乔百枝见苑玲籽说完话就不理她了，只能推门出去，坐在店里，点了一杯茶，和一块慕斯蛋糕。
  她用小叉子轻轻分下一块蛋糕，入口绵软香甜，奶油和上面的草莓块互相中和了口感，整体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还带着冰凉的口感。
  等待间隙，她给花铭发了消息：“你现在在哪里呀？苑玲籽是还不知道我们晚上要聚餐吗？”
  等了一会，花铭却一直没有回复。
  甜品店开张得早，但是关门也比较早。
  五点左右就陆陆续续开始收拾，店里的客人大多都会在这之前离开，偶尔有占着座位不走的，见店员收拾打扫，也不好意思再多待下去，只是打包一份甜品就离开了。
  门前的挂牌被翻到“打烊”那一面，店员朝百枝道别，然后下班。
  看着街道渐渐被染上一层金黄，隔着玻璃窗，仿佛加了一层暖煦的滤镜。
  乔百枝举起手机，找好角度，拍了一张照片。
  花铭在楼上睡了一会便醒了，那时候百枝还没给她发消息，她自己去冰箱里拿出汤来热，味道还是熟悉的，苑玲籽的手艺，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喝了一小碗汤。
  结果，不知不觉地，又昏昏沉沉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不知道，那一盆汤，是苑玲籽每天晚上都要喝的，里面加了治疗失眠的药物。
  苑玲籽盯着那几个油漆桶，望着小隔窗外面，已经空无一人的店铺，心中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燎着她，内心发慌，手心不断出着汗，她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最后决定站起来。
  推开门，向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到乔百枝面前，说：“你跟我过来一下，有个东西希望你能转交给花铭。”
  说完，也不看乔百枝的反应，她直接转头离去。
  每一次，她都给了乔百枝选择。
  上一次是选择喝不喝，这一次，是选择，跟不跟过来。
  就当做这是她对乔百枝所留有的，最后一丝善意吧。
  苑玲籽听到了身后匆匆跟上来的，乔百枝的脚步声。
  “你可真傻。”她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
  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什么东西啊？必须要我转交给花铭吗？”乔百枝一边跟上去，一边问着苑玲籽，全然不知道，她刚刚推开的通向后院的小门，也是通往一片地狱火海之门。
  “乔百枝。”苑玲籽站在花架旁边，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你觉得，花铭回喜欢我新做的茯苓羹么？”
  “里面加了点补身体的食材，闻起来味道不是很好。”
  苑玲籽一连说了两句话。
  乔百枝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不过很快还是理解了她。通过唐华的口中，百枝了解到了苑玲籽现在出现的精神上的问题，百枝应该给她更多的鼓励与认可，而不是否认和不信任。
  只是，没想到能让苑玲籽打起精神来，能让她多跟百枝说话的，竟然都是有关做饭或打理花花草草的话题。
  百枝接过小碗，没有吃，只是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嗯？有很大的味道嘛？”百枝疑惑抬头，看到的依旧是苑玲籽没什么表情的脸。
  得不到回应，乔百枝再次诧异，又用力地把鼻子凑近闻了闻。
  只觉一阵恍惚。
  她差点没站稳，身子摇摇晃晃撞到了花架，碗也从手中跌落，茯苓羹撒了一地，甚至有一些还沾到了乔百枝的脚面上。
  她有过被迷晕的经历，身体出现这样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尽管她那么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乔百枝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苑玲籽。
  “你……这碗里是什么东西？”她问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目眩。
  苑玲籽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乔百枝。
  嘴角浮现出一抹恐怖而凄厉的笑。
  她走到门边，把门反锁上。
  苑玲籽的声音其实还是带着一丝沙哑的，毕竟，早上曾撕心裂肺地跪在舒黎面前哭嚎了好久。
  这些痛在她泪流干，心全死了以后，变成了恶魔。
  她哥哥杀了人，现在，连她也要走上这条恶魔的道路了。
  “乔百枝，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或者，就怪你把一生的运气都花光了，现在，该还债了。”苑玲籽愤怒地踢倒一个个油漆桶，从里面流出类似于油状的流体，随后，她从兜里掏出一根火柴，“唰”地划过，冒着红色的火光。
  乔百枝伸手捂住剧痛又眩晕的头，眼前有些模糊。
  “苑玲籽，你冷静一下！你是单纯地恨我吗？还是被人收买威胁？无论哪个，我答应你会替你解决，难道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不好吗？你不要冲动好不好？杀了我，你就是杀人犯，杀人犯的下场是什么，你知道吗？”乔百枝朝她喊着，企图唤回苑玲籽的一丝理智。
  “呵呵，平静的生活？你高枕无忧，有什么资格认为我的生活平静？我哥杀了人，我不想他坐牢。我家穷，我需要钱。我被人威胁，有人握着我的把柄和命，你能都替我解决吗？乔百枝？你不过也是攀附富人家的一只狗，你能帮我什么？”苑玲籽恶狠狠地盯着她，火柴烧到了手指，她却依旧没有松开。
  “唰”地，她重新划着了一根火柴。
  “我给过你两次选择，可你没那个运气都逃过。”
  “下辈子，我祝你做个平凡人，不穷不倒霉的那种。”苑玲籽松开捏着火柴的手指，地面“腾”地，燃气熊熊烈火，橙红色的光炙热无比，像一只火蛇的信子。
  苑玲籽打开后门，出去了。
  乔百枝被大火拦着，无法去后门。
  她伸手努力按着自己的胸口，从衣服下摆撕下一块布，拿起瓢里用于浇花的水泼到布上，捂住口鼻，弓着身子，企图去打开前门。
  被锁得太紧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花架上也被泼了油，火烧到这边时，更凶猛了一点，如突然扑过来的海浪，让乔百枝身子一抖，她紧紧贴着墙边，目光落到那个小小的隔窗上，心里有了拼一把的想法。
  堵上一把，若能成功，便是大难不死，死里逃生。
  若不成功……
  她不敢想。
  乔百枝从墙角的工具箱里拼命地翻找着，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她眯着眼睛，用极弱的视线寻找着合适的工具，最后拿起一把榔头，“梆”地一声，用力砸向窗子。
  还好这窗子不结实，乔百枝手脚并用，把工具箱拖到窗下，踩上去，手死死抓着窗框，一跃而起。
  不顾那些碎玻璃深深划过皮肉的痛，她感觉自己的膝盖被扎了一片玻璃，痛得让她不敢呼吸。
  流着泪，把重心前移，最后，整个身子摔向地面。
  她踉跄着奔逃出去，因为头脑的撕裂一般的痛和强烈的眩晕感，导致她失去平衡，身子一斜便再次摔到地上，然后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拼了命地向外逃。
  看到了在马路对面不远处，隐匿在一棵梧桐树后，停着的那辆通体黑色的车。
  她几乎拼尽了全力奔过去，后院火势渐猛，只可惜从外面看去，是视线的死角。
  手下见他们家夫人满身是血，无比狼狈地跑过来，都不顾来往的车流，他明显也吓到了，一脚踩下油门，车飞一样地向乔百枝驶去，然后猛地一个急刹，大力撞开车门，跳下车，把乔百枝扶上车，然后直奔医院。
  “后院，后院被放火了，快报警……”乔百枝强忍着眩晕感，她此时已经无法看清眼前的东西了，这种晕眩让她恶心，一阵干呕过后，她只能紧紧闭着眼，渐渐昏迷。
  ——
  花铭是被乔百枝那一声榔头砸破窗户的巨响，吓醒的。
  她手按着胸口，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拉开窗帘却看到滚滚黑烟，窗子已经被烧得红热，她一惊，连忙跑出屋子，想要下楼，却发现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楼梯上。
  花铭连忙折身往回跑，刚刚起来得急，她一个恍惚，被茶几的桌角绊到，身子直接摔向地面。
  只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人在拿搅拌机搅拌着她的肉一样，花铭在地上痛苦挣扎，无助地张开手指，却抓不到任何东西。
  火，火要来了……
  我的孩子……
  守鸣，你不能有事……
  ——
  乔百枝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唐华紧锁眉头的脸。
  张开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厉害，发出的声音只有干哑的哼声。
  “水……”她努力发出一声。
  唐华赶紧拿起桌子上的纸杯，走到墙边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
  他把乔百枝从床上小心扶起，百枝抬起手却传来一阵疼痛，才发现自己还挂着吊瓶。
  她张开嘴，任由唐华轻轻往她嘴边递着水。
  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我昏迷了多久？”她问。
  “两天。”唐华眼里都是心疼，他放下水后，伸过手去，托着百枝的头，让她重新躺下。
  枕头软软的。
  百枝眼睛凝望着他。
  “你中了毒，又吸入了烟气，需要静养，好好休息一下，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不要太担心，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唐华怜惜地把落在她脸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看着乔百枝略微苍白的脸，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
  接到手下电话时他刚准备登机，那一刻，他心里筑建的高楼大厦轰然坍塌，眼前弥漫着滚滚烟尘，让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眼里写满了心疼：“我要做到怎么样的寸步不离，才能让你安全地度过余生？”
  百枝用没有打吊瓶的那只手，轻轻拉住唐华的手。
  这双温热的手掌一直源源不断地给她传递着温暖，唐华的这句话让她的泪珠夺眶而出，泪滴还带着余温，砸落在她的手背上。
  唐华抬手，用手背擦了擦流在百枝脸上的泪水。
  “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好受点？”
  乔百枝紧紧抿着唇，她不希望自己每次在唐华面前都表现得那么脆弱。她伸手要去拿摆在桌边的水杯，唐华见状，立刻替她拿起，递到百枝手边。
  百枝喝了两口便放下杯子，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
  猛烈的大火向她扑去的场景，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在她这个年纪，应该都是刚刚步入社会，带着满腔热血在为自己的事业拼搏，或是遇到了一位好的男士，两人比较投缘，幸福地谈着那种可以谈婚论嫁的恋爱。
  可是乔百枝貌似已经像一个沧桑的妇人，那些种种都存在梦中，只能回忆。
  面对唐华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她或许会感动，或许会因为劫后逢生而喜悦激动，可是她都没有。
  只是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有点远，都有点累。
  “花铭的店怎么样了？是后院起火，警察有调查出来吗？”
  乔百枝出声询问。
  唐华目光闪烁了一下，他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也有了黑眼圈，下巴上有一圈青色的胡茬，完全不像曾经那个十分注重仪表，完美主义的唐华先生。
  “这个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先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唐华柔声劝道，倾过身子在百枝额头上落下一个浅吻。
  “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火是苑玲籽放的，在我跑出去之前，她就已经从后门逃走了。我砸碎了窗户，才跑出来。她要杀我，苑玲籽想要杀我……她应该是被人逼迫的，和那群绑架我的人一样，你一定能够查出来的，对不对？唐华，我真的好怕……”乔百枝泣不成声，泪如滚珠纷纷落下，唐华怎么擦也擦不掉。
  他走过去紧紧紧抱着百枝，任她埋在他的肩头痛哭。
  他重复着：“百枝，我相信你，我永远相信你。今天你说的话，我会一字不落地转述给警察。你不要怕，不要怕。”
  他在听到百枝说是苑玲籽放的火时，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
  案发现场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苑玲籽的。
  还有倒在二楼，昏迷不醒的花铭，发现她时，地上还残留一片干涸的血迹。
  花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