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顾氏带着姑娘们去天禅寺还愿，当初为了女儿们的亲事没少求菩萨，如今清依定亲，自然要去还愿的。清兰如今在府里管家，清兰协助，二人都没出来，清洁自国公府回来有些着凉，一直养着，顾氏和四个女儿同车出行。
  到了平城之后，清婷格外怀念当初在栖梧镇满山跑的日子，这个月份，可以在山上滑冰车了，蔡伯做的冰车手艺极好，又稳又快，冰车底部木板下面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皮，放在雪地里，稍一用力就能滑出很远。如今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却感受不到那份自在。因为前两日刚下过雪，雪下的厚，被来来往往的人一遍遍踩实，中午出阳光的时候表面一层有些融化，化出的水遇冷又迅速结冰，城内还好，城外的路一层厚厚的冰，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诚意侯府的马车在缓慢出城的队伍中慢慢前行。天禅寺是平城最大的寺院，每逢初一十五，平城的女眷便三五成群上山敬香。
  “幸亏我们出来的早，否则中午都赶不到上山。”顾氏看着缓慢行进的队伍自我安慰着。
  “是呗，若是赶不上寺里的斋饭就得饿着肚子回府，到时天都黑了。”清慧接话。
  顾氏有些无奈“清慧，咱们府里有什么好吃的不是你最先得到，怎么就养成这么一副贪吃的性子。”
  清慧毫不在意“因为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啊，有什么事也不跟我说，我整天无事可做，不吃干什么。”
  “清洁就比你大一岁，你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找不到差距吗？”顾氏继续训着。
  “娘，原来你喜欢六姐那样的性子，你早说啊，回头我也弄个猫，整天傻傻的跟它说话，问它来自哪啊，它们那什么天气啊，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啊，它们家乡流行什么服饰啊...........“
  “好了，好了，你还是做你自己吧，想吃就吃，府里不差你一口吃的，别跟小六似的神经兮兮的，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不省心的丫头。”顾氏彻底被清慧打败了。
  清竹旁边插话“娘，咱们家是不是就大姐让你满意，如今大姐要出嫁了，是不是很难过啊？”
  清依羞红着脸打趣清竹，“娘肯定会难过，因为再过几个月没有我这个帮手，她就得自己看着你们了，多操心的事啊！”
  “哈哈哈哈”姐妹几个笑成一团。
  “娘，像四姐这么不听话的，赶快把她嫁了，让她祸害别人家去吧，最好是跟谁家有仇就嫁到谁家去，不出三天，保证能让你大仇得报。哈哈哈哈”清慧觉得自己的智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清竹站起来要打她，她躲到清婷身后求救，姐妹们闹成一团。
  车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轻咳，马车内立刻安静下来。车夫在外禀告“夫人，前面有马车滑到沟里了，过不去了。”
  “哦?“顾氏惊了一下问”可有伤到人，谁家的马车？“
  窗外的男子突然说话“冒昧打扰夫人，在下张墨，家父国子监祭酒张通。”
  他突然开口下了车里人一跳，听到介绍是熟人，顾氏放松下来，“是四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张默回道“前面出事的正是我们府上的马车，车摔坏了，不能再用，家母和妹妹们如今都站在外面，天气寒冷，我求了各家马车暂留一下妹妹们，现在即刻回城赶车，不知夫人车上是否还有地方，容下母亲一人即可。”
  “有地方，快去请你母亲上车，这天寒地冻的，别伤了身子。”顾氏说着裹紧披风下了车。眼前的年轻人她认识，身材魁梧，笑容有礼，见他下车，急忙上前施礼，“多谢夫人。”
  顾氏看着远处站在寒风中的夫人，对青年说，“我和你母亲都是熟人，前几日在镇国公府刚见过，快让她到车上来，姑娘们都安置好了吗“
  青年接了张夫人过来“打扰夫人了，我即刻回去赶车，家母就拜托夫人照顾。”清竹掀开帘子一角，观察外面，看到和母亲说话的男子，突然想起，那日她在街上躲马车，做了个后空翻，就是他在叫好的。原来是张祭酒的四公子。
  张夫人和顾氏一同上了马车，一番感谢之后开始聊天，顾氏介绍姑娘们给张夫人认识，张夫人笑道“这大冬天的，我不是摔到沟里了，是摔到花骨朵堆里了，夫人真是好福气。说来，我们也算有亲了。”
  顾氏故作无奈“现在看着好，回到家里一个个就现了原形，都是些不省心的。”又跟姑娘们介绍“张夫人是镇国公府表婶母的嫡亲母亲。”
  一说到亲戚关系，清婷就得多思考一会，“表婶母?大姐嫁过去张氏就是嫡亲的婶母，这是张氏的母亲，还真是有亲戚了。”
  二人又聊到清依的亲事，姑娘们就默默听着。张夫人看着顾氏“府上三姑娘四姑娘这么多年，我是一直没有分清谁是谁。”顾氏笑说“双生女，长得都一样，外人看不出来也正常，相处久了就好区分了，这是四丫头竹姐儿，性子活泼些，三丫头没来，她性子安静许多，性格上俩人一点都不一样。”听到顾氏说自己活泼些，清竹内心松口气，真怕她娘当着外人面说她什么泼猴，什么疯癫，什么上蹿下跳，舞刀弄棒，还好给她留点颜面。张夫人笑着说，“活泼点好，我们府上的孩子全被老爷教导的一本正经，跟个桩子似的，所以娶来的媳妇性子都活泼些，要不然一家人一天到晚都闷不做声的，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
  顾氏点头称是，心中却在想，张夫人这话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难不成相中清竹了，说实话，清竹那性子，她这当亲娘的都有些受不了，也不知到底能嫁个什么样的。
  又聊到清婷，草草的夸赞几句人漂亮，清婷也有顾氏的考量，感觉张夫人说话意有所指啊，夸她们姐妹几个都是顺带的，到时对清竹格外上心，不会是要替儿子求娶吧，谁，刚刚说话的男子？等下再见面要好好替四姐看看。
  一行人终于赶在午饭前上山，山路有僧人及时清扫，倒是好走。顾氏拜了菩萨，还了愿，又添了香油钱，带着姑娘们去吃斋饭，顾氏嘱咐清依，一会吃完你带两个妹妹去休息，我带婷姐儿去找大师看看，你们几个都看过，就不用过去了。清依点头答应。天禅寺的斋饭确实如清慧所说，味道相当相当不错，不油腻亦不寡淡。听到顾氏要带她去见大师，清婷有些紧张，她是孝期女，按普通人的想法本该一生凄苦，如今却是衣食无忧，家人关爱，她总觉得这份安逸是偷来的，随时都可能离她而去。
  大雄宝殿里，无慧大师正在打坐，顾氏带着清婷上前，“阿弥陀佛，大师，这是我那五女儿，稍后想请大师解一支签。”无慧抬头看了眼清婷，笑笑，“阿弥陀佛，施主天庭饱满，目光温润，鼻翼丰满，耳大有珠，面相极好，自是命格贵重之人，无需求签，请回吧。”
  清婷因自己孝期出身一直担忧命运不好，故而有些紧张，听了大师一番话，心情瞬间开朗。她总认为事在人为，凡事只要她有能力就会尽力达到最好，命不命全靠自己争取，如今有了大师这番话更是安心。“娘，既然大师如此说，我们就回去吧。”顾氏也以为清婷孝期出生，会命途坎坷，没想到大师说命格贵重，顿时满心欢喜，好想知道女儿到底命格贵重到何种程度。
  “难得来一趟，婷姐儿，去求一支，就算为了安娘的心，这些年，娘一直担心着，既然大师都说命格贵重了，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经不住顾氏的劝说，清婷拿起签筒，闭着眼睛，诚心的摇着，就在顾氏等着有些不耐烦的的时候，一支竹签落地，“一平一倾一念，一人一世一程”清婷拾起，看着签不语，果然不是什么好签。
  顾氏接过，看了一眼，脸上笑容有些凝结，“烦请大师看看？”
  无慧接过签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低语道“一平一倾一念，一人一世一程，这是下下签”，方才他观清婷面相，并非福薄之人，怎会摇到这一签，重新打量眼前的姑娘，眼神干净纯洁，气质内敛端庄，不是妖媚惑主之面向，居然可以一念之间倾一城平一城，实在奇怪，顾氏催促“大师？”
  无慧看着清婷，“阿弥陀佛，既是天意，也不能事事周全，施主本是意外之人，只要心存善念，人生或许有意外之喜。还请施主心怀天下，善念善行得善果。”
  清婷看着他，这是在告诉自己，本来就是这个世上的意外，若是积德行善，说不定也会改变命运，不会一人一世一程。她俯身施礼“多谢大师教诲，清婷铭记在心，日后必定积德行善，以求意外之喜。”
  无慧笑着点头“施主果然聪慧。他日改天换命也不无可能。”
  “改天换命？”顾氏有些慌了，她女儿就是个普通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本事？
  佛像后面一黄衣女子急急离去，她根本听不进大师的解释，脑中就一个念头，庄家五姑娘是个祸国殃民之人，居然可以改天换命。
  一行人从天禅寺出来，碰到了张祭酒家四公子张墨，顾氏心事重重的应付几句便离开，她要和侯爷说说五丫头的签。
  张墨看着人群中的清竹，颔首微笑，清竹难得害羞的低头。
  日落时分，众人回了侯府，顾氏衣服都没换，便去前院找侯爷，清婷心情有些压抑，她想，是不是当初不来平城，就没有这些烦心的事了，难不成以后她需得日行一善，才能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