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晨七点三十三分
作者:
姝婛 更新:2021-08-24 11:39 字数:3558
站在柜台前的我眼中略显疲惫,或许好多人都和我一样有一种毛病,越接近事情的末端越觉得不耐烦,完全不去考虑此前自己是如何熬过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只会觉得余下的时间让自己迫不及待,难以渡过。
余下的这半小时太难了,困得恨不得在店中倒头就睡。
店门外那位阿叔还在滔滔不绝,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少,或许大家都听腻了罢,到最后阿叔索性闭口不言,两手微抖地点着手机屏幕,想必是还未完全走出恐吓,静等警察过来处理。
约过了半刻,一个身材轮廓近乎完美的青年步伐略显跌跌撞撞地走进来,穿着简单,白衫底素色外套,寸头加上五官干净利落,身体相比于蛋白粉及健身房培养出来的大有不同,看到他的第一眼给我的直觉就是——肯定很能打。
虽说跌跌撞撞,但是手脚始终没有乱甩乱碰,走到柜台跟前定住,眨巴着眼睛看我身后烟柜里的烟,不一会儿就指着烟柜说道:“拿一包这个芙蓉王。”
我取下一包芙蓉王领航,六十元一包。
他买单后并没有就此离去,拆开烟盒点上一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外边的阿叔,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我实在是没多少精力去观察他,做着自己的事,许久后店内的沉闷才被这位青年的声音打破。
“那人报警了没有?”
我起先先是一愣,然后才好不容易打起一点精神,点点头以示回答。
“这年头还有人光天化日下打劫?都什么人才,法盲啊!”青年无奈地摇摇头。
“什么人都有呗。”我低着头回应,“如果整个社会都是好人,那肯定也会从好当中分层次定一部分为坏人的,或者说好到一定程度也算是恶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对世界的看法嘛,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格局成一个世界观吧?耶稣不能,国家也不能。”
很难说我当时是处于怎样一个状态,哗啦啦就说了一大段,其实更像是看罢外头一场事后的自言自语,也或许是呈着青年的开口就把憋在心中的想法给说出来。
这段话初略一听是挺怵人的,像演讲师团队静心准备的稿子让人听着不知其中意却又深感道理颇真,又似教堂中教父捧着书一连串的说辞让人愿意打起精神去崇敬,哪怕听不懂也没事。
青年转过头两眼略带惊讶地看着我,好似很难理解这段话是出自一个售货员亦或说在这种对学历要求不高的职位上的人的口。
“肚子里有点东西啊。”青年打趣道。
我淡然地笑笑,“侥幸看到的一些文章而已,有东西怎么还会站在这儿受罪呢?”
青年注意到了收银台上的书本,眼中略带好奇地问:“学生?寒假出来兼职的吗?”
实话说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在店里上班这些天以来不少人在看到那本书的时候第一联想就只是大学生,这是现时代的一种大悲啊!
很多人不知从何而起被这样一类思想先入为主,且占地浮生——书本是为需要学习知识的学生时代准备的,出了社会的人就不再需要再从书本中学习知识,社会是更好的导师——这一思想让我觉得又低俗又无趣,我曾在不少地方拿出书本来阅读,商场的露天茶座、放着民谣的水吧、长途汽车的软座等,很多时候都会被周围投来以热议的目光,最初时我也曾一度随之怀疑看书是否是一正常行为?
谈到这事儿的话那可真就千言万语都难以道清了,现实社会真的是一个比编出来更离谱的故事。首先讲我这个人,我的性格又与本身职业格格不入,我无法长时间呆在同一个较小的空间中,更做不到多日足不出户,我喜多走多看,也不是说去哪个景点数人头,就坐在一个环境较好的水吧或者咖啡厅中,能看到街上行人最佳,我喜欢身处热闹又与热闹毫无瓜葛的地方,能让我想思考时思考,想观察时观察,我一时间也没法太仔细地去解释这个东西,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属于一个什么现象,暂且放着有待研究。
其实多年下来我发现在很多地方进行阅读所收获的目光也是不尽相同的。好比城市与城市之间,大到我如今所居住的省会城市,小到养育我长大的故乡小镇,先讲讲大城市,当然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有需要出示文凭或文化水平证件才可以进入的规定,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很真实性的东西,不同圈子的人在不同的活动场所,你总见不着几个纹着过肩虎或龙卷臂,染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头发穿着行走于边末极端的人在星巴克中坐着大谈自己的年少无知吧?也难以见到几个穿着西装喷着发蜡的人在路边的水吧摆着自己的macbook air办公吧?换作哪儿一边都挺格格不入的,前者居多消费不起后者多居价位太低不符身份,各自拎包入住各自的圈子即好,若不幸闯入不恰的圈子真的很容易被当做动物园中的动物来观赏,他们会开始好奇你的生活方式及你的消费水平,再之你选择在这个环境下又选择特立独行的心理想法。
再说个我亲身经历的,很难说是在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对这类事记的大多为过程而非时间点,总之这件事在多少年后依然会是我拿出来说的经历。我在老家居住的时间里,我很难像我妈嘴里所讲的邻居家的孩子那样整天就只呆在家,当然那孩子出没出去我也不清楚,我相信我妈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说罢了。我习惯了睡醒就出门,在小镇上找一家环境好一点的水吧打打游戏或者看看书,后者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没去尝试,一是回来休息当得以享受闲适,二是我自己内心也怕被人当奇闻异事传播。
那天天热到我觉得能把海里的鱼晒成鱼干,我和往常一样一个人走进水吧里点了杯泡沫绿便坐着打游戏,前桌的几个青年在我之后进来,先是摆着阔步几个人勾肩搭背吊儿郎当,再是两眼放光地扫视店内,像极了荒漠上成群夹着尾巴视察领地的鬣狗,在发现店内并没有其余鬣狗后便坐下,不知是哪一个“首富的孩子”掏出一个最新款iphone,这下可好,各种惊叹声叫不绝口,一个传一个地玩弄着这个有钱的标志,后桌听着是两个外地人,这会儿也是刚坐下没多久,正相互交流着各自想购买的汽车品牌的各处利弊,我听出来他们都在贬对方说自己的好,不知道他们相互之间有没有听出来,估计劲头不亚于各品牌的推销员。
我没再过多关注,连着两个小时的游戏使我的手机发热得仿佛一个热水壶,不是怕爆炸也不是怕坏,我很难对这类东西心生怜悯,而是真的卡顿到玩起来让我想从凳子上跳起来把手机一下子给摔个稀碎,索性我也就不玩了,放在一旁充电。手里头没了手机我很是无聊,前桌镇上的青少年三三俩俩地捂着锅盖头吐着紫云烟大扯天下,后桌两个做文玩的外地人正恶狠狠地咒骂着我这类本地人,是真的没有兴趣去倾听了,百般无奈下我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小说读起来,起先几分钟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可没过多久后桌的外地人拍了拍我的背问我借个火,我递给他火机,他看到了我桌子上的书本,有些不可思议地说“哟,看书呢”,我没有作答,我不是菩萨,我很难对这个刚刚还在咒骂着本地却因为他的参与使得本地产业链被破坏的人提起交谈的兴趣,但是伴随着他这句话的响起,前桌的几个青少年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我,眼里好奇没有,有的是轻蔑到想笑的不容感。
“哪来这么大个人才,这是怕人家不知道他努力呗?”
“哈哈哈,人家看书增长知识啊。”
“对呀,你以为谁都跟你这种没文化的青年仔一样?哈哈哈!”
一大串让人听着挺不适的言语疯狂地在我耳边编织,这几个青少年当然不会怕看着略文弱一些的我,当然若我狂放一些地上前与他们打一架或许更合他们的心意,可没有,我继续没心思地看着我的书而已。也可以说我本性懦弱,我也不大否认,可我和他们的世界观都不大相近,既然如此何必还因为对事对物的看法不同而斤斤计较呢?可能在他们的思想里,这还是个开着摩托挂着砍刀靠拳头说话的世界,可我的不是呀。
这是我在小镇的水吧里看书的不好经历,与之相比在省会城市中的生活就大有不同,当然这也取决于消费水平,我发现消费水平越高的地方这一现象越被认可,举个例子,我在星巴克中看书,左右一个用ipad看着电影一个用华为笔记本写着论文,后边一对情侣在谈情说爱我没有注意去看的想法,前座是三个肩膀上纹着朵玫瑰发头染黄齐刘海的姑娘,一个穿着三分裤和背心,两个穿着短吊带裙,从我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差不多半个钟,她们换着花样拍了半个钟的照片及小视频,祝愿她们能多几个点赞吧,因为相比之下她们比我身后正在吵架的情侣懂事多了。从她们注意到我坐着阅读开始,每次拍完都会几个人把头探到一起十分小声地交谈,我隐约间听到“别吵到人家看书”之类的话,或许这就是环境带来的好处吧,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她们反而觉得我看书是当下该做且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是,我不上学了,但我还在读书。”我摇摇头,“你是军人么?”
青年并没有像我一样惺惺作态,而是很自然且深感自豪地点点头,“在部队五年了。”
“那挺好。”我随口一答,其实心里对部队生活并没有多少了解,加上此刻的精气神降到底端我也很难去思考。
青年稍微一呆,坐着木讷了半天也不知道思考了些什么,许久后才跌跌地站起来朝我走过来,眼里略带几分惭愧地递了一根烟给我,然后苦笑地说:“可千万别因为我刚刚没有出手帮那个人而对军人有不好的映象,我…我妈爸就住在后边的小巷子里啊…”
随口挺自嘲地叹了口气,扭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