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甫毕，四下微起议论之声，天枢真人微微蹙眉道：“葬云间来袭自是外忧无疑，内患所指为何？”
  沧古先生续道：“玄门久享安逸，平素都是各自为政，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先前一十三派尽灭便是让葬云间钻了这个空子，此为其一。其二么，据鄙人所知，有玄门德高望重者依仗威势，纵容门下弟子勾结妖邪残害同道！”
  沧古先生虽未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他将矛头对准了中皇城。我与二狗、逢焉相视一眼，转而去看太常、重光、玉辰三位长老，他们各自神色淡然，端坐不言。
  皋涂山之事早已过去数年，彼时也曾引起过争论，沧古先生欲为邱作讨个“公道”，可众所知周，灵素向来“不讲道理”，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此番旧事重提，大约沧古先生是想藉着天下玄门汇聚的场合，报当年邱作的断腿之仇。共御葬云间是事关天下万民福祉的大事，沧古先生却硬是将八竿子打不着的旧事与今日如斯郑重之场合相关联，明显是以公谋私，挟怨报复。江湖传言沧古先生记过忘善，睚眦必报，今日一见，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天枢真人低眉敛目，兀自沉吟。
  侧坐一旁的天玑长老倒是先开了口：“不知沧古道兄所指何人？”此举似有些明知故问。
  沧古微微一笑，并不明言，只道：“多年前皋涂山之事想必诸位同道皆有所耳闻，小徒邱作为匡扶正道竟为中皇城门下恶徒打成重伤，折了一条腿，鄙人曾欲向中皇城讨个说法，奈何人微言轻，不了了之。今日便想当着天下玄门诸位同道的面，将这件陈年旧事的脉络厘个清楚，望诸位同道助鄙人还小徒一个公道。”
  天玑长老略作沉默，面无表情地说：“令徒之遭遇，我深表同情，可今日场合似乎不宜讨论旧事，这二者并无关联，眼下如何共御葬云间才是头等大事，孰轻孰重，我想沧古道兄应该分得清楚。”
  沧古先生道：“天玑道兄此言差矣，正因为强敌当前，才更有必要妥善解决此事，事关玄门之间的团结，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倘若玄门之间心存嫌隙，不能一体同心，又谈何共御强敌？”
  他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天玑道兄与中皇城的交情匪浅，私以为于此事之上还是应该注意避嫌，免得落人口实。”
  天玑长老闻言大怒，双目一凛，“沧古，你的意思是我有意袒护中皇城？”他拍案而起，一掌之下，身侧几案完好无损，倒是沧古先生案上的茶杯莫名裂成两半，切口平整，仿佛是被利器瞬间切开，茶水漏出，顺着案脚流淌而下。
  我莫名一震，不禁心生赞叹，好厉害的天玑长老，“昆仑墟七贤”果然名不虚传，我并未察觉到丝毫灵力的释放，这就说明天玑长老仅凭气势的凌厉便如利刃无匹的锋芒切开了沧古先生案上的茶杯，其修为真可谓出神入化。
  许是被天玑长老的威势所慑，正殿之内一时寂静无声。
  片刻后，听天枢真人平声道：“天玑师弟，不可无礼。”
  天玑长老蹙眉瞧了眼天枢真人，微敛怒色，又坐回了椅子中。
  沧古先生眼珠子快速转了转，噙出一丝笑意，向天玑长老拱手搪塞：“鄙人绝无此意，还望天玑道兄明察。”继而转身面向众人，“鄙人今日旧事重提，绝非有意生事，鄙人身为一派掌门，门下弟子无故致残，自当为其主持公道，而且此事令鄙派与中皇城之间生出不少芥蒂，鄙人也是想藉由今日场合弥平此事，免得再有损同道之谊。今日中皇城三位长老都在，尤其是太常长老，地位尊崇，德高望重，只要您能在诸位同道面前给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让鄙人向门下弟子有所交待，此事就算过去了，今后鄙人也决不再提起。”
  众人目光都投向了太常长老，只见他捋着长须，自顾低头沉默了片刻，不徐不缓道：“事关本宗与贵宗之间的纷争，并不在我的权限之内。本宗宗主乃是灵素师妹，我虽为她的师兄，却也不能越俎代庖。”
  沧古先生皱了皱眉，语气似在质问，“莫非太常长老也想推卸责任？”
  我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趋前一步大声道：“此事因我而起，与中皇城无关，沧古先生想讨要说法，寻我便是了！”
  我话音刚落，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女声，宛如寒江夜雨，潺潺入耳，“住口！此事与中皇城有关无关岂是你说了算的？我是中皇城的宗主，事关中皇城的一切事宜均得由我定夺！”
  灵素并着不破飘然而至，许是因为将将饮过酒，晶莹的玉靥微微泛着红晕，艳若春晓之花，别有一番韵致。
  众人起身以礼相迎，沧古先生也拱手寒暄道：“宗主风采不减当年，鄙人这厢有礼。”
  灵素淡淡回应：“客套就免了，还是言归正传吧。听闻沧古道兄欲藉今日场合向本宗讨要说法，本宗主现在就在此处，有话就当着本宗主的面说吧。”
  沧古先生知道灵素的脾性，面色不由一滞，旋即挤了笑意道：“非是鄙人有意寻衅，鄙人既为一派掌门，若不能为门下弟子讨回公道，恐难以服众。”
  灵素微颔下首，道：“沧古道兄之言不无道理，我也是一宗之主，你的苦衷自是能体谅一二。也罢，趁着诸位同道在场，是该为此事做个了断。”顿一顿，“当年之事诸位想必都有所耳闻，但多是道听途说，只知其果，不知其因，欲厘清此间是非曲直，必要先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陡然提高了声音，唤道：“商璃，你上前来。”
  我一怔，忙几步行至她身侧站定。
  灵素道：“她便是事情的起因，本宗仲闵师叔新近收的弟子，我的师妹，商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