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渭城时，已是次日晌午，当然，这中间并不包括刘德。他正和那户头享着云雨之欢，哪有工夫回。也不知这个眯眯眼是靠什么本领，把那专好男色的户头给勾住了魂。
  刘病已拿了卫乙写给成君的信，去求成君让张敬到宫里给上官沁弹琴。这一个信便牵扯了三个女子，还多少都和卫乙有些瓜葛，可他实在管不到那么许多了。现在事情的线索太乱，他得先把自己的事情理顺才行。
  刚回画眉苑，就见许平君来了，正和婉婵在焦急地商量着什么。
  见卫乙回来，婉婵急急地拉他坐下：“阿右郎，昨晚你们是不是和国丈对上了？今天早上从建章宫传来的消息，盖长公主和上官安各上了一个奏议，说昨夜渭城令胡建和均输官卫乙带兵冲到了盖主府，还向府门放箭，这是大逆不道之罪，要求朝廷罢了你们的官。”
  卫乙一声冷笑，“她倒真会恶人先告状。渭城令的手下死伤好几个，这倒没人为他说话吗？”
  许平君道：“那上官安和丁外人联手作恶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怎么倒糊涂地去惹他们？好在大将军素知胡建是忠勇之人，没有采纳此议。不过中宫史还是让我来告诉你，赶紧离京去燕国赴任吧，最近时势复杂，别再留下来惹祸了。”
  卫乙左右一思商，便对旁边魏相道：“你火速回渭城，叫上刘德，再把那卫初女买到手，到武关来追我们。”
  魏相领命前去。这边卫乙便叫田惜收拾行囊，也不耽搁，就与婉婵、杜佗一道，出门赴燕国而去。
  由于担忧燕王的杀手孙纵之可能在道上设下埋伏，卫乙不敢从函谷关走，只能绕道往南，从武关出关中，走南阳郡，再一路东去。婉婵见这般躲藏，便打趣道：“当年高祖皇帝领兵入关，打不过函谷守军，只好绕道向南入武关。如今我们是反其道而行，看来这可真是一条吉道啊。”
  当然这也是没法的事，虽然卫乙手下有田惜和杜佗都会武，对付一般壮士或许还成，可那些专养的杀手死士就绝不是他们能抗衡的。这时候的卫乙，也不再是太学娇贵的博士弟，有专属兵士沿路保护。所以，小心谨慎才是保命的正途。
  快到武关的时候，就见魏相、刘德赶着一辆马车追了上来。马车中，想来就是留月馆的女乐卫初了。
  卫乙甚觉好奇，这个传说中的美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过去掀开车帘一看，却见里面坐着两个女子。长者二十来岁，次者十六七，皆是明艳佳丽。尤是年纪轻者，肤白凝脂、腰细纤柔，果然不亏第一歌姬的称号。卫乙自然认出来了，年轻的便是卫初，年长的却是那户头。
  卫乙转头问刘德：“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刘德脸色微红，央求道：“我已答应纳她为妾，先暂时带在身边，贤弟没有意见吧？”
  卫乙一阵无语，心道：“你都带出来了，我有意见还能把她送回去么？”口中却道：“兄长你这就假戏真做了？”
  刘德眉毛一掀：“我可不是随便的人。虽说闾里之人都是最卑贱的犯官之后，可到了我这里，就没有卑贱不卑贱的了，我喜欢这个小娘子。还有，她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女兄呢，她也姓卫，是你的伯父卫不疑的庶女。因你们卫家在巫蛊之祸中被族，她才沦落为罪人之女，进了乐户。”
  “喔？那我应该叫一声阿姊呢？”卫乙连忙请那户头卫氏下了马车，当即深深一拜，诚恳地道：“小弟一直以为，自巫蛊之祸后，家中再没有一人在世，不想却还有一个阿姊。没有早些去寻你，实是小弟的过错啊。”
  那卫氏名叫卫季儿，实则只是卫家的庶女，也不知是卫乙的仲父跟哪个民间女子野合所生，即使卫家依然显赫，她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地位，与下人婢女其实并无差别。田惜就是一个明例。而卫乙则是卫家留下的唯一血脉，大将军卫青真正的正房子孙，由他来亲口承认自己在卫氏的名份，这于她是天大的事。
  季儿眼中的热泪瞬间流下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连连向卫乙磕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卫乙连忙扶起她，柔声道：“自从巫蛊之祸后，我在这世上再无任何血亲。闻知阿姊的身份，自然是高兴胜过一切。路叔兄愿意纳姊为妾，以后若是能再为他生个一男半女的，咱们两家还可以结个儿女亲呢。是吧，兄长？”他最后一声是问刘德。
  卫乙现下才二十出头，连亲还没结，倒已经想起儿女之事来。无他，只是想跟刘德把关系拉得更近些。汉朝本就是靠着亲缘关系维系的国家，霍光之所以强大，无非是因为他与霍去病的亲缘，而且他的儿、婿又都占着朝廷中重要的位置。而卫乙在亲缘上则处于天生的劣势，他很小时绝大部分亲人就都丧了命。此时终于见到一个略带血缘的女子，他当然要和她交好，以形成更广泛的亲戚圈。
  至于刘德也不会反对，他的父亲也已过世，朝廷中没有什么重要的亲属，他自己现在也就是个大鸿胪丞的闲官。卫乙虽然官位不高，可是前途倒颇令人期待。两个人结成更紧密的联盟，当然不会有什么坏处。
  卫乙又让季儿和卫初去和婉婵同乘一辆马车，叫婉婵好生照顾自己这个新认的阿姊，也让那卫初女更快地了解她要去担当的重任。一行人这才风尘仆仆，继续向昌邑进发。
  出了武关便是南阳，由南阳折而往东，过阳翟、陈留、定陶，方能抵达昌邑。一路上晓行夜宿，倒也没遇到什么大的麻烦。想来，在函谷关准备阻击卫乙的燕王杀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卫乙会先到昌邑。
  昌邑城其实并不算大，只因离着汉朝龙兴之地的沛县不远，所以能沾祖上的光，这里也算物阜民丰、繁华之地。
  刚进城，众人还未落脚，就听见了一件大事：城中三日后将有斗鸡大会，昌邑王刘贺要与城中的大户、一个叫孙万世的人博赛斗鸡，负者要输给对方黄金一千斤。
  众人听得此言，俱都面面相觑。虽然早知道这刘贺专好斗鸡走马，可如此大的胜负，足见其人有多么痴迷。真不知为何这样一个人反而会得到贤良文学们的支持。
  魏相与卫乙建议道：“我们要投其所好，既然是比斗鸡，我们就想方设法帮他取胜。”
  卫乙却迟疑道：“我并不懂斗鸡，如何能帮他取胜？”
  旁边杜佗道：“斗鸡的关键，一是鸡种要好，二是鸡种相克，三是使水。鸡种的好坏目前不是我们能控制，鸡种相克我倒是有些经验，但最重要的还是使水。使水就是在斗鸡的每盘间歇往鸡的身上洒水，其目的是帮助浑身起热、斗性正酣的鸡降热，同时令其恢复体力。一个好的鸡倌，都要掌握一套使水的秘诀，往往头盘不利的场面，都能通过使水在中、残盘扳回劣势。如果能有一个这样厉害的鸡倌，自然可稳操胜券。”
  卫乙沉吟片刻，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从刘贺和那孙万世所用的鸡倌开始打听，看看两者差距如何，再作定夺。”
  于是卫乙便安排了身边三个门客各自行动。他自己则与婉婵诸女先找了一家客栈落脚，等待门客们的消息。
  约莫晚饭时分，魏相先回来了，对卫乙道：“那刘贺手下有两百多个儒士，其中大多都是不堪任用的平庸之辈，只有两个人较有才能，分别是龚遂和王式。那龚遂是个循吏，时常向刘贺建言，却少有采纳。另一个王式，是太学出生的儒生，我刚才打听到，他正在临街一家酒肆里吃酒，不如我们先去和他打个照面？”
  卫乙点头同意，便穿了一身常服，与魏相一道出客栈，去那王式所在的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