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黑夜
作者:
西尼尼根 更新:2021-08-23 17:47 字数:3410
李承露被关在看守所里,人失去了自由,内心却异常地平静。他好久没有一个人独自坐下来,静静地想一些事情了。现在外面的世界,他所担心的人只有哥哥。而他由甘棠照顾,李承露绝对放心。铁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像一块纯色的黑布。他感到奇怪,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他想到了莫愁,想到了齐伊人,偏偏没有去认真想想甘棠。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开始思索为什么。
莫愁给了他恋爱的感觉,齐伊人是让每个男人都心动的女人,甘棠算什么?其实甘棠才是对他最重要的女人,她就像他的手和脚、眼睛和嘴巴、耳朵和鼻子,只要安安稳稳地长在身上,根本发现不了她的重大价值,一旦失去,才会明白。
李承露想不到这一点,只是觉得奇怪。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如果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她们三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甘棠。
“伙计,想什么呢?”一个晚上巡逻的警察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李承露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地说道。
“我怎么觉得你有几分诗人的气质。”警察的话让李承露心里一暖,“大半夜的,木呆呆地望着天空,那里有啥好看的,连一个星星都没有。你居然看了大半夜!”
“那是不是快到太阳出来的时候了。”李承露问道。
警察看了看手表,打了个哈欠,说道:“凌晨三点,还真是太阳快出来了。”
“最黑的时候,也是黎明到来的时刻。”李承露默默地说道。
“我说你还真有点儿诗人的味道。就这天分,咋选择经商了,那些铜臭味儿会改变人的气质的。”警察说得很认真,也有几分兴奋。张口“诗人”,闭口“气质”,很显然,他是一个文艺青年。
“人生的选择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李承露想起了当初跟着锁山愚一起翻过北邙山,到北岭村拜师学艺的经历。如果父母在世,自己会不会背井离乡去学磨豆腐的手艺。
警察得意地两只手在一起拍了一巴掌,笑着问道:“你有喜欢的诗人吗?”
“伙计,我都进到这里面了,你就不要再埋汰我了。”李承露没好气地说道。面前的年轻警察,是不是在耍他玩呀,大半夜的找人讨论起诗人来了。
“苦难出诗人!你还真别不信,正因为你进到了这里面,你才更能表现出自己的本色,而本色的人生本身就是一首诗。”警察絮絮叨叨地说道。
李承露看他说的认真,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便问他道:“你喜欢哪个诗人?”
“当然是李白了!”警察忍不住,几乎喊了出来,刚才带些困倦的神情早已一扫而空。
李承露自己读了很多书,又在洛城大学成人教育学院进修过,对著名的诗人也了解一些,便问道:“你喜欢莎士比亚吗?他也是个大诗人!”
“伙计,莎士比亚是个大诗人。可是你觉得披萨好吃,还是肉夹馍好吃?”警察问的很突兀,幸亏李承露在洛城时吃过披萨,而肉夹馍是本地的特产,很多人都喜欢吃。
“当然是肉夹馍了,别人的东西再好,终究是别人的。”李承露说道。
年轻警察得意洋洋地点点头,笑着说道:“所以嘛,咱生在这北邙山下,在洛水里泡大的人,当然是更喜欢咱自己的诗人了。”
两个人忘情地聊到了太阳升起,大地变得一片光明。
“伙计,我看你眼睛盯着天空看了那么久,知道你心里一定很苦。没啥想不开的,人生谁还不经过几个沟沟坎坎。”警察这才说出了实话。原来是他怕李承露在里面想不开,故意劝导他的。
“谢谢你!”李承露说道。
“别谢我!赶紧把你的问题解决了,你早点儿出去,我也好睡个安稳觉。”警察摆了摆手走开了。
世间还是好人多呀!李承露心中不禁发出感叹。一个素不相识的警察,能为了救人,陪着一个犯罪嫌疑人谈了五个小时的文艺。他让李承露想到了在危机时刻救助过自己的村民们。
有时候,他甚至想原谅田大顺。在黑色的夜色中,当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天空时,一切都融入了其中,爱恨情仇,吃喝拉撒,什么都是一片黑色,他的心中也是黑色的。年轻警察给他带来了光明,田大顺变成了一颗流星。
田大顺也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他睡不着,也不敢睡。他心里装着恐惧,出了人命,又把李承露搞了进去,这盘棋越下越大,他有些害怕了。
有人能到李承露家纵火,会不会也到他家纵火,自己有没有李明堂那么运气,这是个未知数。何况,除了纵火,意外的事情还有很多。
甘正雄蛰伏着,锁山愚隐藏着,村里已经出现了一些不稳定的前兆,田大顺开始睡不着觉。他像李承露一样沉迷在黑夜中,他睡不着觉,几乎夜夜失眠,一旦睡着,马上噩梦连连,惊出一身冷汗。
他穿上衣服,想在村里走走,没走几步,心里又觉得不太舒服。万一有人在背后给咱一棍子,可怎么办?这样的事情,田大顺干过,别人就不会对你田大顺也干干?田大顺又退回到了自己院内。
实在忍受不住了,田大顺一个人开上车,来到了镇上的家中,好久没有回家的他,直接拿钥匙开了门。借住这个机会,他要查看一下老婆的举动。
进入卧室,屋里黑黑的,他后悔没有随身带一根顺手的棍子作为防身工具,一步步地靠近,他猛地打开了电灯。
眼前的一幕更让他吃惊,老婆穿着内衣,手里抓一把剪刀,正惊奇地看着他。看到是他之后,女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诧异地问道:“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跟谁一起睡呢。”田大顺看着女人丰满的上围,“嘿嘿”笑着说道。
“滚你妈的!你还不放心我呢?!”女人骂道。说着话,女人用被子遮了遮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有自尊的好女人,她有骂自己男人的资本。他常年不在家,除了一段时间拿回来点儿钱外,家里的一切都是她在操劳。她具有北邙山下所有淳朴妇女的优良品质,这是毋庸置疑的。
田大顺整个人平静下来,有一种找到了避风港湾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家是一种安全感!
这话一点儿都不假,田大顺安稳下来,很快脱了衣服上床。他是为了发泄胸中的郁闷,她是久旱逢甘霖,夫妻二人经过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恩爱,才相拥着躺了下来。
“你咋这时候回来,是真不放心我?”女人说话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人显得温柔极了。
“老夫老妻了,有啥不放心的。”田大顺轻抚着她的脊背,比起其他女人来,不够光滑,但更舒心。
“你是不是遇到啥困难了?”女人想起了当初镇中心小学的张文远和尤三金陷害田大顺,他开始跑路,这才离家在外闯荡,经常回不了家。
田大顺在外面,很少遇到过如此关心他的人。整个人被她感动得眼圈儿发涩,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你别瞎胡扯。我是晚上睡不着觉,想和你那个了,才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田大顺说话的间隙,手已经捏住了女人胸部的一大坨肉。
女人不仅没有丝毫拒绝,反而更亲密地和他搂在一起。她真正让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的田大顺,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
田大顺睡着了,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手里抓着自己女人身上的一块肉,没有噩梦,没有惊醒,舒舒服服地睡到了自然醒。
醒来的时候,热乎乎地早餐也准备好了,只等他起来享用。田大顺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出外闯荡胡闹了几年,原来还是在家里和老婆躺在一张床上最舒心。
胡洛口从南岭村回到洛城,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你咋了?”严绣裙不解地问道。
“心里想起点儿事。”胡洛口低沉着声音说道。
“啥事儿都不睡觉了?”严绣裙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咱村里新当选的村长田大顺,你知道不?”
“你说过了呀,我对这人没啥深印象。他是不是常年不在村里呀?”严绣裙曾经是全村最有魅力的女人,全村的男人都喜欢找个理由向她靠近,所有的男人她都认识。何况有能力当上村长的男人,她更应该清楚才是。
“他偶尔回村,干的尽是些缺德的事儿。”胡洛口叹了口气说道。
“他干他的缺德事儿,老天爷打雷劈的是他,跟咱有个啥关系,快睡觉吧。”严绣裙说道。
胡洛口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嘟囔道:“我怕劈着我。”
严绣裙猛地坐起来,问道:“你不会也和他一起干过啥坏事儿吧?”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男人,现在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她实在不想再失去第二个男人了。
“当时我在村里是个二流子,没有亲人,无依无靠,一不小心就上了他的贼船。”严绣裙是胡洛口心中的神,既是近距离相处了这么久,两人睡在了一张床上,他对她也是完全的服从。以至于她还没有详细询问,他已经主动交代了和田大顺一起干的坏事儿。
严绣裙在村中时,见过一些风浪。她以母亲般的怀抱,抱住了瑟瑟发抖的胡洛口,安慰他道:“人谁还不干点儿错事儿,知错能改,以后还可以慢慢重来。”黑夜中,他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涌满了泪花。
“绣裙,我对不起你!”胡洛口哭了,哭得痛快淋漓,尖利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出几分怪异,隐藏在他心中的恐惧、后悔、愧疚随着哭声,融入到了黑色的夜中,很快飘散得无影无踪。她轻轻地抚着他的背,默默的,柔柔的,不说一句话,却把无形的能量传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