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伯特的确被某些事情绊住了，但他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找到了有关联的人。
  “温士顿子爵的次子么？这家伙的风评不佳，说不定是被什么人寻仇了呢？”哈罗德嘀咕了一句。
  “杀人者可是个巫师，我想没有哪个贵族能够雇佣到巫师杀手。”
  埃尔伯特摇摇头，否定了对方试图偷懒而随口编造的理由。那真是毫无依据的信口开河，估计哈罗德本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说法。
  骑士少年倚靠在书架上，仰起头就看得到上面排列整齐的档案夹。
  幽暗明灭的烛光照亮档案室的一隅，值班的卫兵就在门口守着，埃尔伯特听到他的鼾声时断时续。
  困倦一下子淹没了他的意识。
  ……
  夏洛特带着蜜莉恩在人群中穿梭，虽然石化魔法驱逐了群众，迫使他们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但距离使节团的路程依然挤满了后退的人。
  “我们去哪里？”蜜莉恩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她知道自己肯定被教会追踪了，躲到哪里都没有用。
  “别说话。”
  夏洛特也没办法解除标记，他只能让魔力波动尽可能的降低，早晚司铎会找到他们。可他不能既看着猎人少女被那些修女抓走，也无法忍受前者在集市上大肆杀戮。
  他深吸了一口气，热风灌进肺里。小巫师并不后悔使用魔法，因为他无比清楚自己除了魔法一无是处。但现在的情况的确是非常糟糕，他们两个人都被神术追踪了。
  “我们回不去了。”猎人少女对他的提醒置若罔闻，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声音也时断时续。“是我的错。”
  “这件事不能以对错来论，蜜莉恩，还不到最差的时候，别在现在放弃。”
  夏洛特强迫自己用冷静的口吻回应她，可事实上他此刻也心跳加速。紧张刺激着肾上腺素分泌，小巫师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旋风制造出的混乱可以吸引神职人员们大部分的注意力，不过夏洛特说不准会不会有能够快速平息混乱的神术。他用自己的直感与斗篷的隐身作用在人群间像个幽灵般钻来钻去，魔法推进之下猎人少女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期间夏洛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卡片，可他犹豫片刻，又把它塞了回去。
  “放开我吧。”蜜莉恩颤抖着说道，“你有能力自己逃走的，就算是被标记也没有关系。放开我，我不会让他们抓住我，也不会再杀人了。”
  那你怎么办，在他们面前自裁么？
  小巫师感到愤怒一瞬间涌入了大脑，他简直想要就这么松手算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是想着去死！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吗？
  你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
  “闭嘴！你这是在折磨自己的灵魂——相信我，蜜莉恩，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夏洛特拉住蜜莉恩的手掌突然加力，猎人少女闷哼一声，就好像对方捏住了自己的心脏一样。
  指尖按在了血管上，仿佛她手臂上那道显眼的伤疤将两个人连在了一起。他们感受得到彼此生命的搏动。
  “我知道哪里可以藏起来。”
  夏洛特看着不远处正停下了等待前方道路重新畅通的车队，感知中埃比洛的巫师们的魔力反应叠加在一起，犹如一大团五颜六色的火焰。
  就让那些人在湖泊里面找到一滴水吧，他觉得那一定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工程了。
  猎人少女呆呆的看着他，看起来就像个木木的人偶。
  紧闭的大门上，魔法的纹路一闪而没，夏洛特带着蜜莉恩毫不迟疑的撞了上去，那气势堪比哈利波特进入霍格沃兹列车的站台。
  他们穿过了马车的大门，就像是穿越一道幻影。
  物质活化的能力简直是万能。
  两个人跌倒在马车内部，摔在一堆箱子上。夏洛特还没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对着头顶丢了个魔法。
  那些翻倒的木箱和散落出来的东西晃晃悠悠的漂浮了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营造出一股古怪的层次感。
  这让室内依然是落针可闻。
  他松了口气，对翻身坐起来的蜜莉恩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后者似乎有点明白了他的计划，当下屏息以待。
  神术标记的是魔力反应，他们混进了埃比洛的使节车队里，这里既有大片的魔力波动作为干扰，又有足够的地位不至于被盘查。
  他们暂时安全了。
  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夏洛特感觉到埃尔伯特的魔力波动在外面一闪而过。他迟疑着从缝隙中看过去，见到对方跟随着一名深青铠甲的女骑士去到车队前方，紧接着风之灵的狂风就忽然间烟消云散了。
  王国的圣骑士？
  小巫师皱起了眉，顿时放弃了暗示埃尔伯特的打算。
  ……
  使节团直到黄昏时分才进入王宫，为首的大祭司克拉伦斯在哲罗姆热情的牵引下步入了宫殿。
  夏洛特听到巫师们挨个下了马车，跟寻使女们的带领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虽然有很大把握在第一天没人会来动车厢里的礼品，但事情最怕的就是万一。
  所幸小巫师的运气在线，隐身斗篷也骗得过士兵，总之他们在车厢里一直等到了晚上，都没有人注意到王宫里混入了不速之客。
  一开始夏洛特还疑惑过为什么没有专门的神术师来搜查——他都做好了混进巫师队伍的准备了，可这个必然会实践的计划竟然成为了备用。
  等到后来欢迎活动结束，神父修女带领着孩子们回到教会总部时，他才发现布莱德教会的圣殿居然就是设立在王宫外侧的！
  堂堂的国教，神明的代述者，竟然已经落魄到连总部圣殿都没有独立的建筑，王权与教权的争斗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夏洛特这才终于明白尤莱亚三世所谓的兴盛王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位手段非凡的国王几乎将宗教从政治上摘了出去，贵族议会早就成了他的一言堂了。
  “埃比洛人与教会的关系不佳，因此禁止两方的任何接触么……虽说是彰显王权的借口，但也算是为我们提供了方便了。”夏洛特自言自语道，好像还没有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来。
  他隐约觉得这里肯定有什么隐情，只是信息太少无法推断。
  小巫师站起来，猎人少女坐在他对面的箱子上，他向她伸出右手，“我们走吧。”
  紫发女孩将头埋进手臂里：“你不能带上我了。”
  “别开玩笑。”夏洛特无奈的说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蜜莉恩总是沉浸在过去中无法走出来。
  原本小巫师的努力已经卓有成效了，可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水平足够考下来心理医生的证明时，蜜莉恩只是上了一趟集市就变成了老样子，或许还要更糟糕。
  那时候集市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贵族青年就因为在街上随意搭讪而失去了生命，这操作简直令人窒息。
  小巫师的直感能力是感知的极限，是魔力视界而非真实视力。他没办法跨过人群看到蜜莉恩，只能够捕捉到她的魔力爆发。
  不过夏洛特注意到，那名倒在少女脚边的死者致命伤是胸腹部位的巨大伤口，她是先杀了对方再进行石化的。
  死后尸体还不得安宁，这是多大的仇恨啊……
  一想起这些东西，他就感到头疼：“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很快就会有人来清点礼品的，这里可不安全。”
  “你不明白。”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猎人少女闷闷的说道，她瑟缩着靠在角落，斗篷遮住了忧郁的紫发。“我才是危险的源头。夏洛特，我会给你们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没有人可以和我一起，我会带来灾祸的——”
  “你不会。”
  夏洛特想要蹲下来，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那么灵活的动作，不得不单膝跪地与少女保持平等：“蜜莉恩，我知道你很痛苦，但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你，你不能为了他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
  大部分不在你，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少女茫然的抬起头。
  “我杀了那个人，才让你的计划被破坏了。”她重复着，“这就是我的责任。我不配做你的同伴。”
  “好吧，你这样认为其实也没错……的确是你的举动让事情的发展走向了未知的方向。”
  夏洛特换了种方式，“但这是因为你自身经历的缘故。蜜莉恩，很抱歉让你遇到了那样的事情。我知道那个男人对你不怀好意，是我疏忽了……”
  “他让你回忆起了最开始的情景，对吗？低劣的人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缺少。”
  可蜜莉恩没有答话，她即便被生活所迫而成熟起来，心底里的伤口也不会因为时间而愈合的。
  “这不怪你。”小巫师没办法预知到身边的人的未来，不然他怎么也要每天出门前都要看看今天的运气如何。“我应该考虑到你的感受的。你受了刺激，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的，我没理由责怪你。”
  蜜莉恩答道：“夏洛特，你跟我说过——人类活着可以不需要希望。可我在抛弃了希望和勇气后，却把作为你的同伴的责任也丢掉了……”
  我又不是让你为别人而活啊！
  夏洛特被她的回应堵的哑口无言，猎人少女对自己的人生彻底失望后，他希望对方可以找到活下去的支柱——这是因为只要活着，那她早晚会遇到转机。
  但效果显然有点过头了，蜜莉恩将成为他的同伴当做了自己的责任，并且把它作为精神的寄托……小巫师觉得她的情况要比杰拉尔的解离症还棘手。
  为什么他总是碰上这些麻烦？就不能有一个正常人吗！
  “想想尤金。”夏洛特深呼吸，缓解一下自己颅内的压力，他发现安慰人什么的果然还是不适合自己。“我们还没找到他呢，他也是你的同伴不是么？尤金看到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不会高兴的。”
  然而猎人少女就好像如梦初醒一样，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眼睛眨也不眨。
  夏洛特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说错了。
  “你知道吗？”
  “……？”
  “你知道尤金在哪儿吗？”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小巫师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我去，她下一句不会说『他就在这里，来加入我们吧』这样恐怖灵异故事里的展开吧？
  夏洛特的思维忽然就跑偏了。
  “我——”
  咔哒。
  还没等他说话，马车外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而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王宫内没有举行夜宴，因为使节团太过疲劳了。
  那外面的声音是什么情况？王宫里也有胆子大到偷窃邻国使节礼品的夜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