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精致而又空幽的宅子当中，商九原望着天空。这大概是他闲下来时最喜欢做的事了，仿佛能够透过那层厚厚的天幕望见那之后的东西。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顾西平一步步走来，面色平淡。
  “宫里的事？”商九原忽地出声。
  但凡无事的时候，顾西平很少来找商九原，不过被对方一语中的，顾西平还是有些惊奇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件事的确闹得整个天下皆知。
  “李顾生的确比李治廷更适合做皇帝些。”商九原淡然一笑。
  顾西平有些无奈，好像面前这个年轻人总是能够提前知道很多东西，从那些蛛丝当中一点一点摸了出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才会愿意跟在这个年轻人的身后吧——抛去他妹妹的缘故。
  不得不说，商九原的确是个拥有着足够的个人魅力。换个词来形容的话，顾西平更希望将他称之为领袖！
  生而为王的人！
  “你没有半点压力么？”顾西平忽然问。
  李顾生的雷霆手段实在是太快了，关键在于他也同样具备着君王的“杀戮果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话，李顾生和商九原是同一种人，他们的相遇要么是成为知己，要么就是拔刀相向！
  而很遗憾的是，这两人无疑是后者。
  “并没有吧。”商九原笑道，“若是他再早出生几年的话，或许我会觉得棘手，可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能够杀死他的‘刀’！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把这柄‘刀’折断。”
  “你是说......苏白龙？”顾西平愣了愣。
  他的确是不明白为何商九原那么看重苏白龙，在他看来或许苏白龙的天赋的确惊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敢握起剑柄的孩子罢了。
  直到现在，商九原也没有任何重新为他续上灯芯的想法。
  商九原点了点头，指着耀阳的天空道：“看到了么？”
  “什么？”顾西平不解。
  “那是天下！”商九原笑道，“它变换的时间很快就来了！”
  顾西平望向天空，洁白的云层遮住了他的视线，可若是换去无云的地方，却又只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可忽然间！沉重的、铅色的云层压了上来！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整个天际变成了灰色，仿佛随时会降下雷电和雨水来。
  他有些惊奇地望向商九原，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到底掌握着什么样的魔力，改变天象这种东西......就算是武当掌教也要花去不小的功夫。
  可商九原不过三言两语而已，整个天空瞬间下起小雨来。
  “招募的士兵怎么样了？”商九原忽然问。
  “按照顾九疆留下的甲胄和武器，足足能够装备三万重骑、十万轻骑。”顾西平说，“这还是我们没有太多良种战马的缘故，当初在北隍道上和北蛮换来的战马，也就能够支撑那么多骑兵，剩下的也就只有步兵了。”
  商九原点了点头道：“你觉得这些足够我们踏破京城的门户了么？”
  顾西平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说道：“不够！京城有十万虎贲骑，之外还有十万铁卫，尽管宇文政炎被斩，可这样的力量随便放在一个人的手中，也能守住那座城池，而且......李顾生的确不是普通人。”
  “我也觉得，不过机会已经来了！”商九原顿了顿，“苏白龙......还在一个劲儿地喝酒么？”
  “前段时间左赢来过了，似乎刺激的更深了些。”
  “我明白，这种事总是不可避免的。”商九原淡淡地说，“谢安也明白，不过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顾西平沉默了下去，半晌后才重新开腔道：“我以为你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性命赌在别人的身上。”
  “不不，这不是我的选择。”商九原神秘一笑，“我只是陪李顾生玩一把而已，他选了谢安，他也只能选谢安，所以我就只剩下苏白龙咯。”
  他站起身来，黑暗里的侍者便撑着伞带他走进雨幕里。
  顾西平望着他的背影，忽地有些看不清了。商九原的身子微微佝偻着，若是只看背影的话，全然想不到这是一个年纪尚小的年轻人。
  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
  他有些不敢想象。
  苏白龙躲在巷子里，抖落了酒坛里的最后一滴酒，然后又把酒坛扔在了地上。这雨真是奇怪，下起来没有半点的征兆。
  不过好在这次他学聪明了，老早地就在巷子里藏了不少酒，应该是足够他醉梦之前喝的。
  “苏公子？”有人在低声呼唤着。
  “谁吵老子喝酒？”苏白龙皱了皱眉头，“这个下雨的时候难道不应该躲在屋子里么？”
  “那你为什么不躲在屋子里呢？”商九原轻笑着问。
  苏白龙愣了愣，似乎也觉得很有道理。可他忽然又怒了起来：“你在耍我！你为什么要耍我？”
  “我没有耍你。”商九原的声音平淡至极。
  “你还不承认！”苏白龙怒了，“有人和我说过，我已经......只剩下这柄剑了，我哪里来的屋子？”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苏白龙晃了晃脑袋，似乎极力想要想起什么，最后却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是不是还说你很可怜？”商九原接着问。
  “你怎么知道？”苏白龙呆住了，随后脸上狰狞了起来，“你也是来嘲笑我的？你也觉得我很可怜！”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把那把剑拔出来，可醉醺醺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力气，那柄剑最终摔落在了地上，他自己也跟着跌倒了下去，冰冷的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裳。
  “真可怜。”商九原叹气道。
  这句话仿佛激怒了苏白龙，他又一次站起身来，想要握住那柄剑。可最后却还是如同之前一般，剑再摔落，他又一次跌倒。
  “不可怜么？”商九原笑道，“你现在连剑都拔不出来，你想杀了我，可你做不到。”
  他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嘲讽，仿佛两年前在宗祠里的孤魂野鬼再一次咆哮着显现！围绕着他旋转！笑声里满是嘲讽......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