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在撒谎，就像是当初他离开房间前的局促感和左右飘忽的眼神，第一次也许是我自己的错觉，但是这次我坚定的相信——老韩在撒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有可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么，我该如何从他的嘴里撬开我想知道的秘密呢？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断案，同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却来得如此突然。
  一周后，黑瘦警察抓走了老韩。在这一周里，附近又发生了三起同样的凶杀案。所有死者的特征都一样：成熟的女人、赤裸的身体、伤痕累累的后背、被捆绑的手脚和嘴里的秸秆。
  凶杀、女人、赤裸、捆绑，这些名词汇总后，想必都会联想到一个词：奸杀。然而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这些女人不管是死前还是死后，都没有受到任何玷污，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奸污的证据。
  那么会是什么人又会是因为什么而杀掉她们的呢？
  在黑瘦警察登门之前，我便觉得老韩有些坐立不安，晚饭吃的依旧是玉米面饼子和玉米粥，我嚼着干巴巴的大饼，索然无味。
  老韩双目死灰，沉着脸发呆，我没有询问他，我能看得出来，他可能要出事了。
  果然，房门被人推开，那个黑瘦的警察踩着皮靴轻轻地走向老韩，面无表情的说道：“遗言说完了么？”
  老韩没有应声，也没有反抗，烛光下他的眼睛毫无神采，哪怕和我对视，眼神中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照顾好自己，我很快会回来的。”他轻声向我告别。
  我很奇怪，严格意义上讲老韩并不是被人抓走的，而是被带走的，根据那个黑瘦警察的动作和言语，我能猜测出来他和老韩应该是有过交流。但是警察明明说“遗言”，老韩却说“我很快会回来”，这很矛盾，但他二人并没有觉得。
  老韩是凶手吗？
  我想他不会是凶手。
  从最初发生的第一起凶杀案开始，除了今天下午，我的脚踝被秸秆划伤，老韩叫我先行回来包扎，其余时间我和老韩几乎形影不离，他不可能有杀人的时间，那么，他为什么要自首呢，是替什么人顶缸吗？我想不出理由。
  老韩离开后我一个人在饭桌前坐了很久，直到油灯熄灭，屋里彻底黑了下来。我在黑暗中摸到长条柜，拉开抽屉取出菜籽油，熟练的给油灯添油，就在我拿出火柴准备重新点燃油灯的时候，室内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他没心跳了！”
  女人的声音很古怪，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样，尖锐异常。
  “什么人！”我的胆子并不小，却也被忽然出现的女人吓了一跳，我能感觉到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竖起，汗湿的后背传来阵阵酥麻，继而传遍全身。
  “谁在那里！”我在慌乱中擦亮一根火柴，室内被火光照亮，我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不要，不要，他不会死的！呜呜呜！”
  声音再度传来，虽然同样出现了异常变调，但我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嘭！
  “呼！”
  我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晕倒在了客厅的饭桌旁，脑海中回响着一道道嗡嗡的声音，就好像有无数的蚊子飞进了耳朵里，让我头晕脑胀，并有呕吐的欲望。
  已经天亮了。
  又是一个忙碌的早晨，我站在门廊下看着无数人走向田野，老韩被抓走的事情似乎没有引起任何邻居的猜疑，也没有任何的议论。
  “昨天夜里我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我想着，那些声音模模糊糊的在脑海里回荡，我能清晰的记得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成熟，一个稚嫩，哪怕声音有些古怪，我仍旧从里边听出了关切之情，紧张、急促、担忧和恐惧。
  我没有去往田野中劳作，不是勤快与懒惰的问题，我想弄清楚老韩为什么被抓，毕竟这些时日他对我照顾有加，且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熟人”。
  警察局的位置距离老韩家并不远，穿过两条空旷的街道便能清晰的看到警察局的所在地——那是七号粮仓里除了粮仓外最高的建筑，二层小楼，方方正正，警察局的门牌上挂着一道圆形的浮雕，浮雕上刻着类似龙头的事物，和我所知的龙有一些区别，它的头上不是角，而是一对儿翅膀。
  “你好，我想探视韩广彦。”门卫处，我和里边正在打盹儿的胖警察说道。
  胖警察微微睁开眼睛瞄了我一眼，继而重新闭上双眼，懒散的吐出两个字：“滚开。”
  “警察先生，我是韩广彦的家人，我应该有权利探望他吧。”我争取着机会。
  胖警察睁开一只眼，无比厌恶的看着我，狰狞的肥肉在他的脸上跳舞，“我说，滚开！”
  我有些气愤，警察这个职业是神圣的，是和蔼可亲的，就像我认识的徐春山一样。
  我无计可施，只能在内心深处暗自气愤，他是警察，据说在七号粮仓里警察可以一言定生死，我相信如果我跟他争吵，下场就算不死也得被狠狠地揍一顿。
  就在这时，女人的声音第二次出现了。
  “充电完毕，不要碰他！”
  碰！
  一股强烈的电流注入我的身体，我猛地深呼吸，耳边传来凌乱的声音。
  “有心跳了！”
  “他活了！”
  “我就说他是石头，石头怎么可能会死，呜呜呜。”
  青岛大学附属医院。
  我吃着禾铃给我削好的苹果，听着禾铃的抱怨，自打我醒来后她已经在我耳边抱怨很久了，她说：“你就是一个大傻帽，明知道会爆炸还冲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辆车有很厚的护板，油箱也是特制的，哪怕被加油机的爆炸波及到，最多也是被掀翻，你可好，闷头巴脑地就冲过来了，你脑袋是金刚钻吗？”
  我咧嘴笑笑，咔呲咔呲地吃苹果，这时候我不能回话，任何话都不能说，不然她会跟我一直抱怨下去，且一定是我的错。
  我受了很重的伤，爆炸不仅使我瞬间昏迷，碎片还击穿了我的身体，刘秘书长的车上有急救包，禾铃跟沈阿姨学过急救知识，随后用汽车电瓶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除颤器，救下了我的性命。
  但是我很好奇，我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实际上从我被炸伤、昏迷、失去心跳到重新活过来，仅仅过去了三分钟。
  林蓉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她说有可能是我的梦境，且目前只能这么解释。就像很多人会梦到生老病死，醒来后发现只过去一夜时间。
  我不同意林蓉的观点，在医院观察的这两天我将梦境的内容整理了出来，一份传给赵凡军，一份交给林蓉，在我听着禾铃不停抱怨的时候，林蓉牵着韩令仪进入病房，她拎着一部笔记本电脑。
  林蓉吧电脑打开放在床头柜上，跟我说：“可能真的不是简简单单的梦境，你先看看这份文件。”
  文件是青岛气象台提供的数据，包括短时降雨量和覆盖范围等数据，因为比较专业，我看不懂上边的详细内容，但是既然林蓉特意让我看看，我相信肯定有原因。
  我说：“那场暴风雨不是自然现象？”
  禾铃趴在我旁边跟着一起看文件，她说道：“不对呀，这个我们地理课学过诶，书上说没有两个暴风雨是相似的，可能是乌云慢慢遍布天空，然后才开始下雨，也可能阳光明媚的天气突然变成雷暴天气，就像咱们那天在加油站里看到的一样。单看这份数据不能说明它不是自然现象吧？”
  林蓉说道：“禾铃说的没错，单从数据来看，不能断定那场暴风雨是人为的，视频打开了，你来看看当时的监控。”
  监控来自加油站，能看到一部分天空，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当视频时间来到二十秒后，画面突然转变，暴雨倾盆，几乎看不到加油站外边的景象。画面转变的太快了，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个视频是由两个视频拼接成的。
  林蓉说：“看出什么来了吗？”
  “视频是拼接的？”我提出了疑问。
  “不是。”林蓉摇头回答。
  我又重新看了一遍，蹙眉问道：“这个视频每秒是25帧的是吗？”
  “没错，是25帧的，原视频，未经过任何处理。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我再三观看视频，最后说道：“1帧，仅仅1帧，也许会有些许偏差，但绝对不超过0.1秒。”
  禾铃惊叫道：“呀，这么说我也想起来啦，当时暴风雨确实像是一下子就来的，我还记得蝇子哥当时说‘挡风玻璃怎么一下子进水了，哦，是暴雨’，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林阿姨，正常情况下哪怕是突然下暴雨，挡风玻璃也不应该会是那样的吧？”
  林蓉道：“是的，暴风雨的出现怎么看都不是自然现象，雨幕是瞬间产生的，而不是从天空中落下来的，就像是……”
  禾铃瞪着点漆双眸，“就像是大变活人！”
  “嗯，所以它是只可能是人为的。”我说道。
  林蓉看向禾铃，问她：“禾铃，你还记得时邱恢复呼吸后发生了什么吗？”
  禾铃莫名其妙的瞪了我一眼，说：“好像是雨停了。”
  我问林蓉，“林阿姨，有没有我昏迷时的监控？”
  林蓉摇摇头，“爆炸毁掉了摄像头，只有你扑向汽车的画面，之后就没有了。我仔细回忆过，在除颤器接触你的时候雨势瞬间消失，狂风也随之停下来，前后相隔的时间同样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