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独立，收伞远眺。天气似乎好了很多，雨后的山间总是更加明亮一些，虽偶有山雾缭绕，但并不会弥漫太开。
  聂子羽收好了伞，听着那些战马上山的马蹄声，说道：“马匹次等，狭刀不紧，呼吸不稳。”摇了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想到了原来在苏城时，有苏定北的骑军。那是马匹上等，狭刀紧凑，声音同一，军人呼吸一起一伏达到几乎一致的水平。而且这些军人出动，往往十分迅捷，绝不会给敌人听到声音之后，还要等这么久才到。
  聂子羽以往在苏定北的军营时，可是看过他打倭寇的。迅速果断，如疾风骤雨。军队的风林火山在他那里表现无疑，反观这支军队，则有些松垮。聂子羽猜想如果是苏定北带着五百人与这一千人相碰，赢的绝对是苏定北。军队，军队是一个整体，整体之间越契合，力量也就越大。这也是为何当年先皇以十万大军对抗诸侯百万雄狮还能取胜的道理。
  聂子羽抬起一手，地上的无数刀尖棍棒全部升空，离地面大约两丈高，排列有序如训练有素的军人。在陈典率领一千人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这排列整齐的兵器，一件件浮在空中。
  所有兵马在一瞬立刻停歇下来，整齐有序。陈典骑马出了队伍，虽然六十左右，但是身体已经硬朗，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抗刀上战场劈砍无误。而在他一旁的就是他的独生子，那个在茶楼出现的陈姓公子。聂子羽记得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他说的，在红石镇他就是法。
  聂子羽对这件事想了很多，第一点就是为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将军之子会这么说话。这样的一句话，一国之法或者说一地之法，何其大？大嬴建立几十年，能够民生安康，很大程度就归结在一个法字上面。法就是规矩，是道德的最下限。如果一个人的行为就决定了这一条线的高低，那么这是多么可怕的事。第二点就是，这位陈姓公子的言谈无忌，这份罪过是该归结到他自己本身，还是应该算在陈典身上。有一句古话，叫做“子不教，父之过”。这句话，聂子羽认同一半，这期间有太多的弯弯绕绕，说也说不清，但是聂子羽知道一点，陈典肯定是有过的，不说的别的，就这一次的密谋还有此刻的无所顾忌都是证明。
  陈典挎着高头大马，腰间一把军刀，不过这把军刀与众人的还不一样。这是一把大嬴初期的军刀，而之后的现代军刀则是由多次改良之后的军刀，刀身更加狭长，刀背更加轻盈。当年大嬴皇帝打战，起初带了一部分的长刀，在长年大战之中逐渐衰败，于是便有了大嬴皇帝四入磨山请出墨家巨子打造军刀，之后几年一改，到现在差不多七代了。而陈典腰间的长刀应该算是第一代，而这一代因为稀有还有一份与帝通征的荣耀，所以格外的珍贵，不仅价值不菲，而且还代表一定的功勋。就算是现在比陈典大一品的大官遇见了，在众人眼里还是要低一头。
  聂子羽记得当初苏定北腰间的应该是第六代军刀，直且狭长，锐利无比，最适合破甲。
  陈典眯着眼问道：“你就是聂子羽？”
  聂子羽神态自若，手指在伞柄上敲击，并不回答。
  陈典见过不少无法之徒，亡命之徒，在遇到自己的时候，似乎都没有眼前这个男人这般镇定，“不回答也无所谓，反正你总是要死的。”
  聂子羽缓缓开口道：“问一句？守将可以私自调离城兵？”
  陈典眼皮眨了眨，随后又笑道：“本不可以，不过我与先皇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先皇答应过我们，会优待老兵。我不过是调离一千精兵为自己儿子出口恶气罢了，相信先皇也会体谅的。”
  聂子羽摇摇头，“有一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把你派到红石镇已经算是最优待了，不仅油水多，而且无战乱，算是安享晚年最好的地方。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做出如此逾越规矩的事。让你死十次都不算过分的。”
  陈典想了想，这些年的确过得很是安逸，恐怕他自己认为和皇帝也差不了多少，可是人若是好了谁会介意更好呢？“哼，管你如何说，现在你可是面对的一千精锐骑兵。”
  聂子羽一步一步走上前，冷笑道：“精锐骑兵？大嬴总共二十万骑兵，而堪称精锐骑兵的不过一万。在你这些垃圾货色竟敢称之为精锐，别笑死人了。”
  聂子羽停下身形，抬眼冷道：“而且，你真以为这一千骑兵保护得了你？”
  “哼，别说是你，就算当今武林第一人，面对我这……”
  “将军。”
  “将军。”
  ……
  一把油纸伞轻轻松松抵在陈典胸口上。
  陈典有些木讷的转过头，额头满是汗水，难以置信。
  而那位年轻公子哥，更是惊慌失措，“爹！”
  “你快放开我爹。”
  聂子羽脚尖点在马头上，从高往低看，“你真是天真啊。”又看向陈典，“你本有几世的世袭功勋，为了你这笨蛋儿子，这下可是全没了，还要搭这条命，不值得啊。”
  陈典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道：“你杀了我，朝廷不会放过你，我可是朝廷命官。”
  聂子羽说道：“现在你知道你是朝廷命官了？不过晚了。”
  油纸伞直直入了进去，但还不到一寸，聂子羽立马收了回来，脚尖一点，快速向后退去，并斩落两把天上一直飘着的兵器。
  在骑兵之中，一个人影缓步走出，身穿黄色锦衣，周身气势逼人。聂子羽在那一刻感受到的杀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传来的，强烈的如冬日的风，而且还很熟悉。
  来者正是那位锦衣大汉章大福，上次聂子羽去探听时还看到了那位被叫作少主的人，这次并没有出现。
  章大福一甩衣袖，大步走来，先是一把把那位陈姓公子拉下马，一耳光打下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然后又对陈典说道：“哼，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陈典好歹有功勋的老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但是遇到这位大人，就算是在红石镇称王称霸的陈典也不得低着脑袋，点头哈腰地答应。
  等一千骑兵都走了之后，那些之前被打倒的江湖人也迅速逃离，这其中就有那个青衫男人和灰白色衣服的年轻人。聂子羽自然也看见了，不过没打算结束他们生命，除非他们命不好碰到了刀尖上。
  章大福舌头在嘴里搅了一圈，似乎刚吃过东西，“又是你这个家伙，三番五次坏我们好事，看来不收拾你是不行了。”
  聂子羽问道：“你说的‘我们’可是包括了那天和你一起出现在幽山的年轻人？”
  章大福冷笑道：“哼，别想着套我的话，不然你会很痛苦的。”
  “哦？我倒是有些期待了。”聂子羽已经握紧了油纸伞，这次出来并没有带那把无常剑。
  一步一踏，气上心来，泥土翻浆，重拳一出，地动山摇。
  “这就是你的实力么？”聂子羽也不由得一惊，这个人的内力竟然这般霸道。
  聂子羽急速退开，身前滑出两道深深的泥沟。章大福不等他停歇，再次踏步前来，速度极快。
  聂子羽连忙以伞做剑，一剑刺去，剑气肆意。然而章大福好似铜墙铁壁，根本不把这个放在眼里，一拳轰去，伞顿时破开，而且聂子羽右手的袖子被罡气所刮，完全破碎。
  “好霸道！”
  身形急转，聂子羽继续后退，脚尖一点，跃上高空，双指对着地上一指，之前浮在空中的兵器悉数飞去。章大福双臂一振，身前形成一道罡气护罩，刀剑进来不了分毫，最后全部插在地上，深达二尺之多，而且大部分都被折断。
  聂子羽吸过去一把相对好一点的长剑，握在手中。白衣长剑，仙风自来。
  章大福撤去罡气，笑道：“不错，你比上次要经打一些，我很中意。”
  聂子羽撇撇嘴，“我对男人没兴趣，不需要你中意。”
  长剑一挥，一道剑罡飞越过去，速度极快。章大福随手拍掉，拳头紧握，再次奔跑过去，先是右手撇开聂子羽的长剑，后是一拳对准聂子羽胸口打去。
  聂子羽迅速高抬膝盖，挡下那一拳，但是立刻整个人被打飞出去，膝盖疼痛难忍。
  虽然同样是超凡境，但是章大福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还是一拳一拳打上来的。章大福并没有学什么武功招式之类的，也不练什么心法。就是靠着纯粹体魄一拳一拳磨炼上来的，从入流三流到二流，到一流，再到超凡，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所以这样的境界才是最扎实的，最牢靠的。以往章大福在二流境之时，就凭着双拳打死过一流高手。同等境界，基本无人可以阻挡他。在超凡境之内，虽说当初疯眼老人号称是至圣之下无敌，但那是因为老人始终有一脚在至圣境内，如果都是真正的超凡境，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
  而聂子羽不同，他属于刚入超凡境，底子还未打稳，现在真是和章大福打起来，还差着境界。超凡境巅峰对上超凡境入门的差别比超凡境对上一流境的差别还要大得多，说是云泥虽然夸张了，但是也差不多了。
  聂子羽擦去嘴角的鲜血，笑道：“不愧是潘府的一等供奉，这般实力放在江湖也是鲜有的存在。”
  章大福眼皮微动，“原来你知道了。”
  聂子羽咧咧嘴，“刚刚才确定。”
  章大福气息一变，杀气更盛，“你丫的惹到我了。”
  重拳出击，狂风呼啸，地上的那些碎片刀剑，变得更加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