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质子
作者:
累and小累 更新:2021-08-20 21:31 字数:3309
次日不过鸡鸣时分,这对小夫妻便被唤醒了。
戚亭颜对镜描眉,脸上透着娇羞柔媚的韵致,楚元撑着脑袋斜倚在床边看她。正是晨光微暖之际,和煦的暖阳轻柔宛转的穿透过轩窗、画屏,悄然照进新房中。眼见这两个人都不说话,却很是恬静安宜。
……
婚后第二天的规矩,新妇要拜见夫家众人,请安侍奉。晨昏定省,由今而始。
这两个人携手走进内堂时却不见朔王,还未等他们有所疑问。正在侧边倒茶水的丫鬟却很是机灵,赶忙福下身去问安:“奴婢给世子、世子妃请安,恭祝您夫妇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楚元喜不自胜,握着亭颜的手合得更紧了。连对着那小丫头说话时眉间亦生欢颜,“你这丫头倒生得一张巧嘴,等着领赏吧。我且问你,可知我父王何在?”
:“回禀世子,王爷命人在园中另设一宴,想来此刻是在望月轩。”
:“我只知观星台,却不晓得还有一个望月轩?看来你这王府中甚有雅趣!”亭颜笑语相对,眉眼盈盈望向楚元。
:“快走吧。”拉着她便要转身,世子说道:“拜见父王之后你我还得进宫请安!”
……
怪不得这里要叫望月轩,栏舍之外松竹环绕,仅露天一隅,确是个观天望月的绝佳之地。只可惜眼下春光明媚,若逢清凉夏夜,伴着瓜果流萤赏月听风,妙哉妙哉!
亭颜走至近前,只瞧朔王今日未着礼服,仅以便装相见。虽如此,不怒自威却是兵家常态。瞧他眉眼间似乎还透着一股淡泊之意,不同于楚元的肆意随性,朔王其实更为隐忍。只是那两父子的一双剑眉,如出一辙。
亭颜随楚元一起喊他父王,朔王也只是十分随意的应了一声。实在分不清语他语调中那点情绪是满意还是不悦。
却看见他对着亭颜点了点头,说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阿元得妇如此,他是该欢喜。”
话音未落,朔王紧接着说道:“我只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夫妻相处之道,若得长久,贵在不疑。你们……可要谨记!”
:“是,孩儿记下了。”楚元还欲开口,只听朔王忽然咳嗽起来,气喘不止。
世子赶紧起身,替他抚背顺气。
朔王自知不过是受了凉风一时急咳,并无大碍。却又突然示弱,对着儿子道:“大约是老了,穿的单薄些便禁不住风吹。”
:“父王稍候,孩儿这就去取一件斗篷来给您披上。”楚元走出几步又觉怪异,回头看了看他父王,又瞥向亭颜。
朔王并未言语,只是对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
楚元顿足而立,安抚似的对亭颜点了点头。亭颜回以浅笑,楚元随即走远。
忽而伸手指向园中花圃,朔王问儿媳妇,“看得出有什么异样吗?”
:“土质松软,似乎经过翻新。”亭颜心道:他们父子久居边境,想来京师府邸年久失修。许是为了筹备婚事,故而翻新修整。
朔王眉眼含笑,又问:“你可知,为何要翻新?”
自然是大婚之故。潜意识的念头还未说出口,戚亭颜在刹那间惊吓到了,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装胭脂盒里的满满一盒泥沙。他说:卿辞故土,已入新园。
:“你此刻看到的这层沙土是新堆上的,从商州运回,一点一点的铺盖完成。此前他与工匠们研究了许久,无论是选土过筛,还是翻新修整,皆由他一手安排。阿元执意娶你,我自然不肯绝了他的意。他怕你思乡情切故而想出这个法子,只为博你一笑。我知道,他是真心对你!”
:“自他母亲去后,我便不大敢看他,更谈不上疼爱一说。实在亏欠太多!如今看他高兴,我便无憾了。”朔王极力克制,却抵不住悔恨苦痛的侵袭,到底还是沙哑了嗓音。他背过身,似是嘱咐还是恳求。
:“你好好待他!别叫他伤心。”
无意识的落下一滴眼泪,亭颜应道:“是,孩儿谨记。”
再回神之时,世子已伸手揽她入怀,朔王并不在这望月轩中。
楚元第一次对戚亭颜说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母妃。
……
她本是五岭以南靠近海域的南越国公主,进京只为与太子和亲以示两国交好。谁知当时的太子楚英一心倾慕韩家千金,宁死不娶南越公主。公主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遛马在市集上闲逛时心想:好啊!你不肯娶我,我还看不上你呢!玉指一点,停在那青衣少年身上,傲慢道:“你,娶妻了吗?有心上人吗?”
少年回头,眼睛里闪着光。十分平静的回望着她,坦然答曰:“未曾娶妻,亦无良配。”
:“什么未啊无啊?我问你,你有没有心爱的女子?”公主不耐烦,直白相问。
少年摇头,如实回禀:“从前没有,以后或许会有。”
:“成!本公主的夫婿就选你了!”已经骑着马走远了她又急匆匆的赶回来,甩着软鞭指向他,“这位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楚穆,请教姑娘芳名?”
公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由主动变成了被动。她笑了笑,答曰:“我叫李星爻,南越王之女。记住了!当你见到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便是我。”
……
望月轩是王府建成之时就有的,而观星台是朔王为王妃所造。
可惜,他们成婚后的短短几年时间并算不长。红颜薄命,朔王丧妻、幼子失母。人人都晓得,楚元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却没人知道,她也是他的唯一。此后朔怀王姬妾无数,却没再娶,也再无子嗣。
……
提起已过世的朔王妃时楚元的神色十分平静。说实话,他已经记不得,母妃离世那一年自己到底是五岁还是六岁?记忆里的那张脸孔也十分模糊。脑海中隐约闪现的,是母亲的手牵着自己的那个画面。
看他的样子倒不觉得伤心,楚元却下意识躲开了亭颜关切的目光。那藏在眼底的悲凉,令她无法忽视。
握紧了他的手,亭颜道:“我相信,母妃并没有离开。她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一直在天上守护着你,守护着父王。”
:“你可知,这都是世人用来哄小孩子的话。”楚元侧身看了她许久,忽然颇为正经的回应。
世子妃听了立时便要抽手,别扭道,“自然是哄小孩子的话,你只当我刚才那些都白说了也罢!”
用力扣得更紧,楚元对之一笑,“你关心我,我记住了。反正咱们来日方长,我用真心换你心。与母妃不同,我要在心爱的人身边,守着她一生一世。”
本想反驳一句,终究没有说出口。随后,世子相携亭颜入宫请安。
……
先去了慈元殿拜见皇后娘娘,只是她看起来倒有些心不在焉。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恭祝他们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贺词。又讲到朔王妃早逝,掉了两滴眼泪。语重心长的说了好些劝解的废话,实在是不解其意。
就在亭颜委婉的向皇后娘娘请辞,说:“皇后娘娘容禀:我等还要去慈明殿给太后娘娘请安,误了时辰,恐怕不敬。只得暂且告退,改日一定再到娘娘宫里听从教诲。”
不料,才讲完这话,皇上的圣旨突然而至——
:“朔王念及北疆戎狄窥伺,跳踉已久,有恐作乱。未敢久住京师,自请离朝。朕兼权熟计,允之。惜世子禧,不舍其行。准与子妇留居京邸,钦此!”
宣旨的公公眉眼不变,看向楚元,“皇上仁德,将您和世子妃留在京中,不必远赴北疆。如此大恩,世子还不快快接旨。”
亭颜知他心中不悦,却要他忍。如今打消皇上的顾虑最为要紧,万不可一时冲动,招致大祸!
楚元看清了她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低眉,捏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出口:“微臣领旨,叩谢吾皇圣恩!”
世子夫妇二人跪安时脸色都有些不好,瞧着皇后倒是眉目舒展,尽显得意之色。
她怕朔王府和旭王连成一线,将来不好对付。是以,皇上不容朔王,将其火速遣返北疆驻地,又命世子夫妇留于京中为质。这其中的关键,皇后娘娘功不可没!
楚元携亭颜又去慈明殿见太后,她老人家祝福那小两口的贺词与皇后所言大同小异,没什么差别。其余的,便无话可说了。
太后虽觉得可惜,没能借得朔王之力相助七皇子。但皇后此举无异于同朔王府结怨,实在是愚蠢至极。哪里还用出言挑拨?皇后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且皇帝的这道圣旨并不突兀,想来是筹备已久。因此而让许太后顿悟:她今后所能做的,便是韬光养晦。不与皇后相争,不提立储之事。任凭韩氏一党风光于前,静待时机。不出则已,一击必中!
……
朔王起行回归驻地,圣上亲自设宴为其践行。
高台之上,明帝举杯敬他,“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朔王理应爱及自身。为保我大燕千秋万代,朕所信者唯你一人!”
:“还请皇上放心,为大燕的千秋基业,为使百姓安乐。臣弟必然固守北疆,不许戎狄来犯!”朔王一饮而尽,遂下令军队开拔。
回京的将士们不多,仅五百人而已。此刻列成方阵,倒显得气势恢宏,整齐划一。朔王勒马走在最前头,远远瞧着他的背影,坚毅中似乎也透露出英雄的寂寞。
亭颜也说不清此刻的心境,是为自己嫁入帝王家而悲哀?还是替楚元辞父且为质子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