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缘起
作者:累and小累      更新:2021-08-20 21:31      字数:2721
  元宵已过,新春即来,该走的便启程了。
  老太爷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相送。只是对奉瑀交代了一句,“爷爷教你的《二十四诗品》记住了吗?”
  奉瑀终归是小孩子,闻得祖父之言便眼眶含泪,几欲落下。
  :“记住了。爷爷说过若读懂了这诗论,也就读懂了诗之精彩。所谓文章亦是如此,笔下可视苍穹、可观深海。”
  上官慧默默点头,“正是!爷爷命你读书,考你的学问,并非要你视功名利禄为所求。而是人之一世,不可糊涂!你明白吗?”
  愣愣的点头,奉瑀心说:难道,读了书就不糊涂了?也不尽然吧!这世上多的是聪明人干糊涂事。
  虽做此想,面上却不露声色。
  长叹一声,老太爷泪珠盈睫,轻轻抚上他的眉眼。不舍之情是藏不住的,但上官慧豁达而笑,“去吧!祖父该说的都已说完,乖孙长大了、懂事了,眼前的路你终究是要走过去的。”
  低着头,奉瑀不敢让爷爷发现自己伤心,他知道男子汉长大了是不应该哭的,可眼中的泪水就是不受控制的溢出来。
  强装镇定,奉瑀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闷声一问:“爷爷,鹤园之鹤字,乃是出自《二十四诗品》中冲淡一境,取意‘独鹤与飞’对不对?”
  上官慧闻之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眸中再无不舍,只有欣慰。
  擦去了眼泪的上官奉瑀蓦然转身去向马车,一边走,一边念: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饮之太和,独鹤与飞。
  犹之惠风,荏苒在衣,
  阅音修篁,美日载归。
  遇之匪深,即之愈稀,
  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起初还能忍着伤感,念到最后一句时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他转身又往回跑,直扑进祖父怀里,“爷爷,奉瑀不走了,留下来陪着您。孙儿无官无职不受皇命,我才不去京城呢!”
  :“傻孩子!倘若你爹娘、大哥都不在身边,留你一个人岂不孤单?再说东都繁华,可比商州热闹百倍。”老太爷只当他是孩子气,竟反过来劝解。
  沈婉见此情景早已哭成泪人,儿是娘的心头肉,她如何舍得与亲子别离。但此刻她忽然懂了,要当一个好母亲,该舍则舍。
  她平声问道:“奉瑀,你想清楚了吗?你若留下,我自当与你父亲相偕进京,不勉强你。倘若日后你又觉得在祖父身边枯燥乏味,闹着要来京城。别说你父亲不会派人来接,如此毫无担当之辈,也不配做上官家的子嗣!”
  话说的严厉了些,却是让他明白:轻许一诺,重达千金,不可儿戏!尤其对待至亲长辈,万不可戏谑视之,有违仁孝之道。
  奉瑀重重点头,“我想清楚了,绝不后悔!”
  上官敏凝眸望着上官慧,惊觉父亲的眉眼之间与自己是何其相似。如今,奉玴也到该娶亲的年纪。自己尚且年逾不惑,父亲又如何能不老?
  心中一痛,有些话便脱口而出,“爹,随我们一起进京吧!儿理当尽孝,还望父亲成全。”
  上官慧摇头叹息,固执的拒绝了,“我起过誓,此生不再踏入京城半步。你的孝心为父知道,其余不必多言。时辰不早了,你们去吧!”
  之后,老太爷牵着奉瑀的手驻足相送,目送他们的车马越走越走,直至消失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
  辗转已至二月,沈婉已经习惯了在京城中的日子。她嫁给上官敏的十二年里从未像现在这样幸福过,倘若奉瑀也在身边的话,便是让她即刻死去亦平生无憾。
  说实话,沈婉到现在都还不明白,那个人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她姿色平庸,身后又没有娘家撑腰。本以为该嫁个寻常男子,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便足矣!
  直到那天,见他从京返乡,听说是为了祭拜亡妻。身旁的婆子摇头叹息,“咱们这位大人的娘子都走了三年了,他还是孤身一人未曾续弦,也是可怜!”沈婉闻之,抬眼望向那锦衣郎。只见他骑在马上,身着官服玉带缠腰、眉目如画。那日春光明媚,喜鹊停在枝头嬉戏不止。
  她兀自浅笑,对那大娘说了一句,“这辈子若能遇上命中注定之人,别说为他守三年,便是为他守十年,我也是肯的!”
  岂料,随口说的一句话竟成事实。
  第二日上官敏便遣人上门提亲,说要娶她为妻。沈家父母神色凝重,“他是书香世家商州望族,咱们沈氏小门小户只怕高攀不起?”而沈婉听闻求亲之人是他,顿时欣喜至极,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便一口答应了。
  后来惊觉父母似有回绝之意,仿佛痴傻一般,整个人呆呆的像根木头。她父母没了法子只得应下这门婚事,闺女这才好了。
  谁知就在她嫁过去的第二天,上官慧便收拾行李搬回了鹤园。吓得沈婉花容失色,这可怎么办?她才成婚就落下一个不孝顺的恶名,左邻右舍的唾沫星子不得把自己淹死。便急忙哭着喊着请老太爷回家!
  上官慧只道:“新妇入主,这个家便交给你了。我的孙子也交给你了,我的儿子还请你好好照顾!儿媳妇能做到这些就是对我这个家翁最大的孝顺,你懂吗?”
  上官敏也劝言安慰,“父亲搬回鹤园一则为避嫌,二则为自在,你实在不必多虑。因奉玴不肯随我进京,无奈只得把他留在商州,这三年来全靠父亲教养。而今,你是我的夫人便是他的母亲,盼你对这孩子多些耐心。视如己出,你可愿意?”
  恍惚着止住眼泪,沈婉答曰:“我愿意。”后又加重了语气,立誓一般说道:“必效以嫫母之德,倾心相待。”
  默默点头,上官敏道:“我信。”
  :“待我回京之后,还要劳烦夫人孝敬父亲、体念奉玴。为夫将他们交托与你,便视你如我。婚姻并非儿戏,我既娶你必会真心待你!咱们是夫妻,希望你也一样相信我。”
  沈婉闻之动容,却词穷到不知该怎么说话才能表达内心,只得郑重无比的点头嗯了一声。
  没想到,这一晃便是十二年。
  ……
  沈婉不曾见过上官敏的原配夫人,但从奉玴身上隐约可以看见她的影子。君儿,那应该是她的闺名吧!上官敏午夜梦回之时曾叫过这个名字,虽只有一次,却让她深刻的记在心底,无法抹去。
  后来她对奉玴是真的做到了视如己出、倾心相待,可奉玴对她却总是淡淡的。虽不曾刻意为难,也不会与之走得太近。他自小就懂事,从来没让谁为自己担忧操劳过什么。沈婉渐渐地明白过来:这孩子是上官家的骄傲,他的母亲还在世时只怕也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吧!
  每当她想起奉玴的生母,脑海中就莫名涌出一股不甘心的感觉来。如果自己也有孩子,如果同样为上官家诞下男嗣,会不会也和那孩子一样聪明优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整日愁眉深锁,心绪不安。直到那天,大夫诊断说她有了身孕。沈婉初时惊愕,而后便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做梦都盼着能生下一个儿子,幸好,老天将奉瑀赐给了她。
  ……
  而今奉瑀虽不在身边,她却渐渐找回了失去的自我。
  晨起时为夫君打点一切,送他上朝。晚上等他回来,同桌吃饭,他和她就像是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妻。没了患得患失的不安全感,她变得十分娴静。
  沈婉与儿子书信往来之间越发显得不一样了,奉瑀或许也察觉到母亲的变化。他父亲还是那么少言寡语,在母亲的长篇大论之后每每只提及一句:为父安之无需挂念,奉瑀自当保重,敬你祖父听凭教诲。
  还是他大哥和亭颐姐姐最懂小孩的心思,往商州写信之余不忘捎来京中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日子是过得平淡,但瞧着祖父欣慰,少年也雀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