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重逢
作者:卢溪桥      更新:2021-08-19 19:25      字数:4335
  这天一早,天就开始阴了起来,冯易水看了天气预报,有雪。
  冯易水把自己最厚的衣服穿在身上,又在城南派出所外行走起来。将近中午的时候,冯易水准备照例去旁边十米开外的面馆解决午饭,将将要进面馆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在他身前停了一下,后门打开,冯易水警觉地向旁边闪了一下,然后又好奇地凑上前向车后座一看,车后座靠里坐着的正是周青雨。
  冯易水赶紧上了出租车,把车门关好。出租车又向前开去。车上的周青雨一言不发,只是侧着头望着窗外,冯易水也心照不宣,低着头刷着手机。车开了近20分钟,在一条僻静的小路旁边停了下来,“到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的两个乘客。冯易水马上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付了车费,和周青雨前后下了出租车。
  街边的店并不多,能吃东西的只有一家饺子馆,冯易水正想走进去,周青雨却向另一侧走了几步。冯易水只能跟了上去,没拐几下,一个偏僻的公园出现在眼前,长长的步道一直向前延伸,公园里的人极少,阴云密布的天空开始飘着零星的雪花。周青雨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向后望了冯易水一眼,冯易水快走了几步,跟了上来。
  “圆松科技出事了,你知道了吧?”周青雨也没打招呼,上来直接就谈正事。
  “知道。”
  “王姐拿钱跑了,据说有十几亿。之前的超高的投资回报率,其实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整个过程就是一个庞氏骗局。”
  “那吴永新?”
  “肯定受牵连了,这事儿跟他们部委关系特别紧密,具体的我也不能说,你也别问。他现在收押着呢,你也别找他了。”
  “是不是抓到王姐就没事儿了?”
  “你想得太天真了。”
  “那吴永新一定会判?”
  周青雨点点头。
  “多少年?”
  “短不了。”
  这三个字就像三颗子弹,让冯易水的腿肚子一软,他几乎跪在地上。周青雨侧过身看了冯易水一眼,嘴角抖了一下,还是没说出话来。
  冯易水顾不上咕咕叫的肚子,脑袋里快速地转动着,想再了解更多的信息。“那圆松科技的高管们也被抓了?”
  “抓不到王姐,只能抓他们。”
  “那也会判?”
  “这个不一定,看他们是不是知情、是不是共谋。如果不是,就只是看管理过失和经济上如何弥补。”
  “怎么弥补?”
  “看看能不能拿出钱来给受害人呗。这次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投了圆松公司的理财产品,这事儿可能没那么容易解决。”
  冯易水感觉自己像是完全空掉了一般。
  “怎么,圆松科技的高管里,也有你的朋友?”
  “嗯,hr的负责人。”
  “那应该不算最核心的高管,股份多嘛?”
  冯易水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结论?”
  “难说。几天是它,几个月也是它。”
  “青雨,我能求你最后一件事儿嘛?我想见见吴永新。”
  周青雨突然停了下来,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冯易水。
  “我可以等,什么时候能见,就等到什么时候。”冯易水坚定地说,任由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跟他的黑白混杂的头发又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白发还是白雪。
  周青雨嘴角像是抽搐了一下,盯着冯易水看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继续向前走,“别老在派出所外面等着了,有消息我通知你。”
  冯易水正要感谢,周青雨转过身来,看着他,“就这一次。”
  说完,周青雨快走几步,把冯易水落在后面,又转了个湾,向另一处侧门走去。冯易水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才又原路返回,向饺子馆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几天,冯易水听了周青雨的话,没再去南城派出所转悠。他老老实实地待在酒店里,看着电视节目,胡思乱想了很多。又过了几天,还是没什么消息,冯易水想起许希暻还在云大做论文,于是又查了查手机地图,决定去云城大学走走,没准还能和许希暻聊聊,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云大离冯易水入住的酒店并不算远,冯易水只转了一次地铁,就到了云大的西门。云大相当开放,对所有社会成员全天候免费进入,冯易水到的时候,正值冬日,游人少了很多,跟出入的学生混在一起,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冯易水给许希暻发了信息,还附带了一张云大西门的照片。冯易水巴望着这次许希暻看到照片和信息后,会跟以往不同,能见上自己一面。
  果然并没让冯易水等多久,许希暻就回了信息:“师父,15分钟后在第一教学楼正门前等你。”
  信息里的几个字,特别是“师父”的称呼,多多少少让冯易水在这寒冷的多事之冬,从心底涌起一阵温暖。冯易水找到校园的标识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即便周边有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云大学生,冯易水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也不想麻烦别人,他在地图上找到第一教学楼的位置,辨认了一下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离第一教学楼还有好远,冯易水就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门口,不停地跺脚,冯易水知道那一定就是许希暻,她穿着轻薄的小羽绒服,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鞋上也有一层淡黄色的绒毛。冯易水走近许希暻,裂开嘴笑了一下,许希暻礼貌似地回应了一下,两人都没说话。
  许希暻似乎清瘦了许多,冯易水看在眼里,内心却有些荡漾。
  “咱们走走吧。”倒是许希暻先说了话,貌似轻松。
  两人沿着热闹的校园主路向学校后面的休闲区走去,一路上许希暻把学校的众多景点介绍给冯易水,云大比想像中的大,典故颇多,冯易水本以为南科的校园美不胜收,但今天却觉得自己有些井底之蛙,被自己的热爱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其它的美好。
  “你论文写得如何了?”
  “导师给了意见,在改。都是些小的改动,不用花太久的时间。”
  “那完成了论文,还回玥城继续实习?”
  许希暻沉默了一阵,这让冯易水内心有些不安。
  “师父,你还记得咱们校招时,谈过蓝旗这家公司嘛?”
  “当然记得,只要在互联网大厂给了offer的应届生候选人,他们都直接免试发offer。”冯易水马上想到前面两句话的关联,不禁心头一震:“蓝旗也联系你了?”
  许希暻点点头,“他们也给了我offer,蓝旗不像辉扬那么正规、那么大,没有管理培训生的机制,也许是没那份耐心吧。他们直接给了hrbp的岗位,会负责一条不算小的技术线。”
  “你要去蓝旗?”冯易水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呢?”
  冯易水答不上来。
  “师父,你知道嘛,蔡秋媛离开技术线时跟我打赌,说你半年之内肯定离开辉扬。”
  冯易水当然不相信这句话一定会成真,但他也不得不佩服蔡秋媛的眼力。
  “如果你走了,我在辉扬也没什么意思。”许希暻小声地说,那神态好像又让她回到了表白的夜,“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在辉扬,我可能更难受。”
  冯易水感觉自己就像是漂泊不定的稻草,总是在风起的时候不知又落到何方,他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再去辜负眼前这个有着远大前程的小姑娘。
  “蓝旗不太适合你。”
  “什么是合适?什么是不合适?”许希暻有些赌气地说,像是在说工作,又不像。
  冯易水一下子又被问住了,是啊,他哪里有什么资格来定义合适和不合适。冯易水觉得自己就像一出悲剧的男主角,慢慢滑向悲惨的人生底部,却还在对他人可能成功得多的人生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也是。”冯易水苦笑了一下,“以你的才气和毅力,无论在哪里,都会成功。我相信你。”
  许希暻心里却是一阵叹息,她等的哪里是师父的这句话。然而她却真的并没有一定要如何的想法,就像她在玥城最后一次见冯易水时说的那样,她就是想让他知道,仅此而已。至于以后的事如何,成事在天,努力了,就让命运自己来决定吧。
  从云大离开之后,冯易水的心情反而更差了,他想跟许希暻把话“说清楚”,却发现自己都没有想清楚,这样的前提下,结果可想而知。
  在回酒店的地铁上,冯易水突然接到方雨荷的电话。
  “易水,徐老板已经放出来了。”方雨荷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真的嘛?”冯易水对这个几周来唯一的好消息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我现在正要去找他,你一起来嘛?”方雨荷在电话里的声音喜极而泣。
  “好,你位置发给我。”
  冯易水挂了电话,手机在地铁里试了半天,无论如何都刷不出信号来,冯易水有些焦急,他等地铁停站之后,马上下了地铁,三步并作两步向地铁站外跑云。刚刚出了地铁站,两条消息同时出现在手机上,一条是方雨荷发来的位置定位,另一条则是周青雨发来的短信,只有一个地址,和“半小时内到”的字样。
  冯易水马上查看了一下手机地图,到达周青雨指定的那个位置,还是转地铁最快,他又疯了一般向地铁站里面冲去。冯易水在地铁上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地铁好像跑得比平时慢得多,甚至在停站时,都比平时要久。冯易水不停地看着手表,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能有双翅膀,直接飞过去。
  到了周青雨指定位置的时候,将将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冯易水才想起来还没有通知方雨荷自己不能赴约,他马上又哆哆嗦嗦地在手机上发了条简短的语音给雨荷。话音刚落的冯易水,就看到周青雨开着一辆私家车停在了路边。
  周青雨开着车,一路上与冯易水也没什么交流,只是不断地抽着烟。车在奔驰,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才停到了一处青灰色的高大、厚重的围墙旁,没有任何标识,只是在高大的墙的一角,有一处并不明显的小门。
  “就这一次。”周青雨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有些凶恶地盯着冯易水。
  冯易水的嗓子似乎发不出声音来,他只能严肃而又可怜地点点头。
  周青雨在那小侧门前按了几下门铃,又冲着门旁边的摄像头看了一眼,门才快速地开合了一下。周青雨和冯易水就在这快速的开合中闪身进去了。之后还有一道门,这道门却厚重得多,光是打开,就花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走进这道吱呀作响的门之后,就再也没有窗户了,里面几乎看不到阳光,全部都是明亮的灯光。
  有人出来带着吴永新和冯易水在里面拐了几下,在另一扇小得多的门前停了下来,周青雨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冯易水,向后退了一步。
  工作人员把冯易水身上所有携带的东西都收缴了上去,手机、钱包、烟、打火机,都放到一个透明的袋子里,连手表也不放过,甚至还用手持仪器对冯易水进行了安检。
  门打开了,工作人员向冯易水做了一个手势,让冯易水走进去。门从外面被关上了,“咣”的一声,吓了冯易水一跳。
  冯易水看了一眼房间,不过十几平方米,除了刚才他进来的门之外,还有另一处稍微大些的门,开在另一侧,没有任何窗户,屋顶很高,离地面至少有五米的距离,两个高瓦数的白炽灯在上面高悬着,把整个房间照得通明。屋顶的四角,各有一个摄像头,看不出是否在工作的状态,反射着火炽灯的光亮,房间里有一张不能移动的圆桌,圆桌的四周还包裹着海绵,两把灰色的橡胶椅子也非常轻便。
  冯易水略有些紧张,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圆桌的一侧坐了下来,房间似乎与外界完全隔绝了,没有任何杂音,甚至经过白炽灯的电流声都能听得到,这样的安静,反而让冯易水的耳朵非常难受。
  等了十几分钟,另一侧的门开了,一位穿着朴素、左面颊带着一道伤疤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看看冯易水,似乎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巴,露出一口黄牙,伤疤男向冯易水认真地交代了几句,语气严厉,容不得任何辩驳的空间,在他说的每一条规定都得到冯易水明确的答复之后,那伤疤男才又转身回去,再两分钟,门又打开,吴永新终于出现在冯易水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