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森顿了片刻，看汤哲还没有离开的表示，就问道：“你还有事？”
  “陛下，轩大长老在凯州为公爵夫人挑选的贴身侍卫，叫轩羽琛的，失踪了。”汤哲犹豫着道，他有点拿不准皇上是否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或者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
  “失踪？什么情况？你说仔细了。”沐森道。
  汤哲这才把轩羽琛渡江的时候，遭到刺杀、失去踪迹的事作了汇报。
  相比轩坤、轩怀义来说，轩羽琛更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纯粹就是一个用来走过场的傀儡，皇帝沐森哪有功夫关注轩羽琛这类人呢？
  沐森面沉如水，挥手让汤哲退下，心下却极为恼怒，在这样的关节点，乔芷瑶没有报信给他，乔宁没有告诉他，就连刚从凯州来京的羲铖也只字未提此事。
  “羲铖？朕把事关帝国东北边塞安危的要职给你，你也是时候向朕证明你的忠心了吧！”沐森想到这儿，感到已经有了主意。
  “还是文官贴心呐。”沐森自语，很多文人出身的官员，对皇室的忠诚显得没有限度，不仅会全盘接受皇帝发出的各种命令，甚至能够揣摩透彻皇帝的心意，看到皇帝另外的意思，就像汤哲所做的那样。
  历代皇朝都明白这个道理，沐家先祖沐瑨开国后，就建立了慎刑司，名义上是为了纠察地方任意出入人罪、量刑不当的问题，其实，承担的核心任务是为皇室收集情报，因为透过各类不法事件，才能够最便捷地探查到种种秘辛。但是，慎刑司很难拥有武士为己效命，战斗任务还要依赖武士。
  按照皇家法令和贵族领主公约，武士贵族有义务奉皇室诏命，追随他们的总领主皇帝征战，但是，皇帝不能命令贵族去做那些属于皇家的私事，尤其是皇帝个人想做的某些隐秘又见不得光的事。而且，皇室自身所能招揽到的可靠元素武士很有限，而这些武士首要的被用于保卫皇帝、皇室成员、皇宫等要害人物和要害单位。
  沐森虽然只是个文人，本身谈不上有什么战力，可是，又不需要皇帝亲自冲锋陷阵，只要他具备政务处理能力，可以平衡和震慑住贵族领主就已足够。沐森极少出宫，凭借宫城的强大防卫，他不用太担心自身的安全，因为即使有些特别强大的武士家族有觊觎之心，甚至可以击败皇宫保卫力量，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轻举妄动者必会遭殃，还没有人敢对皇宫动手。是以这么多年来，在轩耀大长老的鼎力襄助下，沐森把国家治理得倒也井井有条。
  沐森皱着眉，望向坐在对面的乔宁，有些不悦的道：“阿宁，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哼，这些事你关心过吗？”乔宁反问道。
  “阿宁，别这样，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瑶瑶。再说，我也是相信你能处理好的嘛。”沐森
  “现在怎么办？换个人应当还来得及，荣誉勋爵权当是个安慰，那家人懂事，应该不会多说什么的。”乔宁道。
  “大长老呢？真的就不在意吗？我又看了文件，有任命司印官的条款，虽然是惯例，可我不知道，这是以前说好的吗？”沐森道。
  乔宁愣了，她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好像不起眼、实际很关键的问题，这意味着今后她女儿想做什么事，都需要那个贴身侍从轩羽琛的配合。
  看似一切都放手的大长老，为何在签署正式文件时，自行添加了这一项，让乔宁与沐森心神难安：“是大长老刻意为之，还是仅出于惯例、不经意间写上的？”
  女儿嫁给轩耀，是乔宁亲自劝说的，她甚至告诉乔芷瑶：“跟大长老联姻，就能实实在在的拥有领地、财富和权力，拥有了这些，就可以拥有更多，甚至将来还能随意拥有自己喜欢的男人。”
  当时的乔芷瑶很不屑，质问乔宁皇帝陛下给了乔宁什么、能靠得住吗，乔宁语塞了，她无法直面女儿这个问题。
  沐森8岁那年，从皇帝又做回了皇储，彼时的朝局很微妙。大长老轩耀，只单纯的把自己身边的女弟子乔宁派给沐森做随身侍卫，没有多做交代。昔年乔宁才20出头，美艳如花，已经是灰铁武士、受封勋爵，前途无量。
  从那时至今已经42年了，乔宁现在是月银二阶大武士、皇宫紫衣卫大统领、伯爵，还给沐森生下了可爱的女儿。但是，她没有结婚，生女儿时又没有经过合法的见证，女儿空具皇室血统而得不到认可。她武功高强，对爵位继承制度的理解却很浅薄，后来她才发现，固然她可以通过遗嘱把所有私人财产赠予自己的女儿，可是作为贵族的私生女，不经有效的见证、连自己收养都不被认可，不能享有封地和爵位的继承资格，这表明她的女儿无权继承她付出一生代价才得到的封爵。
  如果说沐森仅是皇储的时候，不敢有所作为尚可原谅，继位成为皇帝之后，在还可以多娶两位合法夫人的情况下，连排名最末的偏房夫人都没有她乔宁的份，又做何解释？但是，乔宁依然坚定的站在沐森身后。所以，乔宁自己提出的命题，她自己都没有做到，又怎么回答女儿呢？
  作为成就天赋血脉的武士，乔宁青春仍在、风情依旧，然而，她和沐森上次什么时候一起做的特殊娱乐活动，已经记不得了。也许因为沐森不是武士，已经衰老，自身体力和精力有限，可是，她作为保卫皇宫的统领，清楚的知道沐森经常吃了药去找那些远不如她的宫廷女官、女仆，甚至，还有些不要脸的贵族官员，以觐见皇帝为名、把妻子女儿带进宫里、巴结沐森。
  乔宁的期待值已经不高，她把爱与希望寄托到女儿乔芷瑶的身上。她知道她在皇宫的时日无多，紫衣卫统领这样关键的职位，历来新皇登基，都会用自己的人，而先帝的人则会得到体面的安排——多数都回封地过悠闲的日子。这也很合乔宁的心意，单靠女儿是控制不了楚州领的，母女同心、正好可以掌控西南省。
  按照皇室法令和领主公约，亲王封地5个县，公爵封地4个县，轩耀不属于沐氏皇族，轩耀不接受亲王的封号、仍为公爵，但是，轩耀所立之功真可谓到了难赏的地步，又没有子女，沐禛和沐森两代皇帝只能一再破格加封领地，好在西南省是轩耀率军平定的，本来不属于瑨国有效管辖范围，增加领地更多的是文牍之劳。
  然而，乔宁明白，一旦和平到来，人口、资源开始聚集，其他人的贪恋、嫉妒之心就会被引发，如果不能团结到可以合作的盟友，又怎么可能守得住？所以，乔宁比女儿成熟得多，没有女儿那么大的野心，她知道独木不成林的道理，真要把其他贵族领主都驱离西南省，她们母女的末日也到了。
  到达楚州，女儿乔芷瑶的确派人快马送信来了，把情况讲得很清楚，甚至把自己跟大长老之间的闺房之秘，也描述得明白。女儿信中还提到要乔宁把领地置换到西南省，这点不用女儿叮嘱，她也会趁大长老还在世，配合女儿，抓紧时间操办。不过这些都非重点，女儿真正谈的竟然是为陆铮设法晋升爵位，这让乔宁拿不定主意。
  理智上，乔宁知道今非昔比，如果当初陆铮能够和她的女儿联姻，虽然不是最理想的选择，但是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现下双方不能有正式、体面的联姻，女儿乔芷瑶和陆铮的这种关系是无法跟陆氏家族达成可靠联盟的，笼络不住陆家，还要得罪轩氏族人，而更大的风险在于，公爵府旧人可能会很难接受女儿乔芷瑶公然做出违背大长老遗愿的事，这些都得不偿失。
  感情上，乔宁不希望女儿再受到伤害，尽管她已经不相信所谓的爱情，她仍然尽力满足女儿的心愿。当然，她还有点小私心，她没有发迹之前，没觉得出来有什么好的亲戚、族人，现在讨好她的人多了，如果她不想白白放弃掉爵位和封地，就只能从乔氏宗族中领养一人作为自己的直系后裔；可是，将来如果女儿能生两个以上的孩子，在山高皇帝远的西南省，命令自己的继承人领养女儿的孩子，见证什么的还不由她说了算！甚至，假如女儿看中了她挑选的乔氏族人，一起生下孩子作为她的继承人，就更省事。
  另外，乔宁还知道沐森忧虑陆氏家族的野心与实力。现在，她需要试探沐森是否能够容忍女儿今后和陆铮保持情人关系，以便确定能否提起陆铮的事。
  因而，虽然乔宁默许了女儿与陆铮间的藕断丝连，帮女儿和陆铮遮掩一些荒唐事，但乔宁相信，女儿最终会长大，陆铮不应当成为女儿唯一的选择。
  至于换马轩羽琛，乔宁认为不是什么大事，她已经开始筹划了，只需轩耀点头首肯，不会费什么功夫的。
  楚州的轩耀，似乎在规避这些问题，刚到楚州公爵府，就打算出发远行，不给乔氏母女提出请求的机会。乔芷瑶双手自然握住轩耀的手指，显出恋恋不舍的样子，柔声道：“大长老，您愿意去哪儿，我陪您。”
  “瑶瑶，你一路太辛苦，我只是带这些老兄弟随便走走，说不好什么时间回府，对你太不方便。你初至楚州，领地事务需要你尽快熟悉起来，你就别管我了，忙你的吧。”轩耀声音温和，既像一个关心娇妻的丈夫，又像爱护晚辈的长者。
  乔芷瑶还待再言，轩耀却转过脸去，对送行的柯毅和轩世运说道：“柯毅，轩世运，你们一武一文，都跟着我快有60年了，我就是带些人在领地骑马散心，你们无须操心登岸时的那点混乱，谁能翻得上天吗？芷瑶年轻，你们要帮衬好她，伟大的元素神都会看到的。”
  “大长老，属下遵命！”柯毅和轩世运齐声答应。
  无论说话，还是动作，轩耀都和缓、雍容，未见催发什么气势，但是，所有人等无不敬服，仿佛遵从他的命令是天经地义。
  轩耀骑上随从牵过来的马，10辆载着老兵的马车轱辘随行。身旁20骑青木武士，皆是高大英俊的青年，他们或是贵族子弟，或是自由民，并非公爵府下属，只因他们的家族与轩大长老交好，送他们到轩耀身边来，以期受到公爵大人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