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剧作回归 周剑春心血枉费 酒后犯浑 胡如玉撞上枪口
作者:西山剑翁      更新:2021-08-19 04:15      字数:7387
  上回说到林家严政声甚佳,被提拔为雁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他的提拔直接得益于鲁东明书记的赏识与重用。同时,他也是鲁书记在推行权力新组合时,一个最合适的棋子。为什么这样说?
  鲁东明书记身为原西北局的干部,原籍江西,他到雁关市当一把手,重用和提拔原西北局的一些干部这再正常不过了。但是,他要在雁关市站稳脚跟,还有些不可少的一条,就是必须与当地土生土长的干部保持密切的联系,并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这也是一种两难选择!
  正是出于以上的两难考虑,鲁书记坚决而明智地选择了林家严。因为在林家严身上,最好地实现了这两者的融合:一方面是西北局的老同事、老部下,熟悉、了解、信任有加之外,此人小试牛刀,即大见成效,政声正直线飞升。第二方面,他原籍绥安县,和雁关市的当地干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容易得到他们的认同并实现一种亲密无间的融合。比如市委宣传部的白相如部长,对提拔林家严就很支持,态度很积极。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两个人都是绥安县的,提说起当地的一些知名人士,两人都认识,有些还是近亲。这一拉话,就显得十分亲近,没有什么隔阂。其实呢?两个人从政的道路却截然不同。白相如是“老延安”,要在当年,肯定属于“土包子”之列的当地干部。他一直在雁关市下属的县上转,从基层干起,一步步提拔。到市委任宣传部长前,是红堡县委副书记。在宣传“农业学大寨”方面很有经验,也有一些成绩。他和林家严认识得迟,但接触了几次,很能谈得来,就觉得两人达到“亲密无间”的程度。即使鲁书记不主动提出提拔林家严,他下一步也会走这一步棋的。
  林家严却跟白相如的想法不完全合拍。他在大机关呆的时间较长,和上层官员打交道比较多。在官场上混,他更多地相信共同的利益与需要,而把相互的友谊和私交看得比较淡。即使平时与他十分亲近的同事,他也有保留自我的一面,更不用说同认识不久的白相如部长了。在官场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处中,他是讲“亲密有间”的,而从不讲“亲密无间”。他在大机关,看到了太多的官场争斗,职务升迁。有的人一夜之间坐着“直升飞机”直线上升,权力膨胀。有的人顷刻变化,从权力顶峰跌落,甚至变为阶下囚。一个人权力地位的变化,立即引起周围一圈又一圈人的权力地位的变化,引起人们态度方面的变化。有多少人出于维护自己权力地位的需要,把最熟悉的人、甚至最亲近的人一把推进火坑,一脚踹进深渊。态度的变化比变脸鸡还快!这些人不对吗?这些人可耻吗?你先别忙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为什么?因为就是这些人中的某一位,忽然做了你的顶头上司,甚至你上司的上司。他在很大程度上掌握着你的前途与命运。这就是官场!这就是社会!
  所以,林家严身在官场,心态却极平和。他年轻时读蔡仲淹的《岳阳楼记》,就十分欣赏蔡仲淹的为官态度,所谓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以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也?
  终于得出为官的信条: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虽然只是北宋时期蔡仲淹所表述的封建士大夫为官的信条,但这对于后世为官之人却也有普遍的启示作用。尤其在他经历了文革以来八年的历炼折磨,林家严已变得更加成熟了。所以,当他从晋剧团离位前夕,众人为他设宴送行时,他的心态很平和。在一片灯红酒绿、笑脸盈盈、吹捧声声、依依惜别的气氛中,他是十分的清醒。这里有人巴不得他快走、早走,以便实现权力的回归。权力回归了,利益自然也到手了。生活的逻辑是十分现实的。也有的人内心一直想赶他走,因为他呆在这里,人家就活得不舒服。甚至有的人会觉得日日的担心吊胆,夜里睡不安稳觉,不知何时噩运会降临。虎狼虽然厉害,离远一点,总会让人多一些安全感。
  这年夏天,省艺术馆举办戏剧作品创作研讨会,由于周剑春深入治沙工地,有了一段独特的生活,并写了一个独幕剧,被到雁关市辅导基层戏剧创作的省艺术馆戏剧组组长叶洪涛看好,经与雁关市文教局领导协商,特邀周剑春到西京市参加了省上举办的这次创作研讨会。
  说是研讨会,中心目的还在集中时间,在省上同志指导下,各人自己改稿。会议地点设在位于西大街的省文化厅招待所后楼,环境倒比较幽静。这次会议聚合了一批日后在晋省戏剧界、文化界、新闻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当时,他们一个个不过二十郎当岁,由文艺创作而聚合在一处。每日里开起会来往往海阔天空神聊海喷一气。分头写作时,各自回到房中,埋头伏案,或苦思冥想,或挥笔疾书。一个月下来,倒是有几部戏剧作品几经修改润色,颇有了些“样子”。
  周剑春是以治沙工地的背景写的一个反映现实生活的独幕话剧。那时节,上边又在强调什么大抓阶级斗争新动向,文艺作品自然须得“跟风”。于是硬生编硬造地给其中一个后进人物增加了一些“阶级斗争”的背景和破坏性的行为。结果,弄得剧本修改一事进退两难。因为一月时间将尽,周剑春要返回雁关城,最后只好把剧本初稿留下,拜托叶洪涛帮助修改。
  那天因为次日发车时间较早,他去看望叶洪涛时,不巧她因儿子生病,提前下班送儿子去医院了。那天恰是周六,次日是星期天,省艺术馆正常休假,无人上班。这下,弄得周剑春有点被动。
  为何?因为他去向叶洪涛告别时,顺便买了两包点心以表谢意。谢什么?说来还有一段插曲。那时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到省上开一个月的会,每人要交三十斤粮票另加若干人民币,会议上再补贴一些钱,然后给每人办理三十天的饭票。莫名其妙的是,周剑春在招待所住了一夜,第二天发现刚刚办好的三十天的饭票,不翼而飞。因为会议上为了节省费用,他们数人住一间大房间,丢失饭票究竟原因何在,谁也说不清楚。那时缺点钱还好办些,唯这三十斤粮票真有点要命,一时难住了周剑春。主办会议的叶洪涛知道这件事后,没多犹豫,就从自己家里拿来了三十斤粮票,帮周剑春度过了难关。叶洪涛一面之交之人,能够如此慷慨大度,着实令人感动!相处一月,临别送上两斤糕点,原也还不了那份人情。
  却不料登门不见人,唯见“铁将军”把门。无奈之下,周剑春只好将东西放在了她的办公室里,并留了一张条子以示感激之情。第二天匆匆乘车返归。
  他却不知,这件十分平常的小事,竟然在省艺术馆内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原因在下个周一上班时,叶洪涛的同事、笔名舒野的老男人提前到了办公室。此人一向与叶洪涛不合,见她桌上有物又有条子,便先看了条子,又看了实物。嗬!这一下抓住了“把柄”!叶组长(戏剧组组长)竟然利用手中的权力收受业余作者的贿赂!事情叫他这么在背后一张扬,似乎还真成了一件“事儿”了!话传来传去,传到叶洪涛耳朵已是几天后的事了。她只是淡淡地一笑,从容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下,众人也便大悟!都反而责怪舒野无事生非,显得无聊了。
  两人就此结下了个介蒂!
  原来叶洪涛看好周剑春这个写治沙题材的剧作,经舒野这么一番折腾,她倒不好再负责协助修改这个作品。阴差阳错,周剑春的这个独幕剧倒交到了舒野的手上,由他做了责任编辑。此君早年写过点小东西,二十多年前调进省艺术馆,脱离生活,思想老化,早已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这次拿到周剑春这个充满现代生活气息的作品,又有了他与叶洪涛这次“糕点”事件的交锋,突然来了创作的激情。他就在剧中加了个“阶级敌人”式的老汉,一心腐蚀治沙工地负责人。这负责人他专意设计为一中年女性,所用的道具就是“两斤糕点”。这种拙劣的影射手法,本也是够低劣可笑的。他坚持要这样写,叶洪涛坚持要再进行修改。二次把周剑春调到西京市修改剧本,他被夹在这二人之间左右为难。照叶洪涛的意思改,身为副组长兼此剧责任编辑的舒野通不过。照舒野的意思弄,显然自己也陷于被影射攻击之列,更不用说叶洪涛绝不答应。就这么扯皮了一段,周剑春在两难中,拿出了两个不同的本子,供编辑部定夺。
  叶洪涛与舒野谁也不肯让步,最后,叶洪涛玩了个新招,叫把剧本带回雁关市,由雁关市晋剧团先“立起来”看一看,然后再在省艺术馆的刊物上发表。
  皮球踢来踢去,踢回了雁关市。夏团长对排演这类剧本,历来不感兴趣。于是,这个剧本就这么平平地搁下了。一年多的心血,虽不能说是枉费,却也是不见任何结果。这是周剑春在写戏剧剧本的道路上第一次难忘的经历。
  虽然说起来是“剧本剧本,一剧之本”,但倘没有一个剧团作为支撑,不能把剧本“立起来”,你那剧本纵使再好,也属枉然也!历史上关汉卿之成为元杂剧的名剧作家,乃是有一支剧团专演他的剧本,先使剧作“立起来”,然后得以造成影响并广为流传。田汉剧作之有影响,初则有活跃于上海及敌后的一支“抗敌演出队”,重点演出田汉的话剧作品。曹禺的《雷雨》、《北京人》,老舍的《茶馆》、《龙须沟》等名剧作,也与“北京人艺”这个强大的演出群体密不可分。英国的戏剧大师莎士比亚、法国的喜剧大师莫里哀、俄国的剧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与他的大《雷雨》,以及契诃夫的一批剧作,这些人的成就不都和他们所在国的著名演出团体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吗?和这些大师级的剧作家相比肩的往往同时也有着一批名导演、名演员等等。
  日后,周剑春经历日广,渐渐知道电影界有一句名言:电影是导演的艺术。在管理体制上,还奉行着“导演中心制”。导演有权选演员,导演有权修改剧本,导演有权换演员等等。
  而在我国,剧作家是依附于戏剧演出团体的。你的作品能否上演,关键还是看演出团体领导的意思。他成心扶你,排演资金、导演、演员一倾斜,作品就“立起来”了。他若成心排挤你,不让你的剧作往起“立”,你就是孙悟空再有七十二变,也难逃出如来佛的掌心。这乃是中国的人事体制造成的弊端也。据说有“中国契诃夫”美誉的短篇小说名家王汶石,当年就曾在一家剧团担任编剧。在三个编剧之中,是最不成功的(不知与单位领导的重用与否有多大关系)。最后索性扔下剧作,潜心于短篇小说写作,终成正果。其在文学上的成就,另两位剧作同仁则望尘莫及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确也有着很深刻的辩证哲理矣。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却说这一日,夏团长召集创作组三名编剧开会道,最近市里要举办一次创作会议,调集全市所属各县区的专业作者和业余作者(当然是较有成绩的),集中学习、培训一番。到时候,要从省上请些名家前来做报告,并对一些作者进行重点辅导。这种机遇也属难得,你们都得早做准备。三位编剧党剑森、周剑春、郑剑友闻言自是十分地高兴,然而三人都有着各自的主意。党剑森因尚无什么明确的创作意图,手中也无什么剧本,抱着“走着瞧”的态度。周剑春因有前番去省上参加剧本创作会的经历,对本子能否“立起来”,不抱太大希望。因之,想把手中的创作素材先写成中短篇小说。小说发表起来环节比较单纯,一家杂志社或报社编辑看中你的作品,编选之后,上边再一批,就过关了,变成铅字出版了。无须借助于单位领导点头,更无须仰仗导演、演员及资金的投入。作品发表之后,有人感兴趣了,再改写成剧本也比较容易。所以,他的心思在小说写作上。郑剑友则正处于志得意满“三喜临门”之际:前次省上调演,他执笔的小戏获奖,此一喜。此番他得夏团长青睐调进雁关市晋剧团。他爱人也得到夏局长(市文教局副局长)的照顾分到市属一家小学教书。夫妻双双从花县一镇子调进雁关市,从容就业,欣然安家,此二喜。进雁关晋剧团之前,他为博得创作组二位实力人物的好感,还特意从花县带来绿豆相赠,以取悦于人。如今时隔不过月余,他已取得夏团长的信任,正式宣布由他当了创作组组长。这创作组组长虽然也算不得什么正式的职衔,可整个晋剧团就分了这么几个大块:演员队、乐队、舞台美术队、创作组、学员班。而在这几大块里,唯有创作组学历高,外部影响大,名份好听。郑剑友前时还仅仅是一个镇办中学的语文教师。今日摇身一变,竟成为市级晋剧团的创作组“一把手”,这也是十分荣耀之事啊!此三喜也!
  三喜临门的郑剑友听夏团长这么一说,立即踊跃表态,他一定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好好地从政治上、艺术上提高自己。刚好自己还有两个小戏的构思,准备趁这次省上的大师名家到来之际,当面请教。只是不知这次请的是哪些名家?
  文艺创作研讨会上来了各县乡一批二十上下的青年作者,不少人是第一次到雁关市,第一次见到市上的这么一些作家、诗人,一个个也激动得不行。周剑春因为常在省市报纸上、刊物上发些诗歌、散文之类,也受到了业余作者的关注。专程找到他的房间聊天、求教的青年人也很多。青年人毕竟没人写戏,也不大喜欢看戏,因此对郑剑友、党剑森倒不甚知悉。
  其时,市上刚刚成立了文化馆,调胡如玉去当了馆长。这胡如玉几年前也曾在晋剧团搞过剧本,以后因为总写不出“戏”来,遂离开晋剧团去了市文联。前不久市文联组织了一个写作班子去靖夏县蹲点写了一组散文作品,市上拨款出版了一本书。其中有市委某领导的儿子刘雄飞的两篇作品。这刘雄飞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爱好文学写作又缺乏才气,正在无法可想之际,胡如玉打报告要写一本书。有人牵线,刘雄飞就进了写作组,半年下来,文章凑齐了,书也出版了,刘雄飞以青年作家的名义参加了省上的创作会,不久就调进省城,进了一家出版社,当了编辑。而胡如玉也就顺顺当当地成了新建单位市文化馆的首任馆长。虽然身为市文教局副局长、主管文化工作的夏其玛对他不太“感冒”,但市委领导点了名,他也不敢拧次一下。
  这文化馆组建,身为晋剧团副团长的费清莲由于年龄偏大,嗓音老化,不宜再登台演唱,于是一番活动,转入市文化馆当了个副馆长。另外调了《雁关日报》的吴广琛,调来清流县文化馆的兰合作,调进雁关市上盐滩中学的蔡保国,又招进来了一个高中毕业生黄石平共四人组成了写作组。后续又调了搞摄影的、搞舞蹈的、搞群众文化的七七八八,越搞越大,还形成了点儿气候。
  市上开文艺创作研讨会,市文化馆的这几个舞文弄墨的人也都参加了进来。一日午饭后,他们一伙人聚在一处闲聊,兰合作忽然提议道:
  “咱们雁关市文艺界,也就数晋剧团这三位资格老了。”
  “不对不对!你文化馆馆长胡如玉资格最老!他五十年代就在省上发散文了。老吴,吴广琛五八年还在《延水》杂志上发小说了呢!”党剑森说,他显得深知底细一般。吴广琛一听,马上涨红着脸说:
  “我那算什嘛事儿?发了篇小说,还叫批判了一通,后来还被大学给开除了。我失他的!把我没整个贼死。就那到了文化革命还不肯放过,又把我提溜出来挂黑牌子,戴高帽子,‘坐喷气式’。嗨!失他的,鬼孙子们可把老子给咋咧(方言:给结实了之意)。”
  兰合作一脸温善的菩萨笑道:“胡如玉跟吴广琛这就都不算了。咱就说咱眼目前这三位前辈,郑剑友、党剑森、周剑春,这就是咱雁关城的‘三老’,同意不同意?”
  “同意!”众人一哇声地起哄。
  “那咱们就鼓掌正式通过!”兰合作带头鼓掌,众人也一块儿起哄拍手。嘻嘻哈哈中,这“三老”的提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通过了。从此以后,在这雁关市的文艺圈里,曲老、党老、周老就莫名其妙地叫开了。
  三老这么一叫开,胡如玉心里满不高兴!因为他无论年龄还是资历都在这三人之上。不仅散文诗歌发表得早,而且在外界评价也还不错。如今又升任了市文化馆的馆长,按说在雁关城文化艺术界,他理当坐头把交椅了。却忽然间把他撇在一边,冒出了个“三老”之说,真弄得他有点丢面子。
  其实,这是文化馆新去的几个小青年变相给他开的个玩笑。也有点晾晾他戏谑他的意思。因为,在市文化馆成立之初,总共只有两人,一个馆长胡如玉,一个走后门调进来的蒋宛容。你道这蒋婉容何许人也?乃晋剧团姚志平的妻子。此女年轻风流,结交的男子无计其数。姚志平与她育有一儿一女,为了维住这个家,也就忍气吞声戴牢了绿帽子,当死了“丐老”(方言)。这蒋婉容年近三十,自觉再在晋剧团呆下去,新的一茬冒起来,更没自己的活路,索性趁年龄不算太大,转行干点别的,后半生也有个靠头。于是就找夏团长把她的关系转到了市文化馆,当了个财务、后勤一把抓的“大拿”。单位成立仓促,没有自己的办公地方,临时借了雁关中学两孔窑洞做了办公室兼宿舍。
  这胡如玉,名虽如玉,实则如炭。肤色偏黑不说,亦且透黄,还是种病态的黄。一米七的个子,脸长而瘦,象一条在藤子上挂久了的干皱了的老黄瓜。他年岁已奔五十,却花心不死。整日守着个风流娘们儿,直弄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也合该他倒霉,这天傍晚,他喝了点儿烧酒,啃了几只羊蹄,一时觉得心血潮涌,裤裆底下直耸动。他坐不是、站不是,看书看不进去,写文章写不下去。两耳只听得隔壁窑洞里时不时传来蒋婉容的声气与笑声,也不知她与谁人说笑,如此的兴奋。直听得胡如玉心如猫抓一似。
  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多,隔壁门响,有女人告别之声。他从窗缝中偷窥,见蒋婉容送人走了好远。然后慢慢转回,口里哼着歌儿:“四妹子活下个三哥哥,他是奴的个心上的人……”
  胡如玉在家行三,小名三娃,儿时弟妹也叫他三哥哥。今日听了这歌声,更撩拨得他心神不定。他心想,这娘们儿莫不是唱给他听的?他鼓一鼓勇气,就在蒋婉容跨步推门欲进窑洞之际,猛猛价叫了一声:
  “小蒋!你过来一下!”
  平时办事,他总是这么叫。蒋婉容也习惯了这一切,应了一声,就顺手把隔壁的门拉上,转身到这边推门走了进来。盛夏时节,穿的衣衫原本就薄。蒋婉容原就风流,体态显得浮浪,言语更显随便,她随口道:
  “胡馆长,怎么又想我啦?”
  “是……是……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天下男人想女人嘛,这很正常嘛。今天又有什嘛事要我办?快点说。我今天累了,想早点睡觉呢!”
  “早点睡觉?”
  “是啊!你不想睡觉?”
  “啊?!想……想……”
  “那就快点嘛!”
  “好!……好!……快点……”话赶话的,胡如玉觉得这女人就是在催他上床哩嘛!胡如玉一步跨上前去猛然就搂住蒋婉容,长脸凑上去就要吻那红润的双唇。
  胡如玉万没料到的事发生了!蒋婉容突然大吼一声:
  “流氓!”
  一甩身子挣脱出他的怀抱,抡圆右臂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转身哭叫着跑了出去。她向夏其玛告了胡如玉一状。
  事后夏其玛给别人说起这事时嘲讽地道,胡如玉只想着人家相好的多去了,再添他一个也无妨。可不成想人家休管跟谁上床,人家心甘情愿。关键是不愿跟你上床,你傻不拉叽地还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嗨!这个松人,真没成色!
  胡如玉,当时因有刘副书记荫庇,这事儿夏其玛私下给蒋婉容做了做工作,胡如玉折了点儿财,就抹过去了。然而后来的这批小青年却对他有点儿瞧不起。因此,弄出了雁关城“三老”,意在嘲弄嘲弄他。胡如玉心里不痛快,却也没法发作。只好窝着一肚子火,钻在自己窑洞里喝闷酒。
  打那以后,蒋婉容再也不唱“四妹子活下个三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