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书记批示 夏其玛处境难堪 林团发威 艾学武入看守所
作者:
西山剑翁 更新:2021-08-19 04:15 字数:6614
冯喆给鲁东明书记写出的“督察报告”,把夏其玛狠狠地告了一状,发泄了他周积近一个月的窝囊气、怨愤与不满。他对二十多天的慰问演出做了一个宽泛而概括的叙述,对演职人员的种种辛劳和付出也泛泛地作了肯定,因为这涉及他“做政治思想工作很有成效”,所以是报告中少不了的一笔。但,这些不是报告的重点,他知道鲁书记对这些“表面文章”也向来不感兴趣。鲁书记上任不久,需要的是“烧好三把火”,树立自己的威望,冯喆对这一点把脉把得很准。他必须给鲁书记提供“炮弹”!
在“督察报告”里,他抓了三点:
身为慰问团事实上的一把手的夏其玛,辜负了市委、市政府的重托,自己带头同时还纵容晋剧团——他有意不说成慰问团,而说成晋剧团,这就把他自己划了出来——的几十号演职人员,每到一地,都随意胡吃海喝,猜拳行令。不仅完全忘记了雁关市十几个县区几百万灾区人民正处在困苦之中,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更为严重的是,败坏了晋北革命老区人民艰苦奋斗的光辉形象。在所到之处的nx自治区的各个县市,全部造成极为恶劣的政治影响!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据粗略估算,由于夏其玛不听我的多次劝阻,一再顽固坚持错误,仅吃喝招待这一块,就给所到之处的nx自治区各县市共造成额外的经济负担x万元,把我们表示感谢的行动变成了对人家的一次大骚扰。
第三点,在整个慰问活动的二十多天里,夏其玛完全放弃了对晋剧团演职人员的政治思想教育,不突出政治,不抓活思想,不做思想政治工作。不仅如此,当我(冯喆)对他的错误决定表示反对意见后,他还搞背后活动。煸动晋剧团的少数人对我进行讽刺挖苦、攻击和抵制我的正确意见,把我彻底孤立起来。甚至还有个别人对我进行了恶毒的人身攻击(这些就不详细汇报了,我个人受点委屈,忍一忍也就算了)。
这样的“督察报告”一下子就把鲁东明书记的火给点了起来,他气愤地拍着桌子道:“这简直是胡闹!”他立即在报告后面批示道:
夏其玛在率领慰问团外出的二十多天中,自己带头并任由晋剧团的一些同志大吃大喝,不仅给当地人民群众造成一些不应有的经济负担,而且破坏了革命老区艰苦朴素的形象,造成不良的政治影响。这种“败家子”作风是根本要不得的!夏其玛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劳动人民的儿子,忘记了我们革命老区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应该深刻地进行自我反省,并准备接受上级组织的处理。
写完批示,鲁书记又叫秘书通知市委办公厅,把这个批件连同冯干事的督查报告形成文件,下发到市属各单位认真讨论,以为鉴戒。
一时间,雁关市属各单位议论纷纷,夏其玛“败家子”的形象在干部圈里人人皆知。夏其玛觉得自己简直冤枉死了,却又百口莫辩。他在市里人头很熟,然而鲁东明书记是新来的,原来的市领导跟他都不熟。在这样的风头上,谁也不肯替他去说项。他正走背运,更不好直接找鲁书记为自己辩解。到底该怎么办?他如果全部认了,并且“认真”做了检查,只怕头上现在这顶乌纱帽就戴不成了。可是,正在鲁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火头”上,他敢不检查吗?他敢为自己辩白吗?如果检查,他的检查敢不认真、不深刻吗?
这玩艺儿,真他娘的是个“两难选择”啊!
夏其玛根本没有料到这次由鲁书记批示的“督察报告”事件,虽然影响面很宽,声势也很大,认识他的人几乎都认为他这次官位不保了。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本来要砍在他颈上的刀子,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最后,只要他做了个书面检查,在宣传部系统给了个通报批评。他在文教局和晋剧团的两顶官帽都没有动。
一场惊吓!
未伤毫发。
对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的夏其玛来说,只要不动他的官职,其它的什么处分都无所谓。因为别的处分都只是一场风而已,过些天就没事儿了。“留得官位在,什嘛也不愁”!
夏其玛能有这么好的结局,全靠了林家严的一臂之力。
林家严又没参加慰问团,他知道什么?
没参加慰问活动的林家严从黄香冷的嘴里听说了在外慰问的二十多天里,冯干事和夏团长的意见分歧,以及冯干事与演职人员之间的矛盾纠葛。他也了解了李市长中途称病离开慰问团的事实。这个精于政治权术又善于藏拙的原西北局干部,凭着他当年在鲁书记身边工作过两年的交情,利用一次陪同鲁书记看演出的机会,佯装无意地谈了自己对“冯夏分歧”和“李市长中途返归”两件事的分析。他整个谈话中,没有一句为夏其玛辩白的话。他首先肯定了冯喆同志坚定的原则性和敏锐的政治嗅觉,冯喆同志的意见原则上是完全正确的!其次,他分析了李市长中途返归的做法“聪明绝顶”!真不愧是一个政治经验丰富,应变手法高明的老同志,熟悉他的人送他“老狐狸”的外号,他也真正当得起!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慰问团在出省慰问中,必然遇到的“两难困境”,即:慰问团不吃接待宴席自行开灶很难办,那样不仅会得罪接待方,两方面都会十分尴尬。内部还会得罪一大批演职人员。做不成,行不通!但:慰问团吃了接待宴席,就会落入夏其玛目前的处境。处处受指责,多方背“不是”,轻则背个处分,重则降职降级。所以他选择了逃避(林家严选择了“逃避”这个词,很贴切)!而把坐洋蜡的事留给了别人(他选择了“别人”这个词,而不指明夏其玛)。
下来他话题一转,高度赞扬了鲁书记的批示,说鲁书记站得高、看得准,原则把握得好。对这样有损革命老区人民群众形象的做法必须严肃指出,并且要坚决加以纠正!
通篇谈话,没有批评任何一个人,赞扬了冯喆、肯定了李市长,歌颂了鲁书记。通篇谈话,没有为夏其玛辩白一个字,但却阐明了他的两个观点:
一是夏其玛别无选择;二是夏其玛作了替罪羊。因为在李市长逃避之后,他作为慰问团唯一的领导,又身为晋剧团的领导,他已没有逃路!
鲁书记对真实情况的深入了解,使他改变了借此事件“杀一儆百”的初衷,而采取了“思想教育从严,不作组织处理”的新思路。夏其玛逃过了一劫!
这件事从头至尾,夏其玛没有主动找过林家严,更不会求他为自己说情辩冤。林家严主动作这件事原只为求得公道,事后,也一直没有主动向夏其玛表功。事情所有的经过,是文教局的方干事在一次闲聊中,从黄香冷的口中知道的。后来,他主动地告诉了夏其玛。结果使夏其玛大吃一惊!他还真不知道这林家严竟和新来的鲁书记以前就有很深的交情。庆幸自己在前一段接触中,还没有给林家严使过绊子!其实,是由于时间较短,他局里事情又忙,没有来得及使绊子而已。
另外,他还一直没有想通,这林家严不吭不哈地背地里给自己帮了这么大个忙,救自己出了困境,他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事情办成了之后,他仍不肯主动说出以表功,这又是为什么?夏其玛从内心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人生信条的。所以,林家严这么做,一定有他出于个人利益的考虑。然而,他费了多天心思,一直也没有弄懂林家严的内心世界。但他得出了两个结论:
林家严这人城府太深,一般人很难摸透;林家严这人后台很硬,遇事千万不可惹他。紧接着发生的又一件事,使他对林家严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学员班不仅有演员班,而且有乐器演奏班。学习器乐演奏的有八个人,两上拉小提琴的,一个拉大提琴的,一个吹黑管的,一个吹萨克斯的,一个吹小号的,一个吹圆号的,还有一个弹钢琴的。当然以上所说,都是他们的主奏乐器,附带着他们每人还都学了点别的乐器的演奏技能。由于演出的需要,当演员班的学员还不能独立组织演出节目时,这批乐队演奏班的学员,已经和老的乐队合在一起参与整个演出的伴奏活动了。他们中的优秀分子,还给一些晚会奉献了独奏、二重奏、小合奏之类的器乐节目。使看惯晋腔,听惯戏曲伴奏的观众耳目一新,打开了眼界。由于排练和演出的需要,这批演奏班的八个人,提前“下了山”,住到了晋剧团的大院里。
这一天,吹萨克斯的艾学武去北隔壁电影院“混场”蹭着看电影时,被检查员查了出来。他当时嘴硬结果被人家拉进去关到黑屋子里“修理”了一顿。由于剧院和电影院紧挨着,彼此人都很熟。雁关市本身就不大,人们三拉扯两拉扯,彼此都能“拉挂”上关系。所以无论上演新戏、新电影,“混场”白看的人多得一塌糊涂,谁把这也不当一回事。这艾学武自恃是晋剧团的人,到电影院“混场”显得理直气壮的。可没料到电影院的人偏不买他的账,一口咬定他是个冒牌货,非要把他挡住不可。他硬往里闯,人家索性一把把他拉进去,谁知用劲过大,拉得他摔了个“马爬”。这下他躁了,爬起来,跳上去就冲人家来了一个“嘴锤”。别看这艾学武个头不高,体格也不壮,白白净净的脸皮显得象个文弱书生。其实他自小投过师,练过拳脚,有些武功底子。这阵子使了出来,三两下把拉他的小伙子给打懵了。电影院管理人员少,为了把门的需要,特意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但他们一般不打人,这次也只是把艾学武推不出去,这才顺势拉了进来。不想一来一往,矛盾给激化了。几个看门的一拥而上,把艾学武拉进旁边的一间空房,把头一蒙,把灯一关,两下打倒在地,逼问他“还敢不敢再来混场了?”
好个艾学武起初还嘴硬,叫连打了几个嘴巴后,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说个松话,逃出去再说报仇的话。于是服了软。结果过了一会儿,电影开场后,就把他给放了出去。这艾学武一出门跑了几步,便立下回头大骂:
“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你们等着,看老子不回来收拾你们!”
电影院的一伙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骂道:
“你这灰孙子,真他妈的是‘拉住叫爷呢,丢了(放开了之意)胡别(方言:乱跳之意)呢’!你狗日的再进来,咱再‘切磋切磋’!”
有个把门的小伙打开收票的边门,走了出去“邀请”他。艾学武一看势头不对,立即转身就跑,边跑还甩下一串硬气话:
“你们等着!老子还会来的!”
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样子,电影院的几个人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真他娘的是‘煮熟的鸭子——到死嘴还是硬的’!”
他们顾自大笑了一通,都没把这瘦小的男孩说的话当真。过了不到一刻钟,艾学武领着学员班的十几个体格高壮的演员哥们儿和乐队的几个小兄弟,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有的人提着棍子,有的人抓着块半截砖,都是有备而来,专为自己哥们儿“报仇”来的!这批学员班的娃们,平日内部就爱打闹,有的也是屡教不改。这次见自己的哥们儿被打得鼻青脸肿,衣服上还沾了不少鼻血点点,心里的火一下子被煽起来了!再听说是在电影院为了一张烂松电影票就把哥们儿打成这样,这还了得?!他们知道电影院总共七八个人,打人的就那几个臭小子,平日里也太张狂了。以前为看电影的事,没少和他们闹过气,这次可倒好!敢打我们学员班的哥们儿,这还了得,非报复不可!非把他们一回打“松”不可!领头的是家在靖夏的王守山和家在定原县的魏军峰,他俩不仅个头都超过一米八,长得也魁实。有他俩挑头,呼啦啦就跟上了一大批,收拾电影院那俩半人马,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在他们气势汹汹地打上门的时候,一看形势危急,电影院的头头叫人报了警。正当他们打砸得上劲的时候,派出所来人出面制止了事态的发展。一伙怕事的趁乱扔了棍子、砖头,偷偷地溜了。派出所把在场抓住的几个人带去了派出所。留下询问笔录后,给晋剧团打电话,叫来担保领人。
姚志平在接到电话后,给当晚值班的张团长做了汇报。张团长生气地笑着说:
“这些毛猴子们吃饱了没事干,就会出去惹事!”
说罢,让姚志平带上介绍信,先去把人领回来,不要叫在派出所再给晋剧团丢人现眼了!反正人在事在,今晚上回来先睡觉,明天再作处理。
第二天一上班,林家严听取了姚志平的汇报,立即派黄香冷买了些慰问品去市医院看望被打伤住院的电影院的两名职工。他们一个是被砖头砸破了脑袋,缝了好几针。另一个是被乱棍打伤了腿,小腿骨折。派出所叫单位具保领人,先弄钱给人家看病,然后再进行处理。处理轻重当然还要看单位的意见。
张团长的意见是召开全团大会,给几个带头闹事的记大过处分,其他的分别给严重警告、警告处分。一定要让他们记住这次教训,今后永不再犯!
林团长最后表态:同意张团长的意见,但要加一条,对这一事件的罪魁祸首艾学武必须严惩!为什么?一无票混场,本身就是错的。不听劝阻,硬往里闯,涉嫌扰乱社会秩序。二煽动学员班成员闹事,纠集了十余人带上器具上门打砸,致人伤残,涉嫌扰乱社会治安,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如果对他不从重处罚,学员班今后难以管理,后患无穷!所以,根据“首恶必办”的准则,应该把艾学武交由公安机关依法处置。
张天成听后一再表示,这样做是不是太重了?毕竟还是些娃娃,不成熟,年龄还小,还不到十八岁。而且,一送交公安局,给娃背上个治安处罚,入了档案,这一辈子就毁了!咱还是以“宽大为怀”好些!
黄香冷支持林团长的意见,姚志平也跟着附合。刘团长当了个骑墙派:两种意见,咋样办都行,我都没意见。于是以林家严的意见为基调形成组织决定。其他人由团里给不同的纪律处分,艾学武交由公安机关依法处置。当天,派出所就来人,把艾学武铐走了,直接送进了看守所。
当艾学武的父亲艾炜刚知道情况后,从铜关市匆忙赶来,艾学武已经进了看守所。按照规定,在看守所期间,不准外边人探视。但艾炜刚是从雁关市调走的干部,目前是铜关市的重要领导,通过一些关系,还是见到了艾学武。他给儿子教了些招数,翻了口供。
他又找人给电影院受伤住院的两名职工除了支付医药费以外,又给了些营养费,送了不少东西。使对方的口气缓和了下来。
然后又通过医院方面朋友的帮忙,给在看守所的儿子开具了病历及相关的证明,然后办了个“取保候审”的手续,把儿子从看守所弄出来,直接带到了铜关市。他当时还想把艾学武的工作关系调走,遭到林家严的拒绝,没有办成。一直过了半年,林家严调离晋剧团三个月之后,艾炜刚再次返回雁关市上下活动了一番,终于把儿子的工作关系调走,落在铜关市一家律师事务所里,从事法律业务。以后经过多年历练,他变成了一名在铜关市颇具影响的律师,这是后话。
通过处理艾学武煽动闹事这一事件,林家严树起了自己在晋剧团的威信。诸位看官可能会有疑问:林家严身为二把手,怎么能越过一把手夏团长去处理这个事件呢?众位有所不知,当时有两个背景情况,必得一述,诸位方能释疑:一是当时夏其玛正在鲁书记批示的“督察报告”发到市属各机关单位,他正走背运期间,正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和精力去处理艾学武的事?
另一点是夏其玛不愿意公开的秘密,因为艾学武他父亲在雁关市工作期间就在市检察院办案,与夏其玛在市公安局任副局长的晋志军过从甚密。爱屋及乌,夏其玛也与他有过一些交往。当初,艾学武被招进学员班,就是通过这条线办成的。为表感谢,艾炜刚还专程从铜关市赶来,通过晋志军请夏其玛吃过一次饭。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夏其玛本应出头“高抬贵手,放人一马”的,但他个人处境十分不妙,哪敢再出一点纰漏。所以,索性找了个名目,带了几个人“下乡”检查工作去了。这边的事,统统由林家严主持处理。林家严本来独立掌权的欲望就很强,加上处理这样的事又是树立个人权威的最佳切入点,他便当仁不让地挺身而出了。
由于林家严的坚持,加上他和鲁书记的关系为背景,即如晋志军(这时他已升为市公安局局长)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儿底下做手脚。
对艾学武事件的处理,不仅使林家严在晋剧团的地位急骤上升,而且在文化宣传口也获得极好的口碑。电影院的职工原本在晋剧团的职工面前自觉矮一头。为什么?晋剧团夏团长担任着市文教局副局长是正县团级,电影院的刘院长才是个科级,归夏其玛管辖。这就差了一个档次。再者晋剧团原本就六七十号人,现在加上学员班,都一百出头了。兵强马壮啊!电影院呢,总共才六个人,两个还是老弱病残,只领工资干不成活的废人。力量差距太悬殊了!所以,历来两家遇上,理都在晋剧团一边。再说了,他们即使有理也不敢坚持呀!因为这边动不动,就动手动脚一群一伙地上来了。哪惹得起呀!
这次事件,要照过去,他们电影院也还是干吃亏,没说的。没想到林团长这么为官公正,硬硬地出头把理给摆正了,把事给摆平了。为他们电影院受气挨打的职工出了一口气不说,关键是把他们受气挨打的历史给彻底终结了!所以他们到处逢人就歌颂林团长,说他为人正派,说他政策水平高,说他法制观念强,说他原则性强,说他工作深入细致深得民心……总之,一切好话都给他用上了。
不久,一纸任命书下来,林家严调市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主管文化宣传口的工作,成了市晋剧团的直接上司。夏其玛专门为他的升迁举办了欢送会,会上许多人争先恐后地当面把林家严吹捧了一番。不少话说得令人肉麻!其实几个月前,同是这些人在人前背后,不知说过林家严多少坏话,传过多少谣言。唉!人们呐!就是这样的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