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驯鳌皇苔丝巡海 登东引巧遇故人
作者:一抹轻烟      更新:2021-08-18 07:25      字数:10689
  话说山谷呈葫芦状,很深很深,就像魔鬼饥饿的嘴巴。大队人马在上面蜗行,根本就施展不开。如果敌人扼住两头的隘口,那阎罗国的人马就成了瓮中之鳖,一个也跑不了。公主欣樱左顾右盼,紧张到了极点,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且怦怦地跳个不停!
  误入深谷,那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公主欣樱暗暗思忖,实在是有些骑虎难下。退吧,己经来不及了;进吧,前面的路更加陡峭,更加狭窄。
  就在这个时候,山上传来了一声炮响,一堆滚木擂石挟着千钧之势,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我命休也!天亡我阎罗国也!公主欣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叹息不已,只有等死的份了。
  “快停下,快停下!自己人,自己人!”山谷里有人大喊大叫。
  公主欣樱正在诧异,只见对面不远的山头上,两面硕大的红旗缓缓升起,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金”字。红旗后面闪出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来。公主欣樱认得,大将就是她童年时的好友、寮步城的总兵金冠之。他来这里任职,还是她向父亲阎罗王推荐的哩!
  “公主殿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罪臣金冠之甲胄在身,不方便行礼,还请鉴谅!”总兵金冠之骑在马上,拱了拱手,接着又说:“公主止步,还请原路返回,寮步城已经在昨天晚上不幸失陷了,这里是微臣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寮步城丢了,那可如何是好啊?”公主欣樱跌足叹息不已。
  “公主殿下,微臣也是没有办法啊!寮步城四面环山,孤悬在外,守也守不住,丢了也可惜,就像一块嚼之无味的鸡肋。”总兵金冠之满脸羞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顿了顿,他接着又说:“好在微臣留了一点后手,早在这里布下了最后一道防线,公主殿下尽管放心!”
  事已至此,公主欣樱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只得传令下去,将后队改为前队,缓缓地沿着崎岖不堪的山路,攀藤附葛,退出了狭如一线的山谷。刚才的滚木擂石砸了下来,幸亏收得早,制止得快,大家只是虚惊了一场,死了几匹马而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山谷,公主欣樱还有些惊魂未定,身上的冷汗还没有干透。山地十分狭窄,高低不平,实在是不适合安营扎寨,大队大队的人马根本就施展不开。公主欣樱审时度势,左右权衡,马上传下令来,让队伍分散驻扎,派出小部队哨探警戒,一切以小心为上!
  营寨还没有扎好,中军大帐没有竖起来,大伙儿都在忙碌,总兵金冠之就带着一大队人马,绕道过来请安了,态度十分地恭谨、客气,让公主欣樱还真有些适应不了,也不知那些童年的友谊去了哪里?剩下的全是客套。公主欣樱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
  当上了寮步城的总兵官,最高守将,金冠之也变得有些世故了,学会了官场上的那一套,很会来事儿了。他来这里不仅是跪安,还送来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有薰笋,有腊肉,有糟鱼,有本地的优质稻米,都是精挑细选的东西,在寻常的市场上根本就买不到。
  公主欣樱笑了笑,只得照单全收,乐得享受。有些人,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左右,入乡就得随俗,人都在为环境在改变,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而已。公主欣樱收了总兵官金冠之的礼物,可能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恩宠和荣耀,在同僚之间很有面子,且贵不可言。
  军情就是命令,已经刻不容缓。
  公主欣樱招了招手,叫来了手下的几员大将,会同寮步城的总兵金冠之,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面,摊开了一副有些破损了的羊皮地图,不停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地商量了起来。然后大家一致决定,统一行动,统一指挥,把反攻的时刻,定在大后天中午十二点。
  算起来,公主欣樱是梨山老母的嫡传弟子,自幼就熟读兵书,通晓阵法,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对于排兵布阵也很有一套。公主欣樱当即决定:将队伍分成五路,她自率一路主攻寮步城东门,大将宋之文攻南门,大将陈行知攻西门,金冠之攻北门,扼住敌人的退路。
  公主欣樱左右权衡,还是留了一点后手的。她暗中派了一个叫刘知侠的大将,多带火器弓弩,轻车简从,衔枚疾走,绕道去偷袭黑柱国的边境城市——珠头山城。兵贵神速,这也是公主欣樱走的一招险棋。富贵险中求,这一招暗渡陈仓,公主欣樱也是迫不得已。
  山里头的日子过得快,不知晨午夜分,林子很深很密,阳光根本就照不到这里。三天后鸡叫三遍,天很快就大亮了。公主欣樱起了一个大早,马上发号施令,大军立马就行动了起来,人卸甲,马衔枚,潜行到了指定的位置,只等十二点一到,一声炮响,就开始总攻了。
  大战在即,公主欣樱实在是有些紧张。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有点大,有些毒,照在脸上金灿灿,明晃晃的,公主欣樱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这一场大战看似简单,却暗藏着很大很大的玄机,甚至可以说,关系到整个阎罗国的生死存亡,一点也马虎不得!
  时间一点一点的逝去,大树的影子也在一寸一寸的倾斜。可对于公主欣樱来讲,时间不仅是在奔跑,而是以毫秒级计算的,一分一秒都紧揪着她的心肝,可以说是过得很快,也可以说是过得很慢。因为时间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悖论,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有所不同。
  好不容易,中午十二钟终于到了,公主欣樱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就像一个权威的裁判,暴起了脖子上的青筋,十分果断地挥了挥手,一声大喊:“进攻,开始!”时间仿佛已经凝固了,大家就像忘却了语言。愣怔了不到两秒钟的光景,一声号炮雨在半空中炸响了。
  于是乎,几乎是在一刹那之间,阎罗国的士兵就像一只只的小豹子,不约而同地从密丛中跃起,拿着弓弩,扛着一架架的云梯,前呼后拥地冲了出来,沿着云梯往上攀爬,乌泱乌泱的就像一大群的蚂蚁。而弓箭手们则蹲的蹲射的射,彼此轮替,箭矢如雨,骤如飞蝗。
  而黑柱国的人也不简单,都悍不畏死。他们都披坚执锐,鼓噪而上,丢的丢灰包,放的放冷箭,砍的砍云梯,训练有素。一时里,双方半斤八两,旗鼓相当,战争处于胶着状态,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公主欣樱的心也紧张了起来,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
  由于是仰攻,再加上城墙又高又陡,天时地利人和,阎罗国的士兵没有占到半点,在气势上就先输了一大截。时间一久,阎罗国的攻势就显出了疲态,渐渐地有些后劲不足,气力不支。狭路相逢勇者胜,凭的就是士兵的坚韧执着和一股无坚不摧的锐气。
  见阎罗国的士兵渐渐地露出了疲态,后劲有些不足,黑柱国的士兵大喜过望,一个个摇旗呐喊,鼓噪而上,手持利刃砍了出来。一顿乱刀,把几架云梯砍了个稀巴烂,一个个的士兵们就像断了线的纸鸢,乱纷纷地坠了下来,惨叫声连绵不断,哀嚎声响成了一片。
  危险,糟糕!公主欣樱一声暗叫,一抖缰绳,策马狂奔了起来。跑到城门楼下,她脚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身体一只陀螺,滴溜溜地旋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越升越高。一眨眼的功夫,她身子一拧,一个筋斗翻了起来,就稳稳当当地落在城楼上了,手里拿着一把宝剑。
  黑柱国的士兵都吓傻了,公主欣樱犹如神兵天降,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公主欣樱柳眉倒竖,一声娇叱,手里的宝剑闪出了一圈圈的寒光,如同砍瓜切菜,指东打西,就虎荡羊群一样,把黑柱国的士兵杀得屁滚尿流,尸横遍地,又红又腥的鲜血溅了一脸。
  城下阎罗国的士兵们,见主帅都已经身先士卒,一鼓作气杀上了城楼,哪有不拚命的道理?立功的时刻终于到了,将士们又一个个奋勇争先,沿着云梯鼓噪而上,不管是箭矢还是灰包?都不起任何作用了。只有文官不贪财,将士不畏死,阎罗国才有希望和未来。
  一眨眼之间,场上的形势就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强的不再强,弱的不再弱,时移势易。黑柱国的士兵们见大势已去,一个个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跑得比兔子还快。可阎罗国的士兵大呼小叫,铺天盖地,潮水般地漫了过来。
  没有人会甘心于他的失败,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就在寮步城即将陷落的那个当口,半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呼哨。大家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彪形大汉,头戴翻皮的狐皮帽,身穿长了毛的狗皮袍子,脚蹬皂白靴子,耀武扬威地杀了过来。
  看样子,那个人来头可不小,有十几个武将簇拥、保护着,手里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大刀很沉很重,荡起了一阵阵的劲风。刀光所到之处,人头落地,肉骨迸裂,溅起了一蓬又一蓬的鲜血。不管怎么看,他都像是手舞青龙偃月刀的红脸关公,威风凛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公主欣樱也不是一个善茬,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的一张脸憋得青乌乌的,两只好看的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两个人也不说话,相互瞪了一眼,就刀剑并举,各逞其所地厮杀了起来。腾挪闪展,迅疾如风,两个人很快就被各自的刀光和剑影所覆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公主欣樱才斗了几个回合,就知道那个人武艺高强,道行深厚,是一个十分硬扎的对手,自己根本就占不到半点便宜。那个人凭的也不是一把子蛮力,一把大刀势重力雄,快逾流星赶月,把公主欣樱迫得手忙脚乱,汗流浃背,虎口一阵阵的发麻,头皮发炸。
  久战不下,公主欣樱气喘吁吁,心里实在是有些焦躁。自从出道以来,她很少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很少遇到这么难搞之人。就是遇到了,她也和自己的丈夫地煞在一起,心里有了主心骨,精神上有了也有了依靠,无论是在战术和战略上,都可以藐视敌人。
  可现在就不同了,公主欣樱一个人单打独斗,孤立无援,不管是神仙还是上帝,都救不了她,不能做太大的指望。她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苦苦支撑。撑一时就多活一时,只能是尽人事,听天由命了。想不到自己英雄一世,却把一条小命丢在这里。
  那个人见公主欣樱露出了怯意,有些得理不饶人,手上的大刀舞得更快更急了,一刀紧似一刀,犹如惊涛骇浪,刮起了一阵阵的旋风,吹得士兵们都几乎睁不开眼睛。公主欣樱气力透支,早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脚步有些凌乱,动作迟缓了一点,手上的剑也慢了半拍。
  蓦地,一片刀光挟着雷霆之势,电光火石地袭了过来。公主欣樱吓了一大跳,慌不迭地举起了手上的宝剑,一招举火燎天,当仁不让地迎了上去。哐啷一声巨响,公主欣樱手上的宝剑,一下子断成了两截。那个人手上的刀其势未减,朝公主欣樱的头劈了下来。
  “天哪,不好!”有人失声惊呼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了呼呼的几声巨响,十几粒五彩硫磺石,挟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流星赶月似地飞了过来,从上中下几个不同的方位,一股脑地打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愣了一愣,身体晃了几晃,腿杆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就像一只倒空了粮食的口袋。
  嗡嗡之声未绝,一条鬼魅般的身影凌空飞起,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鹏。大家还没有看清,只见刀光一闪,那个人的首级就滚了下来,拎在一个人的手上,鲜血滴滴嗒嗒地流了一地,汇成了一片汪洋。而那个人的眼珠子还在转动,眉毛高高竖起,脸色还十分红润。
  公主欣樱被一股气浪震退,咚咚地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一颗心也怦怦地跳个不停,出手救她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不管是谁出手相救,公主欣樱总算是活了下来,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而西津公主苔丝就惨了,她被仙童和地煞丢在桃花岛上,举目无亲,两眼一抹黑,就跟坐牢一样了无生趣。还险些儿被海棠仙子算计,把一条小命都险些儿玩完,险些儿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个桃花岛的岛主,难道真的就那么重要吗?苔丝实在是有些不解。名和利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什么都算不上,也什么都不是,恍如过眼烟云和镜花水月。可有些人却沉迷其中,乐此不疲,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还得不偿失,误了卿卿性命。
  海棠仙子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说实在的,苔丝也不希望这样,她也无意去伤害谁,她只想过自己的平凡日子。可海棠仙子的死,却对她有很大的触动。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从道理上来讲,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凶手,海棠仙子触柱而亡,她根本就脱不了干系,用一辈子也无法洗清。
  这样一来,苔丝就有些闷闷不落,抑郁寡欢。她就像一个十分倒霉的背锅侠,无缘无故地欠上了一条人命,说多冤就有多冤。可不管换着是谁,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命关天。更何况海棠仙子还上了仙籍,有了几千年的道行,那就又另当别论了,罪孽更加深重。
  好在岛神朱茵和李丞善解人意,很会来事儿,每天都来给苔丝请安问候,插科打诨,逗她开心。还时不时的弄来了一些奇珍异果,让她大开眼界,大快朵颐。要不是朱茵和李丞两人,苔丝真怕自己会支撑不住,一下子就彻底崩溃,像一滩怎么也扶不起的烂泥。
  苔丝咬紧了牙关,好不容易过完了七月,天气一天天地凉爽了起来,鱼类开始洄游,海风开始转向,海面上的风帆也多了起来,一派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样子。海风吹,天蓝蓝,一望无际的大海平滑如镜,天水茫茫,海天一色。苔丝惬意得很,心中的愁绪也一扫而空。
  不知怎么的,苔丝就有了出海游玩、踏青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一旦明朗,就愈来愈强烈得不可抑制了,她有了一种非去不可、欲罢不能的感觉。可她初来乍到,给岛神朱茵和李丞添了不少的麻烦。再加上,又欠上了一条人命,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强忍了一个多星期,苔丝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率性之人,喜欢直来直去,从来就不藏藏掖掖。那不是她做人的风格。小神朱茵和李丞一听,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们两个就像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拍着胸脯,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说走就走,选日不如撞日。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才刚刚露头,海面上的雾岚还没有散去,苔丝就跟着岛神朱茵和李丞,一行十几人,大步流星地来到了海边。海面上十分宁静,只有波涛拍岸的声音。苔丝纵目望去,海面上空荡荡的,连一只小船都没有,也不知朱茵和李丞弄的是什么立玄虚?
  被朱茵和李丞摆了一道,苔丝有些大失所望。正在踌躇之间,只见朱茵伸出手来拍了拍,大海深处隐隐地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海面上波涛翻滚,白浪排空,一条黑乎乎的东西渐渐地浮出了海面,露出了宽宽的脊背。看上去那个怪物体型巨大,尖嘴獠牙,十分恐怖。
  “岛主,这是海里最大的一种猛兽,叫鳌皇!”岛神朱茵背着双手,娓娓道来。
  “没有船,鳌皇能当船吗?你有没有搞错?这家伙野性难驯!”苔丝十分不解地看了朱茵和李丞一眼,嘴唇撇了撇,翻了一下白眼,接着又说:“你们把这么一个吓人的东西找来,是不是想害死我啊,我看着都有些恶心。游玩踏青那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尽兴玩吧!”
  “岛主,不妨事,不妨事,你尽可放心!”岛神李丞也好言相劝。
  “你有多大的本事?你能够把鳌皇搞定?我看有些悬!”苔丝耸了耸肩,冷语相讥。
  “岛主,你不信,那你看我的!”岛神李丞背着双手走上了一座栈桥,嘴里念念有词,伸出手来有些卖弄地遥遥一指。
  怪的是:只见海面上波浪翻滚,那只硕大无比的鳌皇,居然长出了两只翅膀。苔丝仔细地看了看,哪里是什么翅膀?原来是一只全的两只风帆。而鳌皇呢?居然早就不见了,变成了一只艨艟大船。船上宽阔得很,可以骑马射箭,检阅部队,甚至开派对和篝火晚会。
  苔丝实在是有些好奇,却不敢染指,迟迟疑疑地不想上船。岛神朱茵和李丞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手臂一伸一展,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和和气气地说:“岛主,您请!这些都是您的臣民,包括鏊皇,您尽可放心!这方圆五百里的海域,也归您管辖。”
  “有这么回事啊?我怎么不知道呢?”苔丝实在是有些惊讶。
  “岛主,您初来乍到,岛神还来不及向你汇报!”朱茵和李丞都十分客气。
  一行人在朱茵和李丞的带领下,兴致勃勃地登上了艨艟大船。苔丝左顾右盼,心里有些诧异,这么大的一艘海船,却怎么不见一个水手呢?就在这个时候,岛神朱茵挥了挥手,一声大喊:起航!风帆自动升起,鼓满了风,离开了栈桥,缓缓的驶向了大海深处。
  海面上风很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不时的有是些沙鸥掠过波浪从船前飞过,就像无数个迅速消失的小黑点。苔丝迎着风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多么迷人的大海啊,就像蔚蓝的天空一样,蓝得剔不出半点杂质,干净,澄澈,就像稚子未被世俗污染的心灵。
  巡视了半天,苔丝也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大约几十米的范围内,不即不离,总是跟着十几条大鱼,黑乎乎的,露出了长长宽宽的脊背,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那些大鱼都十分霸道,在海里面横冲直撞,把一些小鱼小虾和其他生物吓得纷纷躲避,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岛神,海里面那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总跟着我们的艨艟?”苔丝伸出了一根指头,有些不解地看了岛神朱茵和朱丞一眼,朝大海里面指了指。
  “岛主,您有所不知,那些都是鳌皇,都是您手下的臣民。我们就是靠着这些家伙,管理着这方圆五百里的海域。”岛神朱茵一拈胡须,有些得意。岛神李丞见状,接着又说:“这是鳌皇虽然凶猛,却很通人情,看见岛主出巡,他们都在列队欢迎呢?别提有多高兴了!”
  果然,苔丝倚在高高的舷窗上,纵目望了过去。只见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艨艟大船的两边,十几条鳌皇排成了四列纵队,分成了前后左右四个方位,露出了宽宽大大的尾巴和美丽的背鳍,看上去就像一面面鲜艳的旗帜,沐浴着海浪迎风招展,实在是漂亮之极。
  这是多么高贵的荣耀啊?苔丝简直高兴坏了,止不住地喜极而泣。海风一阵阵地吹了过来,波涛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船舷,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卷起了千堆雪!不愧是艨艟大船,行驶得很平很稳很快,在凝碧如镜的海面上,劈波斩浪,犁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约摸一个小时左右,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点,看上去就像是一粒芝麻,后来又变成了一粒黄豆,大到一只西瓜。随着艨艟大船渐渐驶近,苔丝一眼望去,天哪!原来是一座海岛。海岛上炊烟袅袅,树木葱茏,红檐绿瓦的房子高高矗立,鸡犬相闻。
  “岛主,这就是玳瑁岛,也在您的管辖范围之内!”岛神朱茵态度十分恭谨。
  “天啦,这座岛也归我管辖?看来,我要发达了!”苔丝满脸兴奋,拍手欢呼!
  “岛主,请吧!”岛神朱丞手一伸一展,掌心朝上。
  艨艟大船一靠栈桥,岛上一行十几个就迎了上去,态度都十分的恭敬,诚惶诚恐的样子。岛神朱茵和李丞背着双手,哼哼了几声,一前一后地簇拥着苔丝,大模大样地走了上去。岛神朱茵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问:“你们的岛主毛绅呢?他怎么没来?”
  “稟岛神,毛岛主偶感风寒,实在是起不了床来不了,抱愧,抱愧!”一个穿绿袄的官员拱了手,十分畏俱地看了岛神朱茵和李丞一眼,额头上冒着虚汗,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岛主早就交代过了,桃花仙子第一次莅临巡视,我们都要客客气气,千万不可怠慢!”
  “你们毛岛主好大的架子?这难道就是他的客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岛神李丞鼻子哼了哼,一脸的不屑。他有些傲慢地看了那个人一眼,敲山震虎地说:“毛岛主躲着不见,装病胡咧咧,就是抗旨不遵,就是目无法纪,弄得不好,就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冤枉哪冤枉,且敢,且敢!”穿绿袄子的官员把个头点得像鸡啄米。
  “毛老九,你少给你叔叔打掩护?桃花仙子第一次出巡,你们就敢怠慢?要是让天帝知道?小心剥了你们的皮,拿你们去蘸酱?”岛神朱茵皱起了眉头,满脸苫满了阴云,有些大大咧咧的,接着又说:“我们岛主由天帝直接任命,只对天帝他老人家负责!”
  “桃花仙子鉴谅!两位岛神爷爷,我叔叔确实是病了,情况特殊!”穿绿衫子的人急了,慌不迭地打躬作揖。看样子,这十几个来迎接的人当中,他地位最高,职权最大。
  “毛老九,你叔叔心里的那些鬼主意?你打的什么算盘?老子还不知道?我们只是不挑明而已,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岛神李丞也开了腔,而且句句在理,掷地有声。他拈胡一笑,接着又说:“你叔叔毛绅装病不来,是想给桃花仙子一个下马威吧,真是胆大包天!”
  两个岛神一唱一和,一个唱红脸,一个装白脸,捡起了鸡毛当令箭,轮番上阵,吹得天花乱坠。毛老九虽说为人世故,可也没见过多大的世面,经不住吓。他的一张脸憋得青乌乌的,身体发颤,腿杆子打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看得出,毛老九还是一个老实人。
  看到老实人被欺负,苔丝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虽说岛神朱茵和李丞出发点是好的,一心一意为了自己,可也犯不着拿一个老实人开刀,把他吓趴吓尿,那样毕竟还是有些不道德。岛神朱茵和李丞还要狐假虎威,拿大话恐嚇毛老九几句,也被苔丝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住了。
  苔丝手下的那些随从们,早就有些忍不住了,一个个都使劲憋着不敢发笑。可笑是一个怪物,不是想憋就憋得了的。她们故意落在队伍后面,捧着自己的肚子,弯下腰来,嘻嘻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有几个还在地上打滚,把绿茵茵的青草也压倒了一大片。
  玳瑁岛不大,却十分的繁华。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浮在海上的玳瑁。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只玳瑁穿上了衣服,披上了新绿,打扮得漂漂亮亮,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非同寻常,就像一个新郎官披红挂彩站在海上,翘首等待,在迎接着他远道而来的新娘。
  苔丝不是新娘,丝毫也感觉不到男主人的热情和周到。这个毛岛主也真是的,自己躲着不见面,却派了一个晚辈来迎接来敷衍,让苔丝对他的印象大打了折扣。一直走到大堂,走到正殿,岛主毛绅才拄着一根拐棍,头上缠着一条帕子,哼哼唧唧地迎了出来。
  见到苔丝,毛岛主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大声地给苔丝问候请安。苔丝心中释然,或许是这个岛主是真的病了,情况特殊。可苔丝一握他的手,他的手宽厚,温暖,根本就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样子,脸色也非常红润。
  苔丝只有随遇而安,不动声色。可她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毛岛主为什么要装病?为什么要怠慢自己?自己跟他无冤无仇,也没有任何工作和生活上的交集。想不出,苔丝也只有不去想。可她始终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主客双方坐了下来,寒暄了几句,就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分了。几仆人们走了上来,撤走了桌子上的水果盘子,铺上了一块很大很大的桌布,摆上了杯子和竹筷。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清香四溢,也被仆妇们鱼贯地端了上来,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面。
  苔丝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随便便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些美味佳肴,她才从来就没有见过,很不一般。有千年何首乌,有一拳头大小的紫葡萄,有龙肉,有千年老鹅肝,有鱼子酱。最亮眼的主菜居然是一只清蒸胖娃娃,热气腾腾的,胖娃娃的身上插着几把篾刀。
  生吃活人,这也太有些残忍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呢?苔丝在心底里嘀咕,十分恐怖地闭上了眼睛。按照苔丝以往的脾气,她恨不得一下子把桌子给掀了。娃娃也是人哪?怎么能逞人的口腹之欲?什么仙?什么圣?都是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都是一群衣冠禽兽。
  苔丝耐住性子,忍着满腔的怒火,才没有发作。她在等,等着岛主毛绅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坐在苔丝身旁的那些人,却早已等不及了,一个个都拿起了插在胖娃娃身上的篾刀,左右开弓,风卷残云,撕的撕,扯的扯,一下子就把胖娃娃瓜分得一干二净。
  幸亏岛神朱茵眼疾手快,当机立断,从胖娃娃的身上撕下了一只胳膊,恭恭敬敬地挟在苔丝的碗里,有些讨好地说:“岛主,这已经是上万年的人形何首乌了,难得一见。凡人吃了可以增福增寿。神仙们吃了,可以增加一千年的修为和功力,机会难得哦!”
  苔丝的脸一下子就窘得红红的,她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惭。幸亏自己隐忍着没有发作,要是刚才一气之下把桌子给掀了,那个洋相就出大了,也不知仙界的人会怎么编排她。苔丝拿起筷子,挟了一小块尝了尝,那味道还真是不错,入口酥软,有一股异香直透肺腑。
  有了人形何首乌的经验教训,苔丝的胆子大了起来。她抄起筷子,放开了手脚,大快朵颐,把肚子撑得圆鼓鼓的。岛神朱茵和李丞那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他们都拿起了筷子,就像士兵冲锋陷阵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消灭得干干净净。
  酒足饭饱,苔丝中途上了一趟洗手间,路过大堂的时候,才发现大厅里还摆了一桌。大厅里的那一桌没几个人,为主的就是岛主毛绅和他的侄子毛老九。而桌子上的菜更丰盛,品种更多,那一只人形何首乌更大也更圆润,才仅仅的吃了一点点,九牛一毛而已。
  难道这个毛绅真的是虚情假意?装病也是真的?
  苔丝心里有了芥蒂,就完全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说不定那个毛岛主又会腰河里发水,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把她搞得措手不及。实在没办法,苔丝只得在岛神朱茵和李丞的陪同下,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向另一座要去巡行的东引岛进发,一刻也不能耽搁下去了。
  艨艟大船泊在栈桥上,鼓满了风的帆在空中高高飘扬。
  上了艨艟大船,苔丝这才放下心来。随行的女侍阿敏四顾无人,踮起了脚尖,偷偷地附住了苔丝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岛主,你还不知道吗?这个毛绅就是海棠仙子的亲舅舅,毕竟血浓如水!他们没有在饭菜里面下毒,就已经很不错了,真是谢天谢地!”
  “有这种事?我怎么就不知道呢?”苔丝有些嘲弄地撇了撇嘴。
  “不知道最好,省得你有心结,麻烦!”岛神朱茵也大声附和。
  汽笛一声长鸣,艨艟大船起了锚,扬起了风帆,浩浩荡荡地向大海深处进发。正是太阳偏西的时分,下午两三点钟光景。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无边无际的大海平滑如镜,醇厚得就像一大缸美酒。别说喝,苔丝连看着都有些醉了,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飘飘欲仙的样子。
  艨艟大船不徐不疾,一路向南行驶,犁开了凝碧的海面,划出了一条条十分美丽的弧线,木舵后面波涛翻滚,白浪滔天。苔丝迎风卓立,任凉爽的海风吹在自己的脸上,吹走自己心底里的忧伤。多么美丽而迷人的大海啊,宽阔得就像爱人仙童的胸膛。
  一想到仙童,苔丝就有些莫名其妙地黯然神伤。仙童虽说三番五次地伤害了她,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可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人,除了朝思暮想,刻骨铭心,还有原谅和包容。这么多年的老感情了,也不是说忘就忘,说抹煞就可以抹煞的。
  东引岛不大可也不小,零零落落二百多户人家,掩映在蓊蓊郁郁的竹林深处,颇有一点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味道。艨艟大船一靠码头,东引岛的岛主莫健就率领大小属官迎了上来,抬着一乘空的八人大轿,打着黄罗伞盖,看上去气势恢弘,很像一回事儿。
  “桃花仙子驾到,东引岛真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岛主莫健磕完头,请过安,又开始巧舌如簧,拍起苔丝的马屁来。他眉开眼笑,摇头晃脑地说:“岛主,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好我上面来了几位故人,可以见见面,小酌一番,仙子不会介意吧!”
  “都是些什么人?”苔丝皱着眉头问。
  “岛主,我也说不清楚,到了您就知道了!”岛主莫健卖起了关子,弄起了玄虚。
  一行人穿街过巷,七弯八拐,从一条不宽的小径穿了过去,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别有洞天。苔丝终于看见一座美丽的神仙府邸。府邸里栽满了瑶草奇花,春色满园。一种苔丝从来就没有见过的果树,老根虬枝,结满人形的果实,看上去就像一个个的小娃娃。
  突然,庭院中的一间暖阁里,传来了朗朗的谈笑声。声音有些粗犷和沙嘎,苔丝十分熟悉,很像是她一位故人的声音。苔丝停了下来,凝神谛听了一阵子,暖阁里有人在喝酒,有人在猜拳行令。
  那位故人的声音夹杂在中间,显得格外的刺耳,突兀。天哪,难道真的是他吗?苔丝的心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身体也像是在筛糠似地抖个不停。欲知苔丝的那位故人是谁?她的身子为什么发颤?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