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卖乌龟艾米得银 露行藏道士贪色
作者:一抹轻烟      更新:2021-08-18 07:24      字数:10546
  话说就在这个时候,大家正在专心祭祀,那一只热气腾腾的整牛,却砰地一声炸开了,一股黑气冲天而起,把整个大殿都遮得严严实实。“有鬼,有鬼!”有人大喊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大殿里乱成了一锅粥。逃命要紧,人们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狼奔豖突,抱头鼠窜。
  妮可站在人流之间,左顾右盼,被急于逃命的人撞得东倒西歪。蓦地,噗地一声巨响,黑雾轰隆一声,现出一只怪怪的大头鬼来,只见他尖嘴獠牙,虎背熊腰,高约十几丈,一只长满了黑毛的手,不偏不倚地朝妮可抓了过来,速度之快,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眼看着猛鬼的巨手抓了过来,妮可以吓得目瞪口呆,像一只呆头鹅,早已忘记了闪避。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鬼魅般的黑影,快逾电光火石,挥起了手上的宝剑,死死地挡在了他的前面。妮可不用睁眼,光凭气味她也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自己的丈夫人精。
  生死关头,还是伉俪情深,妮可十分受用。
  猛鬼被人横插了一杠子,有些恼羞成怒,干脆改弦易辙,朝人精攻了过来,式式狠辣,招招凌厉。猛鬼身形高大,体格强健,身大力不亏,占尽了不少的优势。而人精弱就弱在身材矮了一点,就是踮起了脚尖,也够不到猛鬼的面门,击不中他最致命的要害。
  缠斗久了,人精就有一些怯意,就有一些焦躁,有些动作就做得不到位,就露出了一些破绽。猛鬼见有机可乘,大手顺势抓了过来。一卷,一拧,手腕一翻,人精手上的剑就已经握在他的手上了,三两下,就扭成了一根麻花,咬紧牙关,奋力地掷了出去。
  人精手上一轻,凭空丢了宝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偏偏在这个时候,猛鬼一只凌厉的手,又朝人精的喉咙扼了过来。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妮可一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拿出了袖子里的杨柳,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她一边抽,一边哭,一边骂,看上去就像是疯了。
  大殿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脆响,妮可手上的杨柳枝条,劈头盖脑地抽在猛鬼的身上,丝丝见肉。把猛鬼抽得抱头鼠窜,鬼哭狼嚎。怪的是:妮可每抽一下,猛鬼的身材就矮一点。不知不觉,他就从一个高大威武的猛鬼,收缩成一团,一堆,竟变成了一只小乌龟。
  大家都有些惊恐万丈,围着小乌龟不停地指指点点,吐口沫,翻白眼,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堆。形势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妮可实在是有些诧异。看来,木莲圣母的话还是灵验的,要不是她急中生智,祭出了的手上的杨柳枝,说不定她和丈夫人情,都已经成了猛鬼的点心。
  小乌龟藏头缩脖,眨巴着两只黑黑的眼睛,样子有些憨头憨脑。妮可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中还有些不忿,又拿出了手上的杨柳枝晃了晃,狐假虎威地恐吓了起来。小乌龟有些惊恐万丈,身子贴地一滚,背上的硬壳褪去,赫然就是一只温顺的山羊,咩咩地叫个不停。
  小乌龟又变成了老山羊,大家都有些百思而不得其解。有好事的人拿来了一根麻绳,从老山羊的鼻子里穿了过去,半拖半拽,又吼又叫,推推搡搡地把它撵了出去。大家七手八脚,把老山羊拴在一棵大树上面,看热闹的人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不停地指指点点。
  猛鬼无端搅乱了中元节的祭祀,把整个大殿闹得人仰马翻,人精怎么肯轻饶?不管谁来作妖,总要付出一点血的代价。祭祀的牛炸没了,用一只老山羊来抵抵缺,也是好的,最起码对自己的祖宗也有个交代。于是乎,帮工和厨子们又忙碌了起来,烧水的烧水,磨刀的磨刀,一个个揎臂挽袖,忙得不亦乐乎,厨房里乱得像一锅开了的粥。
  主厨是一个蛮汉,也是一个杀猪宰羊的高手。老山羊被几个帮工紧攒四蹄,按倒在一把黑油油的屠凳上,四条腿不停地踢腾,胡子也一翘一翘的,像是对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蔑视。主厨皱着眉头,掣起了那把叼在嘴里的刀子,只见寒光一闪,不偏不倚的捅进了山羊的喉咙。
  老山羊痛苦地哆嗦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凌,一股红汪汪的鲜血,还冒着一丝丝的热气,清泉似地流了出来,在豁了口的木盆里,激起了血的漩涡和粉红色的泡沫。老山羊四肢痉挛了一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就眼睛一闭,寂然不动了。
  见老山羊咽了气,大家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淋开水的凉开水,褪毛的褪毛,把老山羊身上的衣服都扒得干干净净,露出了白生生的皮肤。看上去,这只由猛鬼变成的山羊,跟其它的山羊也没有什么两样,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毫无二致。
  褪了毛,紧接着就是开膛破肚了。主厨有些懒惰,喜欢摆老资格,把任务交给了一个小帮工,任由他去舞弄。开膛的刀脊厚而刃薄,一泓秋水般地闪着寒光。小帮工一咬牙,手一挥,刀行云流水般地砍了下去,耀出了一片片的寒光,就像二月里的梨花飞雪。
  小帮工有些卖弄,就像变戏法似的,从老山羊的腹腔里,剜出了板油和苦胆,摘下了肠肚和肝脏。老山羊的肠肚臭哄哄的,也不知是吃了一些什么鬼东西。有一股怪怪的青草味,不停地在空气里弥漫,薰得个个呕吐,人人掩鼻,唇干舌躁,神经也紧张了起来。
  因为是祭祀用的山羊,讲究的是一个团圆和完整。小帮工也没有再下狠手,把它分解开来,就像屠夫卖肉一样,挑肥拣瘦,割得条分缕析。厨子们在他的肚子里放了一点佐料,用酱油把它的皮肤抹得黄澄澄的,放在一口很大很大的卤锅里,干柴烈火炖煮了起来。
  凭空丢了一盘最主要的祭品,大家都有些焦急,不停的有人在厨房里穿来穿去,来探听消息,等着老山羊熟透。可炖煮了三四个时辰,木柴也烧掉了一大堆,可老山羊还没熟,连筷子也插不进,咬上去也硬梆梆的。这就奇怪了,大家都有些傻了眼。
  按照常理,一般的老山羊,炖上一两个时辰,就已经肉是肉骨头是骨头了,闻起来香喷喷的,吃在嘴里也入口即化,美不可言。而这一只老山羊就有些蹊跷了,难道是那个猛鬼在作怪?大家的心里都有一些怀疑,心中惴惴。怀疑是怀疑,只是大家都不敢明说而已。
  久等不来,久等不到,钦天监主持祭祀的监正殷道明急了,跑过来亲自催办,察看。看见老山羊炖在卤锅里,正扑哧扑哧地冒着热气,清香四溢。殷道明有些急不可耐,拿出一把小刀插了插,老山羊的皮肤硬得很,也韧得很,锋利的刀子根本就插不进去。
  这就有些怪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大殿里的人都急得火火跳,而老山羊却怎么也炖不熟,煮不***起千年的老牛筋还要难搞。万一皇帝怪罪下来,不光是御膳房里的厨子,连钦天监乃至所有相关的人,都会被皇帝重重申斥,骂得狗血淋头,吃不了兜着走。
  钦天监监正殷道明一是为了撇清自己,二是为了卖弄本事。他一扬手里的牛尾拂尘,请了一个水火咒,双手合什,嘴里喃喃呐呐地念了起来。顷刻之间,只见有两条虬龙,一条烈焰腾空,金光闪闪;一条遍体雪白,寒气逼人;两条龙不停地在空中盘旋,缠绕,慢慢地降落了下来,缠绕在卤锅上的木甑上。看上去,就像两道色彩鲜明的铁箍。
  不知怎么的,灶膛里的火也呼呼地燃烧了起来,干爽的木柴冒出了一股股的青烟,噼啪作响。红红的火焰舔舐着锅底,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卤锅里的热气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热气腾腾,湿热的水蒸气把厚重的锅盖也推得扑扑作响,空气里弥满了诱人的肉香。
  卤锅旁围了不少的人,大家都有些暗暗称奇。
  猛地,厚重的锅盖被水蒸气高高撑起,发出了啪地一声巨响,大家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锅盖就骨碌碌地掉在地上,一下子就炸得粉碎。大家都吃了一惊,再看那两道铁箍,那两条龙时,那里是什么龙?原来是两根烂草绳,正萎靡不振地躺在地上,就像蛇断了七寸。
  监正殷道明见法术被破,脸上有些挂不住,挥起了拂尘,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可这个时候,卤锅里又传来了轰隆隆一声巨响,一股激流冲天而起,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无巧不巧,不偏不倚,箭一样地射向监正殷道明,热气腾腾的卤水都劈头盖脑地浇在他的脸上。
  监正殷道明一声鬼叫,捂着被烫坏了的眼睛和脸,猴子似地跳了起来,落荒而逃。匆忙之间,他连自己手上的拂尘也不要了,鞋也跑丢了一只。厨工们望着他狼狈逃逸的背影,都不由自觉地捂着肚子,放声大笑了起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在御膳房里传响,嗡嗡不绝。
  经监正殷道明这么一闹,炖在卤锅里的老山羊不仅没熟,还回生了不少。照这个样子炖下去,哪怕就是煮到明年六月,老山羊也还会是这个样子。厨工们都袖着双手,唉声叹气,围着卤锅团团乱转,就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里,大家也是束手无策,愁眉不展。
  监正殷道明这么一跑一逃一叫,把大殿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动了。人们纷至沓来,把小小的御膳房挤得水泄不通,真是好奇心害死人,连内务府的总管都来了。主厨有些诚惶诚恐,垂着双手,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他早已做好了挨一顿臭骂的准备,甚至卷铺盖走人。
  问题闹大了,不仅是内务府的总管,连皇后娘娘妮可也赶来了。
  妮可背着双手,眉头紧锁,绕着卤锅转了一个圈子又一个圈子。然后,她又弯下腰去,察看了一下灶膛里的火势。说实话,妮可心里也没有底,也不知道这一只老山羊,为什么会煮不烂?炖不熟?看来,死马只能当成活马医了。有枣没枣?先敲一杆子再说。
  广庭大众之下,妮可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杨柳枝,嘴里念念有词,随手摘下了几片叶子,纤指轻轻一弹,不偏不倚地弹进了灶膛。呼地一声,灶膛里烈焰腾空,轰隆作响,一股七彩斑斓的火焰,以不可阻挡之势,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不停地咆哮呐喊跳荡。
  一瞬之间,真是不可思议,卤锅里的水也开了,咕咚咕咚地冒着水泡,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夹杂着卤羊肉的香味,弥满了整个皇宫。半空之中,也仿佛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就像日落西山无可挽回。妮可的心好像被巨木撞了一下,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大殿里的人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吉时也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如果再不举行祭祀大典,地狱里就可能要关门了。太监们都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在御膳房和大殿之间两头奔跑,急得火火跳。俗话说:文官把笔耍,武官跑死马。这不是空穴来风,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熟了,熟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家都鼓掌欢呼了起来。
  人和鬼的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艾米莉也一样,也被一个变成了乌龟的女鬼,愁得唉声叹气,焦头烂额。小厮华安也真是的,哪里撒尿都是撒,哪里方便都是方便。不知为什么,偏偏要钻进一座香蕉林,在那里被一个美丽的女鬼诱惑,险些儿就栽了,险些儿阴沟里翻了船,把一条小命赔在那里。
  幸亏小厮华安人还机灵,是个眼眨眉毛动的厉害角色。生死关头,他急中生智,诓骗女鬼做个示范,首先上吊,他这才从沼泽中抜出了一只脚,侥幸逃上岸来,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出于人求生的本能,小厮华安虽然体质虚弱,可他也背着女鬼跑了两个多时辰。
  女鬼起心骗人,想不到却反而被小厮华安所骗。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变成了一只可怜的小乌龟,藏头缩颈,装起了可爱,以求这几个恶人,能饶恕自己。鬼与人斗,从来就没有赢过,总是缺了一点心机和智慧。
  小厮华安抓了一个女鬼,心里有一些得意。也难怪,小厮华安还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凶险。他把小乌龟拿了出来,放在怀里,就像玩一只宠物一样,把她背上的乌龟壳敲得梆梆响。那样子,既有一些炫耀,又有一点卖弄,真是不可理喻。
  马车一路疾行,马儿也撒开了四蹄,其快如飞,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小厮华安手里的那只乌龟,在艾米莉看来,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就在什么时候,把整个马车和马车里的人,都炸得人仰马翻。说实话,艾米莉如芒刺在背,实在是有些担忧。
  看那样子,一时之间,小厮华安也不可能把手里的小乌龟扔掉。那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战利品,人定胜鬼的唯一证据,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舍弃。马车一边走,艾米莉也在一边琢磨,怎么才能让小厮华安心甘情愿?扔掉手里的那只小乌龟,扔掉那一颗定时炸弹。
  艾米莉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好的主意。
  不知不觉,马车就驶进了一座集镇。集镇不大不小,很有南国风味,不仅有高高的椰子树,还有密密的香蕉林,枝繁叶茂的菠萝蜜树,长出了长长的气根,就像母亲子宫里的脐带,把一个个皮囊似的菠萝蜜吊在大树上,看上去垂累可爱,高低错落,且层次分明。
  算起来,菠萝蜜是世界上最大的水果,没有之一。个儿大的菠萝蜜,重达七八十公斤,要一个壮汉才可以抱动。一般的也有二三十斤,劈开了一个人可以吃几天,甚至全村人都可以享受,都可以尝个鲜。对于这种亚热带的水果,艾米莉吃过几次,也并不陌生。
  集镇上熙熙攘攘,人满为患,操着不同方言的土著,叽哩哇啦,用扁担挑着竹篮或箩筐,嘴里嚼着槟榔招摇而过。地域不同,民间的风俗也不同,养育出来的男人和女人,也各有各的韵味和风情。不难怪有人说: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九子九条心。
  马车走了一程,集市上的人实在太多,马车只好停了下来,走一走,又停一停。太阳渐渐地升高了,温度高了起来,所有的人都热得汗流浃背,艾米莉自然也不例外。南方的天气就是不一样,紫外线很凶很旺很足,天气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说翻脸就翻脸。
  小厮华安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有些耐不住寂寞。他把头干脆从车窗里伸出来,探头探脑,左顾右盼。而他的手里拿着那只小乌龟,却自始至终地拥在怀里,不离不弃。看样子,一时半会,他根本就不会放弃,他还没有玩够玩足,虚荣心还没有完全满足。
  小乌龟可能没有逛过集市,忽闪着两只黑豆般的眼睛,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也是无巧不巧,一个芒鞋淄衣的道士,拄着一根藤杖,用牛骨钗挽着一个冲天道髻,迎面走了过来。道士的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小厮华安手里的小乌龟,身子一哆嗦,吓了一大跳。
  小厮华安还没有反应过来,道士就伸出了一只手,隔着车窗,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服,近乎乞求地说:“小官人,你手上的这只乌龟卖不卖?贫道出双倍的价钱,保证让你满意!”道士骨碌碌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上上下下地看了艾米莉一眼,又看了侍女小茜一眼。
  “不卖,不卖!”小厮华安摸了摸手上的小乌龟,一口回绝。
  “小官人,价钱好商量,贫道不会让你上当。”道士凑了上来,有些死气白赖。
  “那你最多可以出多少银子?如果价钱公道,我们也可以考虑出手!”艾米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上上下下地看了道士一眼,皱了皱眉头,接着又说:“这只乌龟不大,杀了也没有多少肉,你考虑清楚合不合算?那你最多可以出多少两银子?”
  道士怔了怔,满脸讶异,缓缓地伸出了两根指头。
  “二钱银子?牛鼻子老道,你不是开玩笑吧?”艾米莉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
  “施主,如果不够的话,贫道还可以再加一点点。”道士还是不依不饶,不想放弃。
  “那你加多少?你就别绕弯子了,干脆一点!”艾米莉来了个开门见山,斩钉截铁。
  “施主,那我就这个数!”道士一蹾拐杖,还是伸出了两根指头。
  “二两银子?牛鼻子老道,你也太小气了,该不是打发叫花子吧?”艾米莉耸了耸肩,白眼一翻,有些怪怪地看了道士一眼,接着又说:“你走吧,别耽误了我们赶路。看你这个穷酸样子,尖嘴猴腮,也不是一个出天子的气派,哼,真是且有此理!”
  听话听音,道士一看艾米莉这样一副嘴脸,知道生意快完了,就有些着急了起来。道士一蹾拐杖,死死地挡在车子的前面,厚着脸皮,死乞白赖地说:“施主,贫道再加一点点,绝不会让你上当!你一只小小的乌龟,难道还想买出一条牛的高价来不成?”
  “那你出多少?买卖不成仁义在!”艾米莉其实也想把乌龟早点脱手。可她却故弄玄虚,卖起了关子,十分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接着又说:“牛鼻子老道,老娘今天心情好,也不差了这一时半刻,爽快一点,你出多少两银子?只要价钱公道,咱们随时都可以成交!”
  “那贫道出这个数!”道士咬紧了牙关,又伸出了两根指头。
  “二十两银子?”苔丝多少有些失望。不难怪有人说无商不奸,哄抬物价,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她沉吟了半响,接着又说:“不卖,不卖!我这么可爱的一只小乌龟,卖给你一个粗俗不堪的道士,还不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拿燕窝水去煮豆腐渣!”
  “施主,那你看清楚了,贫道出的价钱可不是二十两,而是二十两后面再加一个零哪!你一蔸小小的白菜,卖出了肉的价钱,你还不划算?”道士骨碌起两只眼睛,满脸涨得通红,接着又说:“施主,这下你该满意了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好,爽快!”艾米莉见目的已经达到,终于拍了下大腿,一锤定音。
  小厮华安还有些犹豫,可他也胳膊拧不过大腿,女主人的意思他怎么也不敢违拗。再说,道士出的价钱也很公道了,甚至有些虚高。一只小小的乌龟,卖了两百两银子,怎么也不算吃亏。他凭空得了二百两银子,也算是发了一注小财,不由得有些欢天喜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小厮华安虽说有些不情不愿,可他还是交出了手上的小乌龟,道士也还守信,一五一十地付清了二百两银子,两者互不亏欠。说实在的,道士不惜用这么高的价钱,去收购一只小小的乌龟,是不是亏大了?或者脑子进了水?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也有人去做?
  道士手里拿着小乌龟,乐得眉开眼笑,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儿。他眯起眼睛,把乌龟半举了起来,迎着太阳晃了晃,伸出两个指头骈指一点,嘴里呔地一声暴喝!道士玩的那套把戏,艾米莉十分清楚,无非是招摇撞骗,能弄几个小钱花一花。
  可这一回,艾米莉也不知道士弄的是什么玄虚。她抬头看时,只见道士手里的小乌龟藏头缩颈,金光闪闪,一刹那之间,颜色渐渐地变深变黄变亮。慢慢地,竟变成了一只价值连城的金乌龟。一下子就让艾米莉大跌眼睛,大开了眼界,也几乎悔青了肠子。
  小厮华安也怔怔地伸长了脖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他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左右整个局势,买或不卖,都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事情。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撒一泡尿,屙一堆屎,能够换来二百两银子,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试问普天之下,谁有他这么好的运气?
  这样一来,小厮华安就有一些释然于胸了,什么上当受骗的?他也无所谓了。常言说得好:知足者常乐。就是这个道理。侍女小茜倒是有些遗憾,她和小厮华安同来腾往,同起同落,小厮华安却捡了一只小乌龟,白赚了二百两银子,而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这就是命,谁也无法逆转、无法摆脱的命。
  道士用少少的二百两银子,换了一只价值连城的金乌龟,自以为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脸上有些说不出的得意。他把金乌龟高高地擎在头上,手上的藤杖挟在腋下,左闪右避,就像一条左右逢源的泥鳅一样,溜滑得很,很快就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艾米莉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她眼睁睁的看着道人点石成金,发了一注大财,心里除了惆怅,还有一些羡慕。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怪只怪自己能力不够。道士从人丛中回过头来,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怪怪地看了艾米莉一眼,手舞足蹈,踏歌而去!
  也不知这个道士是个什么路数?啥子来头?光是他一手点石成金的功夫,就已经是惊世骇俗。也许他早就已经知道,这只小乌龟是由一个女鬼所变,他只是出手施薄惩而已。可那都只是艾米丽的一种猜测,n个选项中的一个选项之一,真正的理由只有天才知道。
  艾米莉傻傻地愣怔了一阵子,终于把目光从远处撤了回来。只要世界上生意还存在,就有不尽的便宜,上不尽的当。艾米莉仰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也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了。她像个伟人似的,果断地一挥手,扯起嗓子大喊了一声:“马上出发!”
  车夫得了女主人之令,一抖马缰,马车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集市,路一下子宽畅了起来。车夫高高地扬起了鞭子,鞭梢挽出了一朵鞭花,叭地一声在空中炸响了。马儿就像士兵听到了冲锋号,撒开了四蹄奔跑了起来,鬃毛高高扬起,恍如一道枣红色的轻烟。
  跑了一程,艾米丽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有些蹊跷,越想越不甘心。这个道士鬼鬼祟祟的,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一个好人。莫非…莫非,他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说不定这个时候,正躲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正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伤天害理,荼毒生灵。
  一想到这里,艾米莉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凌,马上命令车夫停车,掉头。车夫虽有些不情不愿,可他还是吁地一声,死死地勒住了马缰,人也几乎站了起来。马车转了个大弯,掉过头来,走得很慢很慢。艾美莉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停地到处张望。
  可四海之大,天地茫茫,要想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找到一个其貌不扬的道士,那无异于大海捞针。马车回头走了两里多路,艾米莉、小厮华安、侍女小茜,再加上赶车的车夫,一共四个人八只眼睛,不停地在地面上搜索,连道士的一根汗毛都没有找到。
  大家都有一些心灰意冷,闷闷不落。艾米莉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是不是正确?也难怪,人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车夫是个很精明的人,就像看穿了艾米莉的心思,故意让马儿放慢了脚步,车声辚辚,他在等着女主人收回成命、改弦易辙的那一刻。
  可马车又跑了一程,车夫却看不到艾米莉收回成命、改弦易辙的意思,只得一抖缰绳,让马儿放开四蹄奔跑了起来,快逾劲风。不知不觉之中,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鬼使神差,马车竟拐进了一座密林,光线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天上的那一轮太阳也成了一个形式。
  小厮华安的眼尖,老远就看见一个道士拄着藤杖,拨开了挡路的荆榛和褐刺,汗流浃背走得十分艰难。艾米莉竖起了一根指头,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一行人都溜下了马车,凝神屏息,蹑手蹑脚,偷偷地、暗暗地紧跟在那个道士后面。
  道士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摇头晃脑,像一只全身长满了毛的刺猬,不停地朝密林里钻去,似乎有些浑然无觉。自始至终,大家都只看见了道士手上的藤杖和拂尘,并没有看见那只用二百两银子买来的小乌龟。艾米莉的心怦怦乱跳,又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走到一棵大槐树下面,道士四顾无人,对着树根撒了一泡尿,耸了耸肩,十分惬意的样子。也难怪,人都有水火之急,哪怕是道士也不能幸免。道士也是男人,看见一个男人撒尿,艾米莉有些臊得不行,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就更没有看一个男人撒尿的道理。
  侍女小茜脸更红,更害羞。她干脆捂住了脸,有些羞涩地回过头去。小厮华安也是一个男人,反倒有些无所谓。他十分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听着道士开始唏里哗啦的放水,犹如龙潭飞瀑。可能是憋得久了,道士的这泡尿有些多,有些久,份量也很足。
  尿完了,道士仰天打了一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他手腕一翻,袍袖抖了抖,从袖子底里拿出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小乌龟,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里,鼓起眼睛打量了一阵子。小乌龟藏头缩颈,忽闪着两只黑豆般的眼珠子,善意地朝道士点了点头,可爱之极。
  “小姑娘,出来吧!贫道己经等得不耐烦了。”道士磔磔一笑,两只色眯眯的眼睛亮闪闪的,怎么看都像是两盏鬼火。
  “道士哥哥,贞娘来也!你看我长得怎么样?条子还不错吧?是不是很漂亮?”一个十分妖娆的声音,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嗲声嗲气,久久地在空气里回旋。
  艾米丽眼睛一花,半空中传来了叭地一声脆响,只见道士掌心里的那只金乌龟旋了旋,一个小姑娘抖掉背上的硬壳,全身金光闪闪,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就像童话里的拇指姑娘。小姑娘长头发,黑眼眼,穿一袭十分漂亮的纱裙,仪态万千,身材妙曼,美得令人窒息。
  怪的是:小姑娘每往前走一步,身材就增高一分,脸就美丽一分。不知不觉,也没有走几步,小姑娘就跟一个正常人差不多了,站在道士面前,刚好跟他比肩。相反的是,道士尖嘴猴腮,相貌奇丑。而小姑娘却是沉鱼落雁,天姿国色,几乎美到了极致。
  道士也是一个凡人,见到绝色美女有些喜不自禁,眼睛里就快要喷出火来。也难怪,孔子曰:渔色是男人的天性。道士自然也不例外。可美女也万万没有想到,救她的男人居然是一个道士,而且长得有些猥琐,尖嘴猴腮,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一张好看的脸也拉了下来。
  女人心,海底针,谁也琢磨不透。
  道士四顾无人,有些急不可耐,伸开双臂一个熊抱扑了上去。小姑娘见道士长得这么难看,一下子凉了半截腰。看见道士这么猴急,她从心底里十分反感,一低头,十分灵巧的一闪,堪堪地避开了。道士讨了一个没趣,双臂抱上了一棵大树,嘴唇也磕得鲜血淋漓。
  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这样一来,道士就有些恼羞成怒了。他重重地一蹾拐棍,暴起了脖子上的青筋,太阳穴上面的血管跳了跳,气急败坏地大喊:“呸,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贫道花了二百两银子,好不容易才从一个黄口孺子手里救下来了你。你不思感恩?难道就这么待我?”
  “老道,你救了小女子,我十分感激你,可我不能做你的老婆!”小姑娘有些伤感,黑黑的眸子里有泪光闪烁。她撩起衣服擦了一把泪,接着又说:“老道,你知道我是怎么上吊的吗?我就是不满我的赌鬼父亲,把我卖给了一个像你一样又老又丑的财主。”
  “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道士重重地一跺脚。
  “救命恩人又怎么样?要不?我拿神龛把你供着?没办法,本姑娘看到丑汉就恶心。吃不下,也睡不着!”小姑娘眼泪婆娑的,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她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低声下气地说:“老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天底下才貌双全的女孩子多的是,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本姑娘是个容貌控,我们之间实在是不可能。”
  “不可能?你他妈说得轻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道士怪眼一翻,下巴颏上的胡子翘了翘,有些傲慢甚至有些无理地说:“小姑娘,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恶心也好?讨厌也好?孙猴子什么时候逃出了如来佛的手掌心?你就是我牛鼻子老道的老婆!”
  “你做梦,休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姑娘也动了火,且犟强得很!
  “要不,你也可以试一试?”道士的目光有些阴鸷,一张脸黑得像一块尿布。
  “试就试,谁怕谁?大不了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小姑娘眼波流动,顾盼生辉,有些狐媚地看了道士一眼。另一只却手却暗度陈仓,掣出了一根白白的丝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道士的脖子上套了过去,嘴里舌绽春雷,一声大吼:“牛鼻子老道,拿命来!”
  老道是一个色中饿鬼,早被小姑娘的美人计迷惑住了,有些心猿意马,动作也慢了半拍,险些儿就被丝绫套中。关键时刻,他一缩脖子,大手一挥,丝绫呼地一声巨响,贴着他的脸孔飞了过去,啪地一下绞在老槐树上,只一扯,把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也连根拔了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老槐树一下子仆倒在地上,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老道吐了吐舌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拍,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现出了自已的法身,长出了十二只脚,三颗头,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龟,相貌十分丑陋。
  小姑娘如果有三魂,也吓走了七魄,手上拿着长长的丝绫,竟有些不知所措,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由老道变成的那只大乌龟,张开了三张血盆大口,圆睁着六只鬼火般的眼睛,挟着雷霆之势,电光火石地朝小姑娘扑了过来。欲知女鬼性命如何?道士又是何许人也?艾米莉是否出手相救?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