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鹿蒿回头问道：“老丈可有事么？”
  老者说道：“我看壮士方才一直在瞧小女，若是对小女有意，便将小女带走吧。老头我年事已高，自知命不久矣，想小女一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若是有壮士这等英雄豪杰照应，也算是了我的一桩心愿。”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妫陈狸笑道：“这老丈一番肺腑之言，夫子若不就允了他的请求，我看夫子年少力壮，又有万夫不当之勇，想来要制住这疯女子应该不在话下。”
  外圈众人再次哄笑，当中郑人似是恼怒，一人叫道：“怎可以言语戏弄夫子！”
  郑鹿蒿制止道：“休要胡言，怎可对人无礼！”而后转头对老者说道：“老丈误会了，我方才看这姑娘，只是觉得面善，似曾见过，断无非分之想。”
  祝季闻言看向白甲之人，两人对望一眼，目中均是狐疑之色。
  老者笑道：“壮士说笑了，小女容貌丑陋，又久居深山，何来面善一说？莫非是壮士心中已是有意，只是碍于礼法不好明说？也罢也罢，小老儿自是不敢高攀壮士之家，只求壮士能带小女回去，做个家奴侍女，也好过每天跟我忍饥挨饿。小女虽生得面丑，倒也算身强力壮，做些苦力活还是可以的。”
  郑鹿蒿很是为难，说道：“老丈莫要说笑，我先前已经说过，只觉面善，并无其他想法。况且此去前方，道路崎岖凶险，我自问无十成把握全身而退，又怎能再去照顾别人？此事还望老丈莫要再提。”
  老者说道：“壮士不用担心，小女自幼砍柴打猎，倒也有几分本事，若是遇到猛兽袭人，自保不在话下，不用劳烦壮士费心。”
  郑鹿蒿沉思片刻，似是为难，而后说道：“既是如此，我也无拒绝之理。先生曾教导于我，君子立于世，当有扶弱恻隐之心。若是能安然出得这山去，我自当将先生之女收于我门下，不会亏待了她。”
  老者忙拱手道谢：“多谢壮士。”而后又对女子说道：“你就跟着这位壮士去吧，不用再管我了。”
  谁知那女子却道：“我不去！”
  众人闻言，又是哄笑。妫陈狸对郑鹿蒿说道：“我道是夫子嫌这女子貌丑，却不想人家却瞧不上你。”说罢大笑，突然看到祝季和那白甲之人面色严肃，便又道：“适才言语冒犯，还望夫子见谅。”
  老者十分恼怒，将破剑往地上杵了杵，说道：“你怎可不去？你忘了你曾应允于我，凡事都听我安排，绝不胡言乱语？”
  祝季只觉蹊跷，轻轻走到白甲人身旁，悄声问道：“你如何看？”
  白甲人反问道：“祝兄此言何意？”
  祝季说道：“总觉得这老头有些奇怪。”
  白甲之人略带惊奇，问道：“祝兄何出此言？”
  祝季说道：“感觉，只觉得他说话好像话里有话，但又品不出弦外之音。”
  白甲之人点点头，说道：“是有些古怪。而且刚刚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若不是这老头出现，打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只是现在经你一说，又觉这老头出现得太过巧合，未免令人心中起疑。”
  祝季看着老者佝偻的身子，问道：“要不将着老者带回去，摸摸底细，而后再做定夺。”
  白甲之人说道：“既然祝兄都这么说了，那就带去宋国如何，距离王城最远，也不怕走漏了风声。”
  祝季说道：“不可不可，若出了事情，岂不等于昭告天下，说我宋国从中作梗，私下底坏郑君之事。本来是你我共谋，结果我宋国倒成了众矢之的。”
  白甲之人又道：“那就把这块烫手的山芋送去姬卫扶那里，刚好你我以此为由，去卫国探探底细，看看那州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相视一笑，祝季抚掌说道：“妙极妙极，一箭双雕。”
  白甲之人走上前来，拱手说道：“老丈，若是姑娘不愿意，你就莫要强求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幸蒙老丈仗义相救，我等感激不尽，想请二位去府上小坐片刻，聊表谢意。”
  老者摇摇头，摆摆手，说道：“小老头已经半截身子入土啦，不贪图什么谢意。你们有这个心，小老头已经很高兴了。只求今日能让这位壮士将小女带走，了老头一个心愿，便已知足。”
  白甲之人说道：“这天底下哪有父母把孩子往火坑里推的？”说着他又转头对女子说道：“姑娘莫怕，你今日莫要跟那夫子前去，此去凶险，不知有多少野兽。我等请你与你父一并去府上小坐，若是姑娘不嫌弃，我等可将姑娘收留于府，再另请神医高人为姑娘治病，也胜过进那有去无回的山里。”
  老者叹口气，说道：“这个小娃儿，你未曾见过小女发病，便夸下这等海口。难得这位壮士肯收留小女，便让小女跟他去吧。”
  白甲之人问那女子，道：“姑娘可否愿意跟这位夫子同去？”
  那女子断然摇头，老者只在旁跺脚叹气。
  白甲之人又问道：“那姑娘可是愿意跟着你老父一起走？”
  女子点了点头，老者叹道：“不听老父之言，真是气死我也！”
  白甲之人抚了抚老者后背，突然笑容一滞，紧接着便笑道：“难得老丈有如此孝顺的女儿，就莫要赶她走了，让她跟着你尽一份孝心吧。”
  祝季出来拱手对郑鹿蒿说道：“这老丈之事夫子便莫要再管，我等自有安排。既然先前夫子宁可动手，也要从此路行过，想必定是时间赶得紧，现下就不必在此处耽搁了，夫子这就请吧。只是前路凶险，还望小心。”
  郑鹿蒿确实心急，便拱手说道：“我自问带着这姑娘不一定能保她周全，既然诸位如此说道，那鹿蒿在此谢过了。至于那些野兽，在我郑人面前不足挂齿！兄弟们，我们走！”当间郑人纷纷应和，带着旗子、战车相拥而出。
  老者望着郑鹿蒿离去的放心，目光复杂，而后转头说道：“诸位的美意小老儿心领了。只是我父女二人自幼住惯了简陋草屋，也不懂什么礼教之术，去诸位府上多有不便，更怕给诸位带来麻烦，将一桩美事给搅黄了，不知道的人还说老头我恩将仇报。”
  祝季前来说道：“老丈便不要再推辞了，我等自是不怕麻烦。老丈你身为人父，难道就不想自己女儿顽疾得治衣食无忧吗？”
  老者摇摇头说道：“我自是希望女儿过得好，可也不能连累了好心人呐！如此恩将仇报之举，与禽兽何异？”
  白甲人笑道：“老丈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为何方才那夫子连累得，我们就连累不得？”
  老者笑道：“我看方才那人不懂轻重，明知那山中有食人野兽，却还要带着人硬闯，昨夜那么多将士都被吃了不少，他那点人马还不是羊入虎口？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死活！”
  那女子闻言，突然瞪了老者一眼，轻哼一声，似是生气。
  老者忙道：“小女自幼被顽疾折磨，性情有些古怪，诸位莫要理她。”
  白甲之人哈哈一笑，说道：“那便也让我们做一次不懂轻重的人。老丈这就跟我们走吧，莫要再多言。待你去了府上，我等自是以礼相待，老丈大可放心。”
  祝季接着说道：“我等言辞恳切真情实意，老丈若是再百般推阻，便是看不起我等了！”
  老者听那祝季言语不容质疑，摇摇头，叹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诸位如此盛情，我若是再不应允，倒显得老头不识抬举了。那便劳烦诸位了。”
  祝季伸手作势，说道：“老丈，请！”
  几人当先引路，其余将士跟在身后，众人从另一条道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