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阮荷
作者:愈退之      更新:2021-08-18 03:27      字数:3654
  二人回到起先那宽大沟壑之中,已是完全听不到脚步与喊叫之声。
  周云逍靠着墙缓缓坐下,只觉左胸一阵阵疼痛,扯开长衣看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倒霉至极。女子走来,看到他左胸缠着的布条,面露惊疑,又蹲下身子端详他的面容。
  周云逍见状,随口说道:“看我干什么?我长得和那些蛮夷很像么?”女子指着他,十分诧异地说道:“是你?!”
  周云逍听这女子声音耳熟,但觉悦耳清澈,似如莺啼,听着让人好不舒服,略微追忆,猛然想起便是那日自己苏醒之后,和自己在暗中对峙而后越窗而逃之人,只是方才情况紧急,未及细想。而今细看,只见此女巧目流转,眸中似有繁星千万,面容如雪一般,只是略有风尘劳累之色,身上却穿着男子便装,短衣长裤。他说道:“没想到居然是你!”
  那女子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说道:“你这蛮夷,恩将仇报,卑鄙下流,你为何来此?莫非是与那些歹人同路,欲行不轨?”
  周云逍哭笑不得,说道:“我为何来此?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来此吗?还有,我告诉,我不是什么蛮夷,我是堂堂正正的……”他本想说宋国人士,可转念一想,回都回不去了,还谈什么宋人,便道:“随你,爱说蛮夷便是蛮夷。只是救你之事总不假吧,还有这里。”他指了指左胸,“我这流的血也不假吧。”
  女子神色逐渐放松,问道:“你当真不是什么蛮夷么?”
  周云逍心念一转,说道:“上次你救我有恩,我事先不知,行了无礼之事,此次舍命救你,算是报了上次之情。如此行径,总不能说是蛮夷吧。”
  女子走过来,蹲下身子,看着他的伤口,说道:“上次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记在心里,那日虽说你欲先行动手,可毕竟没伤到我分毫。今日却害你受伤,流了如此多血,而且尚未脱险,如此大恩,必当铭记。”
  周云逍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女子说道:“我来帮你吧。”说着她先帮云逍把以前的布带拆下,又从衣服上扯下布条,帮云逍把伤口缠好,直疼得云逍龇牙咧嘴,而后说道:“伤势不重,静养数日,便可痊愈。”
  周云逍动了动左臂,只觉钻心之痛,说道:“这叫伤势不重?”
  女子拿剑起身,在四周查看,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周云逍说道:“不用费神,他们找不到这里。就算找到了,凭你我二人,也断然不是对手。倒不如安心坐着,想想下一步该做何打算。”
  女子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周云逍笑道:“以他们那种略胜牛马的心智,此时定然四散乱找,万万不会想到你我二人又回到了此处。”
  女子说道:“你这人也真是诡计多端,不似礼仪之人。”
  周云逍笑道道:“若是没有我这诡计多端,没有我这不懂礼仪之人,你还不知会被虏到何处去。”他瞥了那女子一眼,问道:“簪子呢?头发披散下来,倒和那蛮夷相差无几。”
  女子惊道:“当真?”周云逍指着她的剑,说道:“你透过剑身,自己看看。”
  女子看罢,轻呼一声,说道:“我那日被这些人抓住,慌乱中弄丢了簪子,不成想现在变成这幅模样。”
  周云逍看女子想将头发重新扎起,却又没簪子,便指了指马尸体,说道:“砍根骨头下来,用剑削一削,勉强能用。”
  女子很是鄙夷,说道:“肮脏之物,怎可用来束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薄待之。”
  周云逍靠着墙壁说道:“随你好了。只是那些蛮夷到底是何处之人,为何要抓你?”
  “那日我独身在山中行走,忽然被人偷袭打晕,醒来后便被绑缚起来。此行一路,他们所言所语我都听不懂,更是不知从何而来为何抓我。”那女子娓娓道来,声音悦耳,让人身心舒畅。
  周云逍想了想说道:“当真是怪哉,蛮夷之人不该出现在此华夏腹地。你到底是何人?我今日救了你,总该给我告诉于我吧。”
  女子犹豫片刻,说道:“我叫姬阮荷,郑国人士。”
  “姬阮荷。”周云逍口中默念,而后问道:“仅此而已吗?你应该是郑国士族或者侯室之人吧。”
  姬阮荷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周云逍答道:“我名周云逍,宋国人士,前些日子路遇歹人袭击,和你所遇想来差不多,只不过我逃了出来,但却也身负重伤,被你所救。至于后来……”他沉思片刻,说道:“后来伤愈便独身游山玩水,今日恰巧途径这里,看你落难,想你日前于我有恩,便出手相救。至于真假,你信便是真,不信即是假。”
  姬阮荷说道:“你既救我性命,我岂有不信之理!”
  周云逍心想过了这许久,却是不知那些蛮夷现在何处,便站起身来,爬出沟壑,却不见旷野上有蛮夷踪迹,心中大为吃惊。姬阮荷他面色不好,问道:“而今情况如何?”
  周云逍说道:“上面不见一人,却不知这些蛮夷现在何处。”
  姬阮荷说道:“莫非他们已然离去?”
  周云逍说道:“如此最好,就怕他们现在也在这沟壑之中,不见身形,那就麻烦了。”
  姬阮荷说道:“不如我们就此先行,在这等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周云逍想了想,说道:“走?往哪儿走?而今敌在暗处,如若碰到,他们怪叫一声,引来同伴,岂不是羊如虎口?”
  姬阮荷说道:“总不能不见那些蛮夷,便一直死等在此处吧。”
  周云逍思索片刻,咬咬牙,说道:“我有一计,可就此脱身,只是需要一人作饵引敌。”
  姬阮荷说道:“我可前去,你既为救我已伤身骨,不能再让你犯险。”
  周云逍说道:“你且听我细言。你现在爬出沟壑,向北狂奔,引得那些蛮夷之人均现身旷野,而我则趁此机会,沿沟壑去南面牵马。之后我骑马前来接应你,只是在我赶来之前,你须得不被捉住,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你可愿相信于我?”
  姬阮荷直起身子,看了看手中宝剑,说道:“你便是不可信,我也顶多被他们再次捉住,和你不来救我结果一样。”
  周云逍说道:“好!你且听我马蹄之声,待我临近,转头往西便可。切记你只是吸引他们注意力,并非要缠斗取胜。”
  姬阮荷点点头,身子一跃,双脚在墙壁上轻蹬两下,已然越至旷野之上,吸口气朗声说道:“尔等蛮夷之徒,怎敢在我华夏之地撒野,出来速速受死!”
  周云逍心想这女子口气倒是不小。
  不消片刻,果然蛮夷之人一个接一个从各处沟壑爬了出来,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向姬阮荷跑去。
  周云逍数着人数,待到六人全部露面,便沿沟壑按原路回去。他心里清楚,这些蛮夷的马尚未找回来,自己只要和姬阮荷骑马逃离,他们是断然追不上的。眼见各处蛮夷之人靠拢而来,姬阮荷却是丝毫没有怯意,持剑立于风中,长发在风中飞舞。
  周云逍行了几步,感觉不对,回头一看,吓一大跳,忙折返回去,小声喊道:“跑啊!不丢人,不伤君子之气!你忘了那些蛮夷如何待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簪子都不可是污秽之物,那又怎么能容得了污秽之人触摸于你?在我看来,你此时不跑,被那蛮夷之人捉住,受非人之刑,才是不孝!这根本不是君子行径!只是逞匹夫之勇罢了!”
  姬阮荷听周云逍如此一说,似是觉得有理,才将剑收起,返身向北跑去。周云逍则是偷偷摸摸向南溜去,边跑边注意旷野之上蛮夷踪迹,待到蛮夷全去他身后,便爬出沟壑,在旷野上狂奔。
  周云逍跑至马处,看到马儿正低头吃草,说道:“马儿马儿,而今你也吃饱了,到你大展神威之时了。”说罢他翻身上马,拉住缰绳,纵马向北奔去,只是这旷野上沟壑纵横,马儿也不能肆意狂奔。
  周云逍看得真切,姬阮荷跑得虽快,可也比不过蛮夷之人。那些蛮夷身高体壮,三步并作两步,距姬阮荷已是不远。他心中着急,催促马儿快跑,看着快要追上,大声喊道:“往西!往西!”
  姬阮荷身形轻巧一转,便往西边而来。那西边恰好有一蛮夷,闻声看到周云逍策马而来,竟是舍了姬阮荷,直奔云逍而来。
  周云逍大吃一惊,说道:“好马儿好马儿,别怕,撞过去!”
  那蛮夷毫无惧色,嘴里叽里咕噜乱叫一通,也冲了过来,像是要将他连人带马一起撞翻。周云逍心中忐忑不安,因为亲眼见过蛮夷之力,他不清楚自己这马是否能撞过蛮夷,但此时也无退路,只得赌上一手。他拔出佩剑,以防万一。
  马身直撞向蛮夷,周云逍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向前推飞而去,接着便听到脚下马儿嘶叫,倒在地上。
  落地后周云逍忙回头看去,只见那蛮夷也被撞倒,正兀自挣扎,他提剑跑去,一剑刺进蛮夷咽喉。马儿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忙翻身上马,说道:“好马儿好马儿,你今日助我脱得此困,日后我定当把世上最美味的草拿给你吃。”
  周云逍策马奔至姬阮荷身边,喊道:“上马!”
  姬阮荷伸出手来,周云逍一把将她拉上马来,随即御马向西驰去,只听得身后蛮夷叽里咕噜大喊大叫。
  周云逍回头高声喊道:“今日能和各位相遇,实属三生有幸,以后若是再见,定当教各位说人语食人食。”
  姬阮荷笑着问道:“这些蛮夷之人听不懂你我之语,你说这些有何用?”
  周云逍答道:“人家对你我说话,怎可不应不答?蛮夷之语在你我听来便似叽里咕噜,你我之语在他们听来也便就是咕噜叽里了。这叫礼尚往来。亏你还自诩君子,连这点礼节都不懂吗?”
  姬阮荷说道:“礼尚往来只是对懂礼教的人而言,对这等蛮夷之人,自是不需礼数。”
  周云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有理有理,就像无法跟牛羊礼尚往来。你吃它们一口肉,难不成也把自己肉割下来一块给它们吗?”
  姬阮荷笑道:“歪门邪理,胡说八道。”
  两人一直策马狂奔至深夜,穿过一片密林,忽而看到西北方有城一座。此城之大,十倍于商丘,内城之中,更有宫殿百座,好不气势雄浑威武壮丽!
  周云逍脱口而出道:“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