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作者:弱雪依旧情      更新:2021-08-18 01:19      字数:5268
  病房内。
  气氛静得像一潭水,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禁声了,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安东山脸颊已经瘦得凹了下去,脸色也苍白得几乎透明,倚在床边静静看着输液瓶内的药水一滴一滴的下落。
  夏瑾瑜也不说话,坐在桌边静默的为安东山削着苹果。
  半晌,安东山雄厚的嗓音划破了寂静。
  “梓晨那孩子,最近有没有为难你?”
  夏瑾瑜背脊一僵,随即便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头削苹果,沉默片刻淡淡道:“没有。”
  “他终究还是年轻气盛,”安东山看着女孩单薄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这么些年,看不到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人。”
  夏瑾瑜自嘲一笑。
  如果仅用年少气盛四个字就可以抹去安梓晨对自己的冷暴力,那她的尊严,太过于卑微。
  在这场感情里,她都没有尊严的话。
  更何况,她肚子里的孩子。
  “伯父,”夏瑾瑜停下手里的动作,唇间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清透明亮,“我和梓晨……或许,真的不合适。”
  女孩的话显然让安东山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低咳两声,惨白的脸逐渐涨红。
  夏瑾瑜连忙放下苹果,疾步走到病床边轻轻拍了拍安东山的后背,愧疚的低头:“抱歉伯父,我不该说这种话。”
  “瑾瑜啊……”安东山逐渐平稳下呼吸,沉重的喘息着,拍着女孩的手背,“我知道是我们安家对不起你,你的父亲平时那么疼爱你,把你嫁到安家,而梓晨却那样对你。”
  瑾瑜是夏氏的掌上明珠。
  而自己的儿子却对她不理不睬。
  偏偏喜欢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琥珀,更何况她还背叛了慕白,差点治他于死地。
  夏瑾瑜默默收回了手,苍白的脸色,紧紧抿着唇,表情淡然的像木偶一般。
  “我知道梓晨喜欢那个叫琥珀的姑娘,但是瑾瑜啊你要清楚,那个琥珀就不是我们安家少夫人的料,她今天敢做出背叛慕白的事,明天就敢为了其他理由背叛我们安家。”
  安东山看了一眼低眸的夏瑾瑜,有些心疼的皱起眉,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孩子,梓晨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他分得清是非,你和他,终有一天会好好过下去的。”
  病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夏瑾瑜深吸一口气,勉强扬起嘴角,看向苦心孤诣的安东山,低声道:“伯父,苹果快削好了,我去给您拿过来。”
  安东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夏瑾瑜的背影,深带歉意地说了一句:“瑾瑜,相信梓晨,好吗?”
  夏瑾瑜扶着桌角撑着自己的胳膊,眸色过于幽暗深沉,看着已经快氧化的苹果。
  这一眼,有些长久,有些复杂,带着一闪即逝的忧郁与哀怨。
  最后,夏瑾瑜只是牵扯起嘴角,移开视线,露出一抹苦涩无比的浅笑。
  ……
  病房外,一抹身影悄然而去。
  转角处,女孩戴着硕大的黑色墨镜,白皙的脸上逐渐浮现起滔天的怒意。
  嫉妒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
  琥珀渐渐攥紧双手,神色难看到极点,以至于白皙的手背都被她捏到变形,暴起了青筋。
  安东山,什么叫我不适合做安家少夫人。
  我倒要看看,是梓晨活的久,还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活的久,配不配做少夫人,她说了算!
  愤怒似乎像一股闪电要撕碎乌云,琥珀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那间病房,然后决绝离开。
  高层楼梯处。
  洛霜眸色深沉,拿着文案的手缓缓搭上楼梯栏杆,看着琥珀一系列的举止,良久才收回视线。
  洛霜静默半晌,慢慢转过身倚在栏杆上,深吸一口气,眸底讳莫如深。
  女孩眼里,有着别人看不透的繁复。
  ……
  傍晚。
  冬日的夕阳也富有诗情画意,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圆盘大的夕阳很快在云彩的映衬下落下墙头,黑暗的阴影逐渐笼罩了大地。
  医院办公室里,夏瑾瑜端着一杯白开水站在白色显示屏旁边,看着ct扫描仪照片。
  房间内很安静。
  窗帘撩起的微风卷起女孩额前的碎发,乌黑的发丝飘摇,映着夕阳,远远看去,她双眸深邃清澈,仿佛一池潭水。
  安梓晨微微呼出一口酒气,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副唯美的画面,肯定是夕阳太过耀眼,这画面有些刺痛了他的眼睛。
  “怎么,你以为让父亲来劝我几句,我就可以和你好好相处下去么。”
  安梓晨气场带着沉重的戾气,声音无波无澜,几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夏瑾瑜握紧手里端着茶,静静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安梓晨:“我说了,你看不惯我可以离婚,想娶哪位娶哪位,是你自己不签协议书,还来我这里抱怨什么?!”
  “抱怨?”
  安梓晨冷笑,微微眯起了眼睛,慢慢走近夏瑾瑜,仿佛逼视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男人面寒如冰,周身散发骇人的气息,压迫感极强。
  夏瑾瑜尽量让自己毫无忌惮地平视安梓晨,惨白的小脸上是对男人的抵抗与决绝。
  “那你告诉我,你打掉孩子的时候,想没想过你的安伯父,想没想过自己的身份?!”
  安梓晨身材高大,逼近夏瑾瑜,僵硬地俯身,用力握住了她苍白瘦弱的手抬起。
  强烈的男性阳刚气息,夹杂着丝丝酒气,窜入夏瑾瑜的鼻腔,压迫着她的神经。
  夏瑾瑜皱着眉想要挣脱开安梓晨的禁锢,无奈他的力气太大,捏的手腕通红。
  “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打掉孩子?!说啊!”
  男人眼神可怕,仿佛内藏利刃寒光,闪烁之间,几可无声无息,渗入骨血,让人灰飞烟灭。
  “因为我不想留下那个孩子,即使生下来,他也得不到任何关爱,何必呢?”
  “安梓晨,”夏瑾瑜颤抖着肩膀,后退一步倚到墙上,残存的一点血色也从那张纯净恬淡的脸孔上退去:“我们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不累么,何必呢……”
  “折磨?”
  安梓晨听了,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仿佛是从他的胸腔发出,低沉得骇人。
  夏瑾瑜垂眸,淡淡转过脸。
  顿了顿,安梓晨猩红着眼,伸手捏住夏瑾瑜尖细的下巴,仔细凝视着她倔强的小脸。
  “那你知不知道,孩子打掉的那天,我在干什么?”安梓晨自嘲的笑起来,沉默良久,“我竟然在为一个冰冷无情的女人准备生日宴会。”
  听到安梓晨微醉的话,夏瑾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安梓晨深深凝视着夏瑾瑜的脸,眼底猩红的似乎在流淌着血液,嘴边掀起弧度:“为那个还没出生就被自己母亲扼杀的孩子,准备了礼物,可是夏瑾瑜,你又做了什么?”
  仿佛在那一刻,周遭一切,均冰封三尺,无法动弹。
  夏瑾瑜看着安梓晨的眸子,脸色惨白得就跟雪白的天花板一样,面无血色。
  那天她收到安梓晨的信息,是他和琥珀在酒店床上的混乱场景,还有琥珀的威胁。
  夏瑾瑜忽然又想到什么,下意识地甩开安梓晨的手,瞳孔清清冷冷,盯着他:“谁能证明你那天不是在和琥珀在酒店旧情复燃,安梓晨,你又喝醉了。”
  “呵,琥珀……”安梓晨再次握住夏瑾瑜的手,微醉着眸子慢慢靠近,高大的身子在女孩面前极具压迫感,缓缓低声道,“琥珀哪有瑾瑜重要……”
  夏瑾瑜心弦蓦然断裂一般,胡乱推开男人炙热的胸膛,眼眶发酸的用力呼吸着。
  肯定是他喝醉了……
  “瑾瑜,不离婚好不好……”
  忽然安梓晨就从后面抱住了纤瘦的夏瑾瑜,男人熟悉温热的怀抱,目光深沉,内里有无尽的伤痛,就像一个罪犯在等待法官的最后裁决。
  “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安梓晨眉头紧锁,用力抱紧女孩,眼眶温热的发涨,沙哑的嗓音,“我们再要个孩子,好吗……”
  男人语气那么诚恳,仿佛承载了岁月经年的苦楚,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求。
  夏瑾瑜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声音嘶哑地低吼:“放开我!”
  多少次了。
  每次他喝醉,都是这个样子。
  酒醒以后,又是另一般模样。
  她受够了!
  感觉到女孩的怒意,安梓晨慢慢放开夏瑾瑜的肩膀,脸惨白如纸,一双眼睛尤其显得深邃黝黑:“一年以来,我从没有和琥珀联系过,瑾瑜我没有联系她……”
  夏瑾瑜努力憋回自己的眼泪,轻轻别开头,眸底尽是冷意,不再去看安梓晨。
  “她回来了,你们可以继续发展感情,”夏瑾瑜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开口,“我们还是,离婚吧!”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些话,心痛的像被人撕开了一般,鲜血淋漓。
  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和安梓晨离婚,才可以和孩子快快乐乐生活下去。
  “我不会和你离婚!”
  安梓晨紧紧握着夏瑾瑜的手,他的手在颤抖,连漆黑的眸色也染上了恐惧。
  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夏瑾瑜心中一痛,安梓晨的表情让她有些不敢再看他,为什么这次那么逼真。
  “随你吧,”夏瑾瑜用力把手从他的掌中抽离,沉了口气,缓缓自嘲道,“也许等你酒醒了,就忽然想同意了呢。”
  “我哪有醉,”安梓晨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掌心,惨淡地笑,“夏瑾瑜,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有醉过。”
  他顿了顿,声音暗哑:“如果不是因为酒,我又怎么会和你一次又一次推心置腹……”
  男人的话撞在她心上,像是突然被一根尖细的针刺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会痛,此刻却悴然生疼,喉间一阵苦。
  “安梓晨,我们之间有话明明可以好好说,”夏瑾瑜后退两步,闭上眼睛,无力掩去泪水,茫然地摇着头,沉默很久哑声说,“为什么你每次都冷着一张脸对我,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你不会不懂,为什么你还要一次次践踏我的尊严……我好羡慕琥珀,好羡慕她即使不在你身边你也会想着她……可我呢……我也是个女孩子啊……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夏瑾瑜说着说着就转过身去,眼泪心酸的汹涌而下,声音哽咽了起来,像一块酸涩的东西堵在了她的喉咙处。
  “对不起瑾瑜,”安梓晨心口突突的泛疼,像被人剜去一大块,脸越来越苍白,心如刀割,却强撑着说,“是我的错,是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自从孩子没有了我才知道,你才是我最想要珍惜的人……”
  “你走吧。”夏瑾瑜擦去泪水,刻意放低的声音,却因为喉咙处的酸涩变得沙哑无比。
  眼泪是真的,心酸是真的。
  想放弃他,也是真的。
  爱上一个人,就意味着,给了他伤害你的资格。
  既然他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自己就要做好万箭穿心的准备。
  这辈子爱上安梓晨。
  她认了。
  和他离婚,独自抚养孩子。
  她也认了。
  见安梓晨失魂落魄的一动不动,夏瑾瑜强撑着一口气逼迫自己迈开步子,离开了办公室。
  “瑾瑜……”
  安梓晨扶着墙壁,仿佛如遭重击,高大的身形,霎那间竟然有些畏缩。
  女孩没有回头,关上了门。
  安梓晨定定地看着被关严的木门,眸中布满苍凉,渐渐染上悲凉,绝望入眼。
  瑾瑜,琥珀怎么可能比得过你。
  你默默陪伴我那么多年。
  一路走来,你不曾放弃过我。
  只是,我的感情慢热,是我糊涂,是我愚蠢。
  未曾发觉时,害你遍体鳞伤,后知后觉时,却为时已晚。
  对不起。
  我要怎么样,才可以挽回你。
  ……
  一周后。
  周末。
  医院重症监护室。
  淡淡消毒水味道,静谧的气氛。
  安东山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憩,药液正一滴一滴地从输液管慢慢地流入他的静脉中,从他脸上的气色可以看出来,他的病已经好转多了。
  医院走廊上,一个带着口罩的护士左右看了看病房周围的环境,握紧手里夏瑾瑜的医生牌走到病房门口。
  看到走廊的监控器后,护士提了提口罩。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拦住护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抱歉,没有sunny和夏医生的允许,任何医生护士不得进入这间病房。”
  护士礼貌笑了笑,立刻举起手中的医生牌,压低声音:“我是夏医生派来查看安先生输液进程的,顺便来看一下他的恢复情况。”
  保镖互相看了一眼,凝起眉拿过护士手中夏瑾瑜的医生牌子,迟疑不决地又扫了一眼护士。
  “不好意思,”保镖眸底滑过什么,将医生牌递给了护士,疏离地拦住门,“您先稍等片刻,我打电话问一下夏医生。”
  话落,保镖拿出手机。
  “夏医生现在肯定在休息,”护士握紧医生牌,脸色有些苍白,皱起眉看着保镖威严凛冽的样子,开口,“难道我还骗你吗?”
  保镖握着手机笑了:“不然呢?”
  “你……什么意思?”
  护士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小退一步,看着保镖似笑非笑的样子,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保镖没再看奇怪的护士,拿起手里的呼叫机立刻开始叫人,声音冰冷:“病房门口有情况,都过来。”
  “我,我走错地方了。”
  护士立刻紧张得左右看了看走廊,张开了嘴巴苍白解释,心里忐忑不安想要逃跑。
  另一个身高马大地保镖第一时间堵住了护士的道路,强劲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跑?!”
  护士吓得气血全无,颤抖着手挣扎,用力咬住保镖的手背,推开他跑向走廊另一边。
  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立刻极速地跟了上去。
  走廊另一边,琥珀压低帽檐,提高戴着的口罩,悄悄跑到病房门口推门而入。
  进入重症监护室后,琥珀眯起寒意四现的眸子,看到病床上休养生息的安东山。
  琥珀一步一步慢慢逼近熟睡的安东山,嗤笑着摇着头,眼底滑过一丝不屑。
  任你安东山城府再深,也终究逃不过病魔的纠缠,我倒要看看,是你活的久,还是我活的久。
  安家的少夫人,我当定了!
  琥珀冷笑着走到病床旁边,从口袋里拿出针剂,看着安东安的输液管,表情几乎狰狞。
  对不起了,我只有做了安家少夫人,才可以拜托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才可以重见光明。
  见安东山没有转醒的样子,琥珀微眯起眸子,深呼吸咬紧牙关,额角暴起青筋。
  前倾身体,琥珀将针剂撕开,看着里面透明的液体,推了推针管,弯腰拿起安东山的输液管。
  “这样,真的好么。”
  女孩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琥珀背脊僵住,整个人想被人从头到底浇了一盆冰水。
  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冻结住了。
  琥珀僵硬的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她的双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浸满了汗。
  针剂滑落到地板上,琥珀跌入冰潭一般,浑身僵硬到冰冷,仿佛千万条蛇在后背爬行着。
  此刻的她,就像被人无情的关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黑暗如魔鬼一般扼着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