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南，你没事儿吧！？”素小染不由得大声惊叫。
  枪响过后的永同三街365号变得燥动起来，顿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鸡鸣狗吠之声，也有男人女人的吵架声；有婴儿的哭声，也有小孩子的嘻闹声；有摩拳擦掌的博斗声，也有魔鬼般的细语声。可唯独没有项南的回应声。
  素小染心惊胆颤地站在永同三街365号的大铁门里面，使劲地用脚踹着门，可就是踹不开。她在剩余的最后一丁点儿理智的驱使下，想起了自己的手机，她双手颤抖地拨通了项南的电话。紧接着就听见项南的电话铃声在门外持续响起，但没有人接听。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项南朝那个杀人犯开了枪，是因为杀人犯对她动手了吗？项南为什么一声不吭？为什么不接电话？
  还有这周围涌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声音，它们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是来自于黑暗地底，是枪声把他们都惊醒了吗？
  既然那杀人犯无所不能，为何不直接对我下手，为何要针对项南？素小染心中的恐惧不断放大，她不得不拨打110，将事发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遍。没过多久，曜南派出所的警车就出现在了永同三街365号。与此同时，他们也通知了市公安局，因为素小染举报的受害者项南是市公安局的警员。
  在警察的帮助下，素小染终于从永同三街365号的大铁门里走了出来。在一句女警员的嘘寒问暖的安慰下，她和一个受了强烈刺击而精神失常的病人没什么区别。她坐在警车里，捧着一瓶矿泉水，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因为在永同三街365号的门外，没有项南，也没有查到杀人犯留下的任何线索。除了项南遗留下来的手机之外，什么都没有。
  项南失踪了。
  因为她素小染失踪了。而她作为当事人，亲耳听见项南与杀人犯的对话，她们之间仅有一门之隔，而她却没能救得了项南。素小染突然觉得过去的26年真是白活了，她还经常在完成一部小说以后沾沾自喜，自认为自己很了不起，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想做而做不到的。那种小清高和小骄傲从她穿越到珉城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直到这一刻，素小染发现它们在自己的身上荡然无存。她根本没有那么了不起，她什么都做不了，是一个一无事处的傻瓜。
  如果她不让项南去拆除警戒线，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她为什么要让项南去冒险？项南明明告诉她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杀人犯就在这里出现，她们发动了所有警力都没有将这个杀人犯缉拿归案。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项南来到永同三街365号找她，已然是冒着生命危险？而她还硬生生地将项南推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我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素小染自问自答，我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这个时候，素小染的心里已经认定了项南遇害了。她无比心痛无比自责，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但是，事情却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糟糕。就在她心中充满悔恨，想要一死了之的时候，项南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让目光涣散的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怎么样？”项南问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非常平静。
  她看着项南，泪水泛滥，喉头哽咽，她的嘴唇开开合合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项南……你……你没有……你……项南……”
  “书都找到了？”项南将她手中的矿泉水夺了过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素小染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你傻了啊？”项南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素小染。
  素小染捂着被自己扇得生疼的半边脸，喜极而泣，“原来你没有死啊，项南，我……我以为你死了。”
  “我哪儿那么容易死。”项南瞥了她一眼，“我不过又去追那个女鬼了而矣。”
  “你又去追那个女……女鬼了？”
  “嗯。”项南点点头，“我朝她开枪以后，她拔腿就跑，还是朝上次她用外面迷惑了我，把我引去的那幢危楼的方向。那里应该是她的一个藏身点，或者是一个作案地点。回头，我得跟我们队长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地方。”
  素小染抹掉了眼泪，“你现在……相信我了？”
  项南没好气地说：“不相信又能怎么办？谁让我遇着你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不过，现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了。”项南说，“你的失踪案到目前为止就结案了。因为你被找到了，天亮以后裴市的各大新闻估计都会报道。只是，他们不但会报道你失踪后被找到，还会爆光永同三街365号。”项南凑近了素小染，压低了声音，“同时，他们还可能会报道你和杀人分尸案的嫌疑犯相貌相似等等这些负面消息。”
  “那……那我该怎么办？”素小染看着项南好看的侧脸，六神无主地问。
  “现在就走。”项南瞅了瞅四周正在现场搜集证据的警察，“你不是已经找到那些书了吗？带上那些书，现在就走。”
  “走？”素小染一脸懵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项南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让我走哪儿去？”
  项南瞪了她一眼，“被吓傻了是吧？穿回你的珉城去啊！在事情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别再回来。”
  素小染恍然大悟，“噢，你是让我回珉城。可是，我回去了，丢下这一堆事儿，你怎么处理？”
  “我怎么处理那是我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不在这儿，我更好处理一些。”项南轻轻一笑，笑意地带着明显的嘲弄意味儿，“毕竟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很多事情都不能拿正常的思维逻辑来思考。再者说，我们队长也知道你和常人不一样，上一次他亲眼看见你在我的枪口底下消失。你再消失一次，也不足为奇。”
  “你的意思是，你再朝我开一枪？”
  项南哭笑不得，“好歹你也是个作家，你的头脑也太简单了吧？我再朝你开一枪，我疯了吗我？”
  素小染问：“那我要怎么回去？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没找着穿越到珉城的规律，因为每一次穿越过去的情形和地点都不相同。”
  “你不是找到了那些书吗？你之前跟我说你不敢看，你害怕看一眼你就会消失。就说明那本书是你穿越的工具书啊。”
  “对！你说得对啊！”素小染欣喜地将抱在怀里的羽绒服打开来，可是她又突然停了下来，“我没法看这些书。”
  “为什么？”项南不解。
  素小染说：“你想啊，我看一眼这书，就穿越到珉城去了，这书还会留在这里。这书里所讲的故事内容我还是不知道，我回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些书，看看这些书里究竟写了什么。我现在虽然找到了这些书，可是我还没看就回去了，不是白跑一趟吗？”
  “你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项南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了没有人在周围之后，附在素小染的耳边说：“你把这些书带到那边去看呀。”
  “可我怎么带？”素小染摊开羽绒服，八册漫画书很大很厚也很重，而且破旧的，稍不留心就可能散架。
  项南从口袋里摸出一截麻绳，留下了其中一本书，将剩下的七本麻利地一捆，然后低声命令道：“穿好你的衣服！”
  素小染照作了，快速地把羽绒服穿在了身上。项南将单独留下的那本书翻了两页递到素小染的右手里，接着拉开了她羽绒服的拉链，将捆好的那七本书塞进了她的肚子里，又拉起她的左手，命令道：“抱好了！现在，去看翻开的那本书！”
  素小染没有看，她不敢看。她不是不想回珉城，而是担心她如果看了书真的穿越回去了，项南怎么办？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杀人犯再出现了，又该怎么办？她不能自顾自己，而不管项南。这个看似严厉的女警察，已经为她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并且时时刻刻都在为她着想，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你倒是快看啊！”项南催促道，“一会儿来人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素小染说，“我得跟你们回到警局配合调查。”
  项南急了：“配合调查？你要怎么配合调查？你说的那些天方夜谭的话除了我之外，谁敢信？”
  素小染为难地说：“可是你就这么把我放走了，你不会受到处罚吗？”
  “谁放走你了？我没有放走你，你是自己消失的。”项南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忘记告诉你，在你没有回来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我找人调查了你说的那个白蒙。他应该是一个从别的地方来的人，和你一样会穿越的人，我们没有他的任何记录。而且，据我猜测，扮成你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他。”
  素小染吃惊地看着项南，“你你你……你说什么？扮成我的人是他？可他是个男的啊？他怎么能扮成一个女的？不可能是他，他不会杀人……”
  项南说：“我现在也只是猜测。你在永同三街365号待了两个晚上，毫发无损。你想想，他一直在这里，为什么不对你下手？他也没有对我下手，我想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是你的朋友，他不忍心伤害我。”
  “可我刚才听到你开枪。”
  “我开枪是为了证实他是不是和你一样的人。”项南说，“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没有受伤，他在我的枪口底下逃脱了。我奋力去追，但没有追到他。我刚才不应该冒然开枪，我吓着他了。”
  素小染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白蒙不可能出现在裴市，他在珉城受伤了，他在休养。也许是在艾婆婆那里休养，也许是在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总之他不可能回到裴市。如果能的话，他早就回来了，何必在冰天雪地的珉城待十几年。她想，项南一定是猜错了。
  可是，项南又继续说：“我有一种感觉，他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但是我没有给他机会。因为我当时很害怕，我怕自己的判断错误，怕他不是什么我猜想当中的白蒙，而真的是一个杀人分尸的女鬼。我刚才真的不应该开枪，如果我不开枪，他也许就对我说了。”
  素小染强忍着心里涌动的复杂情绪，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对项南说：“我在珉城见过白蒙了，项南，我回来着急找书，都还没来及告诉你。我先前跟你说的我的那个经纪人，就是他。就是我在初中的时候那个送给我纸风车的白蒙，他说他要送给我一只猫，在珉城，他真的变成了一只猫。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只无所不能的哈瓦那猫。他因我而受了伤。现在，在珉城养伤。”说着，素小染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所以，他不可能是你猜想的那个扮成我模样的女鬼，他也不可以去做杀人分尸的事儿，他不是那样的人。”
  项南安静地听素小染说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只是猜想。原本我不打算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你，但是我担心你的安危，毕竟，心是一个最无法定性的东西，它善变、无常，时而宽大博爱，时而又自私冷漠，它可以指使我们去做好事，也可以指使我们去做坏事。而归根到底，不管它让我们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自保。”
  过了很久很久，素小染才理解项南所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在当时，素小染不明白，她的脑袋是混乱的，这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的一个可能。她以为现在所发生的她正在经历的一切都是《翀》的原创作者隐遁幻化成的li所操控的。她怎么可能把这一切和白蒙联系在一起？
  “我会继续调查。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项南说，“你先回到珉城去吧。保护好自己。”
  素小染对项南苦涩一笑，将目光投放在右手中所持的《翀》所翻开的那一页上，上面是一个帅气逼人的少年，旁白写着：翀，你在哪里？我找了你千千万万遍，你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