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杜家神童
作者:
三味芋 更新:2021-08-17 06:16 字数:3750
这日一早,用过早膳,王维正在为璎珞煎药。房琯遣人来请王维,说是他府上来了一个神童,久仰王维大名,想当面拜会王维。
王维素来欣赏有才之人,点头笑道:“知道了,我稍后便来。”
临出门时,他握了握璎珞的手,点头笑道:“卢郎中开的方子,果然有些好处。往年冬天,你手脚要捂上半夜才会暖和,如今摸起来,倒是不似原先那般凉了。待会记得吃药,若是嫌苦,不妨吃颗蜜饯。”
“知道了,你快去吧,难不成还怕我躲懒不吃么?”璎珞一边替他整理衣衫,一边笑意盈盈道。
待送走了王维,璎珞脸上的笑意却一点一点融化在了无边的惆怅中。
她耳畔再次响起那天王维和房琯的对话。他们在一起6年了,她却只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他是家中长子,却为了她而不纳妾使婢,即使今生膝下无子,他亦不肯违背此誓……
她这样怔怔想着,心情越来越沉重起来。房兄说得对,子嗣事关宗族,到底事大,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宗族着想……
“摩诘待我情深义重,我不该拖累了他。身为妻子,我该主动为她纳妾,为王家延续血脉……”想到这里,璎珞心里隐隐作痛,为自己无法再为他生儿育女而自责万分。
“小姐,药煎好了,快趁热喝吧,凉了就更苦了。”正胡思乱想间,小蝶捧着食盒,小心翼翼地送了过来。
“阿娘曾经说过,女子身子虚寒,会对子嗣有碍。我自小体寒,生了莲儿后愈发畏寒,如今用了卢郎中的方子,手脚倒是明显暖和些了,这是否意味着对子嗣有利?”从小蝶手中接过这碗药,璎珞忽然想起了阿娘为她泡药酒时说的那番话,顿时眼前一亮,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了生的希望,立即端起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小姐今日竟不怕苦么?”璎珞素来怕苦,平时一碗药倒是要分几次才能喝完,今日一气喝完,小蝶不禁有些看呆了。
“小蝶,咱们现在去一趟卢郎中的药铺,我有事找他。”不待小蝶回过神来,璎珞便起身拢了拢发髻,急急向屋外走去。小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忙忙地跟了出去。
当璎珞和小蝶匆匆前往卢郎中药铺时,王维正在房琯府中和一个名叫杜甫的少年相谈甚欢。
“摩诘,这是杜闲兄,河南巩县人氏,如今是河南郾城县尉。今日携长子杜甫来寒舍做客,房某幸甚!”王维一进门,房琯就起身指着身边的中年男子,热情介绍道。
原来,眼前的中年男子竟是初唐格律诗大家杜审言幼子杜闲。
说起杜审言,凡是学诗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维自然也不例外。杜审言出生于645年,字必简,唐高宗咸亨年间进士及第,官至修文馆直学士。与崔融、李峤、苏味道等人并称为“文章四友”,世号“崔李苏杜”,是初唐格律诗奠基人之一。
王维忙快步迎了上去,躬身行了一礼道:“王维年少学诗时,曾以令尊大人的格律诗为范本,久仰令尊大名,却无缘当面讨教,深以为憾。今日有缘得遇杜兄,王维三生有幸。”
“王郎君有心了。家父仙逝已近二十年,但吟诵家父生前之作时,倒是觉得家父音容笑貌,宛在眼前。”杜闲也忙拱手还了一礼,言语之间,甚是亲切随和。
“杜兄,令尊有首《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格律谨严,朴素自然,王维以为,乃五言律诗之典范,爱不释手,常读常新。”王维眸子一亮,停顿片刻,便朗声吟道,“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萍。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王郎君果然好记性,好才学!家父喜写律诗,受家父影响,犬子倒也有些上心。7岁上下,开始写诗作文。只可惜我于诗赋上却是平平,无法加以指点。日前听次律说起,王郎君寓居卢氏县,便带犬子慕名前来拜会。”说着,指着身边一清瘦少年道,“这便是犬子杜甫,字子美,今年15岁,对王郎君仰慕之至。”
杜闲话音刚落,清瘦少年便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双手抱拳道:“晚生杜甫,见过前辈。前辈的诗作,晚生都曾一一拜读。《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相思》《息夫人》《鸟鸣涧》等几首,晚生尤其喜欢,还请前辈多加指点、不吝赐教。”
少年落落大方,言谈之间,已是才气纵横。王维忙上前一步,扶起杜甫,颔首微笑道:“岂敢岂敢。我学诗时,虽无缘得到你祖父的指点,却从你祖父的诗作中受益匪浅。这样论起来,咱们都是同辈。如若贤弟不弃,不妨叫我阿兄,今后咱们多多切磋琢磨,如何?”
“摩诘此言差矣,你、我、杜兄当是同辈,子美自然是你晚辈了,无论如何也该尊称你一声先生才妥。”房琯哈哈笑道。
“房兄,杜兄,子美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学,如此抱负,若称我‘先生’,一则不敢当,二则倒是生分了。”王维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杜甫,和房琯、杜闲抱拳笑道。
“承蒙王郎君厚爱,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从今往后,犬子便敬你为阿兄。有你这位阿兄提携指点犬子,是犬子之幸,亦是杜某之幸。”杜闲早闻王维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韵高华、文采殊胜,心中的仰慕之情便愈发添了一层。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王维道,“蜀中有位李太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饱览天下山水,诗作甚是豪迈。他和王郎君同庚,不知王郎君可曾相熟?”
“太白之大名,王维素有耳闻,他的诗风大胆豪迈,五绝和五律尤为出众,《初月》《雨后望月》《晓晴》《对雨》等几首,王维都有品读,不过至今未曾谋面。”
“摩诘,你和太白年纪相仿,都是锦心绣口,写得一手好文章。不过,你俩气质倒是不同,太白更像一匹不耐拘束的脱缰之马,你倒更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山中之玉。”杜闲看着王维,若有所思道。
“哈哈,杜兄向来善于相人,‘脱缰之马’和‘山中之玉’的说法,颇为传神。不过,房某倒是听说,太白这匹‘脱缰之马’,如今倒是被拴住了。他今春娶了已故宰相许圉师的孙女,居于湖北安陆,估计有段时日不能周游天下了。”
“杜兄谬赞了,王维一介闲人,平生所愿,便是做一个‘持竿叟’,寄情山水,归隐田园而已。”
“哈哈,好一个‘持竿叟’,但愿此地能让贤弟久留。杜兄,摩诘,今日寒舍群贤毕至,蓬荜生辉,咱们不妨以阳春三月为题,现场比试比试如何?”房琯朗声大笑,大家分主宾落座,谈笑宴宴起来。
此时此刻,王维并不知道,璎珞正心事重重地前往卢郎中的药铺。
去年深秋在卢氏县安顿下来后,王维便请房琯推荐当地相熟的医家,为璎珞调理身子,房琯推荐了卢氏县有名的卢郎中。
卢郎中上门为璎珞把了脉,又询问了一些症候,便开了一个补气益血的方子,让璎珞每三天煎服一剂,从冬至吃到春分。
这几个月来,为璎珞煎药的事,都是王维亲力亲为,一次都不曾落下。好多次,璎珞嫌苦,想躲懒不吃了,倒是王维哄她:“良药自然都是苦的,但把身子调理好了,不是比什么都强?这点苦,忍一忍便过去了。”
不知是卢郎中的方子确实管用,还是因为王维为璎珞搭配的膳食也发挥了作用,吃了几个月后,璎珞手脚确实不似先前那般怕冷了。
这般怔怔地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卢郎中的药铺。当璎珞和小蝶走进药铺时,卢郎中明显有些意外,搓了搓手,笑着迎上来道:“不知夫人光临,卢某有失远迎,还请夫人见谅。”
“卢郎中客气了。不知卢郎中能否借一步说话?妾身有一事相询。”璎珞也忙欠了欠身,还了一礼。
卢郎中心思急转,之前都是王郎君来配药,今日怎么王夫人亲自前来?莫非……?
迟疑片刻后,卢郎**手笑道:“卢某药铺甚是简陋,如若夫人不弃,请屈尊移步里间。”说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璎珞笑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卢郎中步入里间,小蝶自是聪慧,留在外间等候。
分主宾落座后,卢郎中奉上好茶,璎珞定了定神,将心中思量已久之事字斟句酌道:“妾身自小便有些体寒,4年前生了小女后,畏寒的症候更又添了一层。妾身想问的是,女子身子过于虚寒,是否对子嗣有碍?”
当说到最后一句时,璎珞声音明显小了下去,到底事涉闺中,有些难以启齿。
“这……”听璎珞如此发问,卢郎中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原来她今日前来,是为了子嗣一事。可是,本该对子嗣更上心的王郎君,怎么从未提起?
他思忖片刻,还是如实相告道:“卢某去年冬天到府上为夫人请脉时,王郎君确实和卢某说起,夫人身子畏寒,让卢某为夫人开个方子,好好调理。至于子嗣之事,王郎君倒是只字未提。”
“莫非摩诘不担心子嗣?”璎珞心中一怔,又弱弱地问了一句:“妾身这几年子嗣艰难,不知是否和虚寒有关?”
“夫人4年前有过小女,如今年纪正轻,子嗣之事,不必忧心。夫人服用卢某的方子后,体寒之症已有好转,看来卢某的方子和夫人还有些缘法。”卢郎中起身走到案几边,拿起给璎珞开的方子,细细看了一遍,捻须道来,“夫人若是急于求子,我再给你添几味补肾益气的药材便是,保管夫人一年之内,定能如愿。”
医家说话,向来会留三分余地,可听这卢郎中的口气,倒是分外笃定。好像子嗣之事,最是稀松平常,大可不必忧心忡忡。
“卢郎中的意思是,只要按你的方子服用,一年之内,妾身便可如愿?”璎珞按捺住心中的激荡,将信将疑地追问了一句。
“卢某虽然才疏学浅,医术不精,但夫人的症候,卢某倒是有几分把握。只要夫人不怕药苦,按时按量服用,保管夫人如愿。过几日,卢某便将药材送到府上。”
“如此甚好,有劳卢郎中了。”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子嗣问题,今日却被卢郎中迎刃而解了。璎珞心中又惊又喜,真想此刻便回家告诉王维这一好消息。但惊喜之后,心头倒是涌起一阵疑惑。摩诘和卢郎中本就相熟,难道一直没有向卢郎中请教过子嗣问题?
不过,此时此刻,璎珞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她只知道,她可以再次生儿育女了!但愿这一次,她能为他生一个儿子,且像他那样英姿挺拔、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