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琦一直紧拽着吕娟的袖口，她走到那儿，他就跟到那儿。吕娟很无奈，她知道天黑了，又对陌生环境恐惧，离不开她。但是，被拽着袖口实在不方便。于是，她将衣服的下摆塞到琦琦手中：“琦琦，握住这儿，拽着妈妈的袖子，妈妈没有办法给你做饭吃。”
  但是，她就是找不到家里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她茫然了。
  她又进了杨氏的房间，摇了摇杨氏的肩膀：“妈，家里的米什么的，放哪儿了？我给你做点吃的。”
  杨氏楞了好一会儿，“米？……没有啦，有黄豆，在我床下。”
  吕娟蹲下身，手在床底下摸索，有一个木盆，朝里一探，有泡在水里的黄豆。她惊了：“妈，你平时就吃这个？我给你的钱呢？怎么不买米啊？”
  “啊……你……什么……时候……给得呀……你都……好久……没……来过信……没有钱……”
  “什么！”吕娟大吃一惊，继而怒火中烧。怕母亲眼睛不便，她每月都将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粮寄给黄彩云。除了给妹子留下的，托她送到母亲手中的钱粮无论如何是不至于让杨氏挨饿的。她明白了，是黄彩云私吞了她给杨氏的钱，“狗娘养的黄彩云，畜生啊！”
  她有了骂人的冲动。但是她忍住了，她不敢发火，杨氏还病着她不想再让她添堵。
  她象个无头苍蝇在杨氏床前转悠了几圈，看着虚弱的杨氏，她停住了脚步，拿定了主意：“妈，你等着，我给你买点吃的去。”
  也不管杨氏的意思，她抱起琦琦，提着一个锅就朝门外跑。
  她知道不远处有一个卖馄饨的小吃店，但愿它还在！
  见到小吃店依旧燃着的烟火，她仿佛见到了救星，泪水涌了出来。顾不上擦泪水，她把锅递给了那个店主：“秦嫂，给我一锅小馄饨，不要放盐。”
  “哎呀，是娟子啊！你回来了？”秦嫂很惊喜。
  “是，回来看妈，她病了。”吕娟简洁地回答，而后道：“秦嫂，你最好快一点，我妈等着吃呢！”
  “哦哦，很快的。”她动作快了起来，捧起大把的小馄饨往热锅里放……
  吕娟两手端着一锅小馄饨，琦琦拽着她的衣摆跟在她身后慢慢地回到了家里。
  她给琦琦盛了一碗，给了他一把调羹，让他在小凳上自己吃去。然后扶起杨氏坐躺在床头，盛了一碗小馄饨喂杨氏。她用调羹舀了一只小馄饨，道：“来，妈，张嘴，这是小馄饨，好吃吧？是我从秦嫂那儿买的。……张口，我记得以前你嘴谗的时候就会去买一碗，……还是那个味道吧？”
  杨氏嘴里吃着，含混地道：“没……以前……好吃，……不鲜。”
  吕娟挤出笑容：“我没有让她放盐……，来，张口，……你的嘴还真刁，就少了一点盐而已，就不鲜了啊？来，张口。不吃了？”
  杨氏摇起头，似乎累了，“我……吃不下了……够了。娟……你饿坏了……去吃吧。我……歇会儿……”
  “好。一会你感觉饿，我再喂你吃。”
  杨氏就吃了几只，吕娟心里酸楚，默默地看她闭眼休息，半晌没有说话。
  她去厢房，把床铺收拾好，回到杨氏这里把琦琦没有吃完的小馄饨喂他吃完。然后抱着琦琦坐在凳子上，默默地守着杨氏。
  “妈妈，姥姥眼瞎了，瞎了就是睁着眼睛也看不见东西吗？”琦琦看着杨氏的脸问。
  “是啊，什么也看不见。”
  “就象在夜里一样？什么也看不见？”琦琦继续问。
  “是，就是白天黑夜一个样，什么都看不见。”
  “那，姥姥她不害怕吗？”琦琦担忧地问。
  “能不害怕吗？可是，这是病，怕也没有用啊？人啊都会生病，琦琦也病过，是不是？琦琦怕过吗？”
  琦琦摇头，过了一会儿道：“可是琦琦有妈妈，姥姥没有妈妈呀？”
  吕娟抱紧了琦琦，内心又酸楚起来：“可是姥姥有孩子呀？妈妈不是来陪姥姥了吗？”
  ……
  彭世宏带着老中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琦琦已经在吕娟的怀里睡着了。见彭世宏领着老中医进来，她赶紧把琦琦抱到厢房去睡，然后侯在一旁。
  老中医满头银发、面色红润。他皱着眉搭完杨氏的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摇摇头。
  彭世宏将他引到堂屋，吕娟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夫，我妈怎么样？能救吗？”
  “晚了点。”老中医直言不讳：“我开一副方子，如果明天有尿排出，那就还有救，否则……，就准备后事吧，最多两天。这个病到我这儿也就完事了。”
  他取出砚台、毛笔、纸等，彭世宏见状赶紧上前磨起墨来。
  老中医思索了一下，提起毛笔写了一个方子，然后他噘嘴吹了一下方子，递给彭世宏，关照道：“镇上能配齐的，你就配。配不齐的，就去我那儿配。要抓紧时间啊。”
  “那我跟你去你那儿配吧，免得折腾。回来我就煎药。大夫，我妈要忌口吗？”彭世宏问道。
  老中医正收拾着诊箱，他白了彭世宏一眼：“到这个地步，无所谓忌口啦。她能吃比什么都强。关键是她能吃下。走啦。”
  他话很刺耳却很实在，吕娟悲哀地垂泪送他出门：“谢谢你。”
  彭世宏再次从杨家庄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了。
  他让吕娟找出一个砂锅，洗干净后，立即架到灶上加水煎药。
  他下船以后一路颠簸，跑了两次杨家庄不说，到现在肚子还饿着。他累坏了，看着沸腾的药锅，他撤了一些柴火，开始用小火偎药……
  渐渐的他禁不住有了倦意，瞌睡起来。
  正朦胧间，听见灶头间推门的声音。吕娟来了，彭世宏睁开眼，灶上的药锅里水还很多。回头看吕娟，她的眼眶通红，刚才一定哭得很惨。
  先前老中医的话对她的打击一定很残酷，那等于是宣布了杨氏即将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