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再见彭必德
作者:老旧凤祥      更新:2021-08-16 16:44      字数:2699
  五个多小时以后,渔船过了维多利亚湾,靠上一个码头。
  正值太阳落山的时候,金色的夕阳斜垂在海湾,整个海湾海天一色全部染成了橘红色,连阴影下的山峦、隐约可见的高楼和鳞次栉比的鱼船也罩上一层甜甜的巧克力色,只有海湾中起伏的海浪折射着鳞鳞光芒。
  彭世宏坐在船上,静静地看着醉人的海湾,呆了。这让他想起了家乡的沼泽地,也是这般的美丽。只是没有这里这般的张扬,静谧的让人沉睡其中……在船老大的催促下他醒悟过来,提着旅行包匆匆上岸。
  他拿着彭必德寄给大利的信封,指着上面的地址问了很多人,又走了好半天后,终于在一个街道上看到了与信封上一样的门号。他兴奋地敲起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彭世宏很兴奋,因为在她还没有开门的时候,他已经透过门旁的窗户看清了她,是陈嫂,他的小妈。他兴奋地冲里面大喊道:“小妈!”
  “啊呀,是大宏啊!”陈嫂很惊喜,赶紧开门,然后激动地拥抱住彭世宏。
  彭必德撤到台湾以后失去了公职,凭借着在法律界的声望进了一所大学,成了一名法学教授。以后又到了香港,在香港大学政治经济系研究经济法律问题。
  彭世宏敲房门的时候,彭必德正在二楼的书房写稿件。敲门声也惊动了他。他撂下笔到了书房门口,朝下观看。见彭世宏被陈嫂拥抱着不动弹,立刻拧眉朝彭世宏呵斥了起来:“大宏,你个臭小子,磨唧什么?还不上来!”
  彭世宏闻声抬头,见是彭必德,也不等他完话就兴奋地喊了起来:“呀,二伯!总算见到你了。”说着撇下陈嫂,蹬蹬地上了楼梯,跑向书房。
  彭世宏记住了石仲平的话,他到香港没有目的,就是投奔彭必德,来避难的。对彭必德除了自己的身份,其他都要实话实说。所以彭世宏以往见彭必德的方式大大咧咧地嚷上了。
  彭必德上下打量了一下彭世宏,见他虽然是落魄之人,衣衫不整且汗流浃背,却没心没肺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不由得眉头皱起,心疼地喝斥起来:“越混越不像样了啊!靠拳头能解决什么问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能耐了阿,竟然敢对公安动手!进来吧。”他转身进了书房。
  彭世宏跟了进去,一边怯怯地解释着:“二伯,你不知道,他们先前已经抓过我一次了。如果不是大利担保我出来,事情还不定怎么着呢。现在又在镇压反革命,我怕再进去会象我爸一样,稀里糊涂地就把命丢掉了。哎,二伯,你怎么知道的呀?”
  “收音机里报道了。”彭必德指一下书房墙边桌子上放着的收音机。随后坐下了,又挥挥手,示意彭世宏也坐下。想了想,他又起身到了书房门口朝楼下说:“陈嫂,找一些我的衣服给他,让他洗把澡。晚餐多加几个菜。把客房收拾出一间,做他的卧室。”
  “知道了。”陈嫂很贴心:“教授,要酒吗?”
  “准备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吧——不,两瓶吧。”
  他回到彭世宏面前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把摇头电扇对着彭世宏。然后坐到书桌前,拿起一把烟斗,点上火,吐出一口浓烟,看着彭世宏,脸上露出了笑意:“孩子怎么样?好玩了吧?”
  “特别调皮,一刻也没有安静的时候。”彭世宏笑了,充满喜悦。
  “是吗?”彭必德很欣慰,脸上的皱纹也洋溢着笑意:“就是要累着吕娟了。丫头还好吧?”
  “挺好的。”彭世宏笑道:“她的心思一直扑在琦琦身上,累是累,可是很开心。”
  彭必德点头:“你妈妈身体好点了吗?没给吕娟搭把手?”
  彭世宏收起了笑意:“她去世了?”
  彭必德很意外:“什么?去世了?怎么回事?”
  “她也着了别人的道了。”彭世宏伤感地道。
  “你把整个事情详细说说。”彭必德满脸的疑虑。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彭世宏喝一大口水,抹了一下嘴唇边粘的水珠:“那天早上,替我上班的工友从仓库屋顶上摔了下来,死了。公安说,屋顶面上被人涂了一层油泥,很滑,人根本站不住。正常情况下,我应该是第一个上去的。所以,上海公安认为,阴谋针对的目标是我。在这之前,我对我爸被政府冤杀的事到政府上访过。”
  “上访?”他皱起了眉头:“我离开上海前不是对你说要低调吗?还上访?你这不是自己往坑里跳吗?”
  “我原来哪敢有这样的想法啊?是共产党军代表卢贞孝让我去的。就是那个下令枪毙了我爸的那个人。”
  “你碰到他了?”彭必德看着他脸上全是不解:“他没有为难你?”
  “那天晚上我冲进他办公室和他打了一架,撞翻了他办公室里的落地钟。没想到钟里面竟然装着一颗定时炸弹,无意中救了他一命。他感激我,就让我到法院申诉,为我爸翻案去。”
  “哪共党政府是怎么回复的?”彭必德来了兴趣。
  “答应进行复查。”
  彭世宏还是觉得口渴,于是起身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冷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舒爽多了,重新坐回椅子上,抬头瞥见对面墙角玻璃柜里放着的一个足球般大小的石膏塑像。彭世宏联想起法庭上那个行李箱里拿出来的藏在瓶子中的林筱倩橡皮泥塑像,心中不禁一动。
  他走近玻璃柜,打开柜门,啧啧称奇地嚷了起来:“二伯,这是谁给你塑的?真像呀。”
  玻璃柜中,一个类似倒扣的盘子的底座上是一尊彭必德的头部塑像,神采奕奕。
  “这是大……”从椅子上走过来的彭必德,在彭世宏身边和他一起观看:“这是大学的同学为我塑的。怎么样,还行吧?”
  “嘿呀,二伯,这么完美的塑像你还不满意呀。我以前在上海怎么没有见你摆在外面啊?”
  “这是从台湾带过来的。”彭必德微笑了一下,走到书桌前坐下,招呼彭世宏:“坐吧。”
  “做得真象啊……”彭世宏一边啧啧赞叹一边走到书桌边坐下。
  “你继续说。”彭必德对彭世宏刚才说的事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公安认为,案子的起因应该缘于我的上访。或者是林筱倩家人的复仇、或者是冤杀当事人出于掩盖过错的目的。”
  “林筱倩家人都已经移民美国,怎么复仇?这个判断不存在。冤杀责任人那儿有线索吗?”
  “没有。实际上,信访办已经向军管会提交要求为我爸平反昭雪的报告,这事在军管会已不是秘密,没有可能官官相护。”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彭必德若有所思。
  “更复杂的还在后面。”
  “噢?”
  “接着,大利哥遭到汽车撞击,险些丢命;我妈的拐杖被人暗中锯了半截,在下楼时折断,摔伤了肝;吕娟在菜场被精神病人袭击。一句话,我们彭家人都遭到了暗害。”
  “是这样。”彭必德倒吸了一口冷气。
  “接着,公安找上门来,说我的大伯、我爸是被政府镇压的反革命分子,我是反革命的后代,然后把我拘进了派出所,幸亏大利哥将我保出来。不过他们说了,我是受管制的对象,不得随意离开上海。但是,我被公安这么一抓,把我妈给惊吓着了,肝血瘀滞,肝伤复发,导致肾衰竭去世了。我按我妈的意思,把她的灵柩送回了水亭村安葬了。为这,公安曾在浏河公安检查站拦截过我,亏我感觉不好,提前溜了才躲过一劫。回家以后,我就搬家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嘛。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倒也太平。前几日,我路过华兴里,让两个公安盯上了。没办法,我只能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