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土圭的尺寸在其它的文献里是有记载的……”南希说。
  “《周礼》里有记载吗？”肖问天问。
  “不清楚，我查一下。”南希说着就要翻阅手机。
  “算了吧，算了吧，那时候的度量衡没个准数的，同样的‘尺’和‘寸’，在不同朝代、不同邦国所代表的具体长度是不是一样的，谁说得好呢？土圭测日影是个精致的活，讲究得很，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说不好的事儿就别瞎猜了，圭和影的尺寸关系，只要不是出自同一本书的同一章节，都值得怀疑，基本上都是不足为信的。”
  “但是，要确定具体的……”南希想继续讨论下土圭尺寸以及“地之中”的问题。
  “哎呀，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老是爱跑题儿，还是回头说说我的‘天地’假说吧。”肖问天不耐烦地说，“说到这个天地，就不得不说说‘天帝’，这个‘帝’可是‘三皇五帝’的‘帝’哦。那为什么要叫‘天帝’呢？还不是因为住在天上嘛。那会是住在哪个天上呢，总不会是住在外太空吧？当然不是，是住在古人定义的‘天上’。”
  “那住在‘地’上的叫什么呢，总不会是叫‘地帝’吧？”史燕问道。
  “弟弟？还姐姐呢！地上的统治者叫做‘天子’好吧，‘君天下曰天子’，君临天下的叫做天子。”肖问天笑着说。
  “那‘三皇五帝’的‘皇’呢？‘皇’指的是什么人？”史燕问。
  “其实按理说吧，皇应该是‘天上’的统治者，帝才是‘天下’的管理者，只是可能后来人们将‘皇’和‘帝’混淆了，或者说是‘帝’们也都去到了‘天上’，所以才有了‘天帝’一说。”肖问天说。
  帝，皇天下之号也。——《说文》
  译文：帝，是皇在天下的称号。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太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之，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汉书·王贡两龚鲍传》
  译文：天下是皇天的天下，陛下对上是皇天之子，对下是黎民庶众的父母，代替皇天管理和养育众生，对待他们应当一视同仁，正如《诗经·尸鸠》一诗中所说的那样。
  “在天下的统治者称‘帝’，相当于公司ceo，在天上的统治者就称‘皇’，相当于公司的董事长。”史燕说。
  “没错，你这个比喻比喻得非常好。你可别以为我在瞎说哦，古埃及的文化也多少能验证我的说法的。”肖问天说，“古时候上下埃及的统治者，戴着不同颜色的帽子，象征着不同的统治范围：上埃及以白色的百合花造型为王冠，国王自称白屋；下埃及以红色造型的帽子为王冠，国王自称红屋；有时候国王会戴两种颜色和造型相结合的帽子，有人解读说这意味着上下埃及的统一——不管古埃及历史上分分合合了多少回，现在还是有上下埃及一说。”
  “哪里印证了你的说法？”史燕问。
  “上埃及的国王带白帽子啊……对了，给你猜个字谜：一个戴白帽子的王，打一个字，你猜是啥字——对喽，是‘皇’字嘛！”肖问天笑着说。
  “那‘帝’字能找到印证吗？”史燕问。
  “这个嘛……暂时……”肖问天说。
  “你看这个字和‘帝’字像不像？”南希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古埃及的文字符号说，“这个符号读作‘汉提’，是‘站在前面的第一人’的意思，比如说奥西里斯就是西方世界的第一人。”
  “你看看，你看看，古埃及文化也能印证的好吧。”肖问天接过南希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古体的‘帝’字说，“你看，多像，字形长得像，意思也趋同，而且发音相似，‘帝’，‘汉提’，绝了，多么好的印证啊！”
  “快拉倒吧，南希说得哪行，她就是一个大硬盘，科班出身，学院派，体制内思维，也不懂什么野路子。”史燕说。
  肖问天忙用手遮住眼，不敢看南希，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这败家娘们，啥体己话都往外瞎咧咧。”
  南希也忍不住低头偷偷发笑。
  ……
  “照你的说法，古人认为北半球是地，是下方，所以会用‘深’来表示地理上的北，那南部非洲是天，是上，那会不会用‘高’来形容地理上的南呢？比如说好望角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天的最高点呢？”史燕说。
  “哎呀，你总算是问了一个像样的问题。”肖问天手指敲打着地球仪说，“这个问题我也纠结中呢。这要是放在一个地球模型上，还算是好理解的，可是你让一个站在地球上的人怎么理解你这个天与地，上与下的关系呢？”
  “对啊，这是个问题。”南希应和道。
  “所以就说嘛，你们都是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肖问天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史燕和南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到尴尬，然后问：“那么他们是怎么理解这个天与地，上与下关系的呢？”
  “还是得抬头往上看嘛，抬头是天，低头是地，蓝天高高在上面，大地厚厚在下面。所以理论上的高与上、下与深，就和现实中的理解混淆了。”肖问天说。
  史燕和南希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肖问天，齐齐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听懂。
  肖问天挠着头，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抬眼，他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张金字塔的照片，突然来了灵感，狠狠地拍了下大腿说：“有了，就是这么说。”
  肖问天拿起笔，在纸上草草地画了个左塞尔金字塔的图样。
  “你在干嘛？”史燕问道。
  肖问天说：“问你个问题，先不管我们的祖先是发源自南半球的非洲，还是北半球的非洲，我就问你，如果我们把非洲大陆在地球上调个个儿，原来的北面冲南，南面冲北，让尼罗河由北往南流，你觉得古人还会把南面叫做上，北面叫做下吗？”
  “会……还是不会啊？”史燕说。
  “肯定不会。”肖问天肯定地说。
  “为什么呢？”史燕和南希问。
  “因为水是从上往下流的啊，换句话来说，地势高的地方就是上方，就是天的方向，如果要升天，要登天，就要往上方去。”肖问天说。
  “嗯？”史燕和南希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肖问天转脸问南希说：“南希，法老升天有几种方式？”
  “……”南希一时卡壳，没回答上来。
  “两种。”肖问天伸出两个手指头，替她回答道，“一种是借助金字塔，一种是借助太阳船。”
  天不可阶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周髀算经》
  译文：天不能凭借阶梯攀登，大地也不适合通过尺子去丈量。
  肖问天说：“大家都知道，金字塔是法老升天的阶梯，谁都这么说，但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甚解。我们都清楚，靠阶梯是没办法够得到天的，站在钦博拉索山也不行，因为我们头顶上天是虚空的。那为什么能创造出人类奇迹的古埃及人，会有这么天真浪漫、不切实际的想法呢？他们所说的天，真的是我们头顶上的蓝天吗？”
  “对哦，这是为什么呢？”史燕说。
  “再说太阳船，如果古人把太阳船烧毁了，我们可以迷信地说，好吧，法老的灵魂借助木船升上天空了，在银河里徜徉呢。可问题是他们并没有把它烧毁，而是精心地保存了下来，一直留到了现在，一条货真价实的木头船，这条船才是法老登天的工具。木船只能是在水里游的，在哪里游呢？当然是尼罗河里。游到哪里去呢？当然是天上了。好了，现在跟着我的思路走，如果法老是要乘坐太阳船，顺着尼罗河游到我所说的‘天’上，也就是大概赤道或是某条纬线以南去，他会遇到什么情况？”
  “瀑布，他会遇到瀑布的阻拦。”南希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说。
  “没错，瀑布，他总共会遇到几道瀑布的阻拦呢？”肖问天问。
  “六道，从尼罗河第一瀑布到第六瀑布，都在喀土穆以北。”南希说。
  肖问天拿起手中画的左塞尔金字塔的草图，用笔敲打着说：“再看这里，左塞尔金字塔，金字塔最初的形态，法老登天的阶梯，好好数数，总共几层——六层，没错吧。这还需要我过多解释吗？一层金字塔就代表着一道瀑布，每上升一层瀑布，就等于是在通天的道路上抬高了一层台阶啊——法老升天的阶梯，不是白叫的，金字塔不是凭空白建的，是有它的象征寓意的——留给我们来解的。好了，这下阶梯也有了，太阳船也齐了，法老要登天了，能登到哪去呢？还不就是我说得那个‘天’。”
  说完之后，肖问天长长地吁了口气，将笔和纸随意一丢，仰倒在沙发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说：“来吧，让质疑和非难来得更猛烈些吧，都冲我来吧，我扛得住。”
  史燕指着他对南希说：“你看他那副得意的样子。”
  “你还真别不服气，这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解开的吗？”肖问天说。
  “臭美吧你。”史燕说着将抱枕丢向了肖问天。
  “怎么样，认不认可我的假说，认可的话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不认可的话我们继续讨论，反正长夜漫漫，咖啡不断，我有故事，你有美酒……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肖问天一边起身倒咖啡，一边晃晃悠悠地唱起了歌。
  “行了，别唱了，别唱了，败给你了，赶快进入下一个话题吧。”史燕说。
  “不勉强哦。”肖问天说。
  “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赶快点吧，下一个话题是什么？”史燕说。
  肖问天说：“说好了的，都完全肯定了，彻底信服了！好的，既然大家对我的这一‘天’和‘地’的假说这么支持，那么我们就不妨来研究下……”
  肖问天说着，将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拿开，从桌底抽出一副非洲地图，平展在桌子上说：“常言道‘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古籍上记载的‘九野’和‘九州’在这片崭新的天地中，有没有什么新的解释，它们指的分别会是哪些地方呢？”
  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山有就塞，泽有就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川。
  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婺女、虚、危、营室；西北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颢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曰朱天，其星觜、巂、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柳、七星；东南曰阳天，其星张、翼、轸。
  何谓九州？河、汉之间为豫州，周也；两河之间为冀州，晋也；河、济之闲为兖州，卫也；东方为青州，齐也；泗上为徐州，鲁也；东南为扬州，越也；南方为荆州，楚也；西方为雍州，秦也；北方为幽州，燕也。——《吕氏春秋·有始览》
  译文：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山有九处阻塞的关隘，水泽有九大渊薮，风有八种，水流有六大河流。
  什么叫九野呢？天空的中央叫钧天，那里的星宿主要是角、亢、氐；东方的天空叫苍天，那里的星宿主要是房、心、尾；东北方的天空叫变天，那里的星宿主要是箕、斗、牵牛；北方的天空叫做玄天，那里的星宿主要有婺女、虚、危、营室；西北方的天空叫做幽天，那里的星宿主要有东壁、奎、娄；西方的天空叫做颢天，那里的主要星宿有胃、昴、毕；西南方的天空叫做朱天，那里的星宿主要有觜、巂、参、东井；南方的天空叫做炎天，那里的星宿主要有舆、柳、七星；东南方的天空叫做阳天，那里的主要星宿有张、翼、轸。
  什么叫九州呢？黄河和汉水之间的区域是豫州，是周王室的疆域；两河之间的区域的冀州，是晋国的疆域；黄河和济水之间是兖州，卫国的疆域；东方是青州，是齐国的疆域；泗水以南是徐州，是鲁国的疆域；东南方是扬州，是越国的疆域；南方是荆州，是楚国的疆域；西方为雍州，是秦国的疆域；北方为幽州，是燕国的疆域。
  类似的“天有九野，地有九州”的记载在《淮南子·天文训》里也有出现，与《吕氏春秋》的记载大同小异。跟平常一样，肖问天对它们的记载充满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