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肖问天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终于在酒店服务员的帮助下，找来了一个大地球仪，摆在了茶几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后，他让史燕和南希坐在沙发上，听他分析为什么埃及要分为上埃及和下埃及。
  肖问天平复了下兴奋的心情，向两人提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我问你们，在你们的观念中什么是上，什么是下？”
  史燕和南希齐齐地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地板，什么话也没说。
  “是的，我们中国人拜把子或者起誓的时候都爱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这一点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也就是天为上，地为下。”肖问天说，“那我再问你们，‘上’和‘下’在古汉语里，在甲骨文、篆书里是怎么写的？”
  南希和史燕互看了一眼说：“通常的都是一个长横，一个短横：‘上’的短横在长横上面，‘下’的短横在长横下面。”
  肖问天拿出笔，在纸上写下了甲骨文、篆书的几个形制的“上”、“下”二字，边写边解释说：“也就是说长横是一个参考线，起到一个参照物的作用，短横是一个指示线，起到标明方位的作用——是这么理解的吧？”
  史燕和南希齐齐点了点头。
  “好，我的问题是，这根作为参照物的长线指代的是什么呢？”肖问天问。
  史燕和南希又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摇了摇头。
  “好好想想啊……比如说，太阳东升，西落……”肖问天极力暗示说。
  “你是说这个长线代表的是——地平线？”史燕说。
  “对嘛，这就上道儿了。”肖问天说，“不过你再结合当时古埃及人对世界的理解……推而广之……往大里想想，它到底代表什么……”
  “不会是赤道吧？”南希说到。
  “恭喜你，答对了！”肖问天起身跟南希握了握手说道。
  古人对于天地及宇宙模型有着很多种猜想和假说，以中国为例，就有两种最具代表性的说法，一个是盖天说，一个是浑天说。
  盖天说通常认为是天圆地方，天地像是一个圆锅盖罩在大地之上，所以才叫做“盖天说”。有的盖天说认为“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穹隆状的天顶扣在四边笔直的正方形的大地上。有的盖天说认为“天似盖笠，地法覆盘”，天顶和大地并不相接，而是像一个伞状的盖子高悬在中间鼓起的大地之上，大地的四周有柱子支撑着这个天盖。
  后来，盖天说的说法越来越站不住脚，被许多天文观测事实否定。西汉的杨雄提出了难盖天八事，否定了盖天说。
  浑天说的理论认为“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说天就象是一个鸡蛋的外壳，大地就像是鸡蛋的蛋黄，被包裹在其中。这样的比喻虽然与我们现在所理解的宇宙模型还有很大差异，认为天是圆球状的实体存在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它却将地球是圆球形的概念生动地表达了出来。通常认为“浑天”一词最早是西汉的杨雄提出来的，东汉的张衡将其明确地阐述了出来。但是浑天说在汉朝以前就曾隐隐约约现身在历史之中。
  我们翻阅古籍会发现，早在战国或是更早的时期，人们就有了“天球”这一概念。屈原在他的《天问》里，针对他所接触和理解的知识及概念，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他写道“圜则九重，孰营度之”，其中的“圜”就是天球的意思。另外，我们也熟悉一个《战国策》讲的故事，叫做“南辕北辙”。南辕北辙讲的是一个人想去南方的楚国，却驾着马车一路向北走，别人都劝他要搞清楚方向，楚国在南边，不在北边，但是那人相信只要他的盘缠足够、给养足够、马力足够，往北走也是一定可以到达楚国的。
  在西方世界，地圆学说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发展，才最终得以确认。通常认为最早提出地圆学说的，是公元前6世纪的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他发现人越往北走，北极星的位置越高，越往南走，北极星的位置越低，往南走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北方天空看不到的星星；公元前3世纪，生活在亚历山大的科学家埃拉托色尼用几何学的方法确认了地球的概念；公元2世纪，托勒密在他的《天文学大成》中把地球描述为一个球体；直到16世纪，葡萄牙人麦哲伦的船队完成了一次环球航行，证实了地圆理论的正确性。
  可是早在毕达哥拉斯提出地圆说之前，早在杨雄、张衡提出浑天说之前，古埃及人就早已经认识到地球是圆的了，而且掌握了对其进行测量和计算的方法。考虑到各地之间原本早有往来，我们不能排除是彼此交流学习的可能性。当然，从毕达哥拉斯和张衡身上，我们无法断定谁的理论是原创性的，谁的理论是在复述别人的观点。但是我们可以从屈原知道“天球”却不得甚解，以及“南辕北辙”的故事中，隐约看出些许受地圆学说影响的影子。
  “你怎么就确定是赤道呢？”史燕说。
  “先不管它是赤道，还是某条经线或是纬线，总之它就是这么一条虚拟的线。在有的汉字的写法里这条参考线是条长直线，在有的写法里它是一条弯曲的线，就是要表示这根线是个圆弧。”肖问天说，“我们回到古代，站在古人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你可能是第一个意识到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球的时候，你会怎么来理解这个世界？”
  “我可能会很惊讶，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史燕说。
  “行了，行了，咱就先不聊些虚的，咱就说说怎么理解这个上和下的问题吧。我们通常都会以自己为参照，认为我们站在地上，头是朝上的，脚是朝下的。我不知道你们怎样，反正我刚接触地球仪的时候，知道自己站在中国的土地上，就会可怜地球背面的美洲人民头朝下活着。也就是说我们都会认为自己所处的是上方，而相对应的圆球的背面就是下方，是这么说吧？”肖问天说。
  “是的，没毛病。”史燕和南希齐声说。
  “我们的古人现在有点蒙圈，我们来帮他理理这个关系。我们往极端上推一推，如果说古人当时是站在南极的冰盖上的话，那么对他来说，南半球就是上方，而北半球就是下方，没问题吧？”南希说。
  “没问题。”史燕说。
  “好，那古人当时要是站在乌干达的赤道线上的话，那就要以经线来划分半球了，把地球分为东西半球。他所在的非洲所处的半球就是上方，相对应的另一个半球就是下方，这也没问题吧？”肖问天说。
  “没问题。”南希说。
  “好，那我们的古人就面临着一个问题，我该怎么把我这个发现讲给人们听呢，既能让他们明白，而且还能把这个知识世代传承下去呢？发明个抽象的新名词，‘经线’和‘纬线’，还是以大家本来就熟悉的事物编个故事，打个比方呢？”肖问天说。
  “肯定是讲故事啊，古埃及人就喜欢讲神话故事，神话故事最有生命力了。”史燕说。
  “说的没错，那他会怎么来讲这个故事呢，会用一个什么比喻来说明这个‘经线’和‘纬线’的问题呢？”肖问天接着问。
  大家思索了一会，南希恍然大悟，说：“地平线，是地平线。”
  “没错，就是地平线！”肖问天说，“南希讲的九柱神的神话故事中，当伊西斯女神询问阿图姆神的名字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说着，肖问天掏出手机，播放了一遍之前录过南希讲的话：“……我是天与两地平线的神秘的创造者，天神之心得以安置，是我让它睁开眼睛，光从此诞生；是我让它闭上眼睛，黑暗立刻降临……”
  史燕和南希笑着说：“行了行了，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要确定我们这位了不起的古人的立场是在哪里，也就是说他当时是站在哪个半球的，肯定是他站在哪个半球，哪个半球就是上，另外一个半球就是下。”肖问天转了一下地球仪说。
  “他站在哪儿，这谁知道啊？”史燕说。
  “你真是笨死，你想想埃及，上埃及和下埃及，北面是下，南面是上，就说明我们这位古人至少是站在埃及以南啊！”肖问天说，“考虑到他是以南北来划分上下的，就说明他的立场就是在南半球的非洲啊。”
  “哦，这样啊，原来这个人是从南部非洲发迹的。”史燕说。
  “这个就有意思了，我们现在的地图讲的都上北下南，原来在古人眼里是上南下北啊。”南希说。
  “对的，但是还没完，我们的古人还要面临下一个问题……”肖问天说。
  “怎么那么多问题啊？”史燕说。
  “耐心点嘛，开辟了新大陆总会遇到各种新问题。”肖问天说。
  “好吧，什么问题撒？”史燕问。
  “你既然给区分了南半球和北半球，你总得给它们取个名字以示区别啊，双胞胎也得有个不一样的名字啊。你们猜，古人会给南北半球起了什么名字？”肖问天拍着地球仪，神秘兮兮地看着史燕和南希说。
  史燕和南希又互看了一眼，然后纷纷摇头。
  “刚才不都说过的嘛……”肖问天急得都想直接公布答案了，“再仔细想想，阿图姆神的话……我是什么和什么的神秘创造者来着？”
  “不会是‘天’吧？”南希说。
  “没错，就是‘天’，他就是把南半球的非洲大地叫做‘天’。”肖问天说，“哎呀，可算说出来了，差点把我憋坏了。”
  “叫天？”史燕疑惑地说。
  “没错，就叫天，也叫上天、皇天！”肖问天说。
  “可是为什么要叫做‘天’呢？”史燕问。
  肖问天看了眼南希，转头对史燕说：“不懂了吧？傻瓜，这就是一个语言的迷局。”
  “南半球叫‘天’，那北半球呢，不会是叫‘地’吧？”史燕问。
  “这么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太雅，古人还有更好听的名字称呼它，你猜会叫什么呢？”肖问天说。
  “叫什么呢？”史燕问。
  “有叫下国的，有叫下土的，也有叫后土的，正所谓皇天后土嘛。但是有个名字怕是你最熟悉不过的了，它叫做——天下。”肖问天说。
  “哦，这么个天下啊。”史燕说。
  “当然了，南半球的非洲既然叫做天，那生活在那里的居民自然就叫做天民了，或者叫做天人、天众；北半球的非洲叫做天下或者下土，那么生活在那里的居民自然就叫做下民了。所以说古人称呼老百姓为下民，最初也许并非是指他们的地位卑微，而是指他们生活的区域是在天之下，是下土。”肖问天说。
  “那古埃及传说中的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后，也到了地下世界，这个地下世界会不会也是类似于‘下土’和‘天下’的概念呢。”南希问。
  “我想是的，只不过它的这个‘地下世界’是以某条经线划分的，期间占比最多的是茫茫的太平洋。”肖问天摆弄着地球仪说，“我看看啊，这条经线应该是……东经120度，西经……西经60度，对，差不多就是以这条经线分割的东西半球，非洲大陆所在的一半叫做天，那相对应的一半就叫做地了。”
  “那太阳神的太阳船是航行在太平洋里的吗？”史燕问。
  “不，不，不，怎么可能，那太阳岂不是要落到地球上了？你放心，太阳还是要在天上的，只不过那片天已经是美洲人民的天了。”肖问天说，“不过天归天，从方向上看，还是在非洲人民的脚下，按照非洲人民的标准，只要是在脚底下的就应该算作是地下。”
  “那传说中的地下冥河……”史燕又问。
  “还能是什么呢，银河呗。”肖问天说
  ……
  短暂的沉默后，史燕说：“听你这么说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但是这只是你自己的一种，一种……猜测……”
  “这叫假说好吧，大姐。”肖问天不忿地说。
  “好吧，随便你叫什么吧，反正总感觉是有点……有点反常识，不太好接受。”史燕说。
  “唉，‘智伤’是个硬伤啊！”肖问天说，“这个不急于一时，我慢慢说着，你自己慢慢消化着，不懂呢你就问，有疑问你就提，我奉陪，我会用一晚上时间给你慢慢论证，直到你认可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