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孟菲斯还是古埃及划分上埃及和下埃及的一个重要的地理坐标：孟菲斯一直到古底比斯，也就是现在的卢克索地区，叫做上埃及；孟菲斯以北，直到地中海的广大埃及地域，叫做下埃及。”离开孟菲斯之前，南希突然想起了这一点，顺便提了一提。
  “上埃及，下埃及，上埃及，下埃及……”南希的话将肖问天心中长久以来的诸多疑问逼到了临界点，他无暇思考别的，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上埃及”和“下埃及”的事情。
  史燕指着窗外不同的动植物问肖问天，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肖问天一概不予理会。
  “你快看，你快看，这人不会是魔障了吧？”史燕凑近南希小声嘀咕。
  “别当我听不见哦。”肖问天说。
  “哎吆，你会说话啊，我们当你走火入魔了呢？”史燕挖苦他说。
  “在想什么呢，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头脑风暴一下。”南希说。
  “对嘛，集思广益，众人拾柴火焰高。”史燕也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在想，埃及人为什么要把埃及划分为‘上埃及’和‘下埃及’。”肖问天说。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史燕说。
  “重不重要我不关心，也不在乎，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以上和下来区分，按照常理不应该是以南北区分的吗，叫南埃及和北埃及才对啊！再就是为什么要从孟菲斯这里划开，根由在哪里呢？韩朝有条三八线，柏林有堵墙，古埃及呢，以尼罗河为界分为东埃及和西埃及不是更简便吗？”肖问天提出诸多疑问。
  “要么咱先不纠结上埃及和下埃及的事，咱来说说这个尼罗河吧，说不定能有所启发呢。”南希说。
  “好啊，从哪说起呢？”肖问天问道。
  “就先说说尼罗河名字的由来吧。”南希说。
  尼罗河，nile，关于它名字的由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说，尼罗河是由古埃及的一位法老的名字演变而来的，这位法老的名字叫做尼罗斯，nilus；另一种说法说它是来源于拉丁语尼罗，nil，意思是“不可能”。据说尼罗河中下游地区很早以前就有人类居住，但是由于尼罗河上的瀑布以及南苏丹的沼泽盆地的阻隔，让下游的人逆尼罗河而上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取名为“不可能”。很多西方的探险者寻找尼罗河的源头时，也都是乘船从印度洋进入到东非腹地的。
  “阿拉伯人把尼罗河称之为大河，而埃及南部和苏丹地区的努比亚人，他们把尼罗河比喻成天上的银河，他们有句赞美尼罗河的谚语说‘尼罗，尼罗，长比天河’。”南希说。
  “努比亚人？”肖问天问。
  “是的，努比亚人的祖先和埃及王朝前期的居民同属一个民族。”南希说。
  “他们也把河流比喻成天上的银河？”肖问天说。
  “也，怎么，还有别人把河流比喻成银河的吗？”史燕问。
  “你作为一个汉人，不知道自己民族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肖问天说。
  听肖问天这么说，史燕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插着双臂依靠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肖问天并没有察觉，继续讲述汉民族名字的来历。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天上的银河在古代就被称作是汉，在中国古人眼中，银河就是天上的大河，它是与大地上的河流相关联的。天上有星汉，地上有汉水，汉水就是我们今天的汉江。楚国人祖先最早就定居在汉水边，以汉水作为他们的根据地，一步步成长壮大起来，从早期的“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发展成为“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可以与中原王室分庭抗礼的南方霸主。
  秦朝末年，天下纷乱，楚国人怀着“亡秦必楚”的信念，加入到了反抗秦朝残暴统治的斗争之中，成为反秦的中坚力量。公元前202年，刘邦赢得了斗争的胜利，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而他就曾是楚国的一个百姓，后来被封在汉中，称为汉王，与他一起战胜强秦的战友们也多是先前的楚国人。刘邦登基以后，不忘自己楚人及汉王的身份，将国号定为汉，将官方文字命名为汉字，而汉朝的百姓也统称为汉族人。
  汉民族是中国的主体民族，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族，占世界总人口的将近五分之一，可谓浩若星汉。江汉朝宗，回溯汉名族的名字的渊源，最初还是源自天上的星河。
  ……
  好一阵子，大家彼此无话。
  “玩过找茬游戏吗？”南希打破了沉默，说道，“我这里有幅图，你们谁来看看图的左右两边共有几处不同？”
  “给他看。”史燕冷冷地说。
  肖问天接过南希的图一看，图上不是别的，正是尼罗河神哈比的画像。
  哈比神是尼罗河流域古老的神祇，被描画为长着女性**和男性翘胡子的形象。图画中的哈比神化身为双胞胎一般的两个人，以中轴线对称的形式分立在两边，一个人的头上顶着莎草，手里抓着莎草，另一个人的头上顶着莲花，手里抓着莲花，两个人手中的莎草茎和莲花茎在中间肺管状的物体中间打了一个结，两个人还各伸出一只脚，踩着肺管下方一个鼓鼓的东西。
  和埃及的很多艺术形象一样，哈比神通常都会以这种左右大致对称的程式化的形象出现，只不过有时是站姿，有时是跪姿而已。
  “这是哈比，hapi，尼罗河的河神，人们猜测说，他的名字单词里的词根hep，很有可能是尼罗河早期的名字。”南希说。
  “hep，河；哈比，hapi，不会就是我们中国的河伯吧？”肖问天说。
  “中国的河神？”南希说。
  “是的。”肖问天说，“想不想听听中国河神的故事？”
  “好啊。”南希说。
  中国的河神叫做河伯，管辖黄河水道。每年到了汛期，黄河都会洪水滔滔，非常壮观。河伯于是很骄傲，以为自己管辖的黄河是天下最壮美的景观。有一天河伯顺流而下，来到了北海岸边，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由得感叹道：“我以前自以为天下孔子最博学，伯益最仗义，别人都笑话我太迷信，我却骂他们太狂妄。幸而今天来到了北海，才算开了眼界，见识了什么叫广阔，什么叫壮美，不然的话我还会继续自恋，被人嘲笑一辈子。”
  河伯的这个故事知名度并不是太高，但是却给我们留下了两个成语，“望洋兴叹”和“贻笑大方”。另外还有一个知名度特别高的故事，也与河伯有一定的关系，那就是西门豹治邺的故事。话说当时中国一些地方有用美女祭祀河伯的习俗，比如当时一个叫做邺的地方。《水经注》记载：“战国之世俗，巫为河伯取妇”。在战国时期的邺这个地方，巫师们每年都会挑选几个当地的美女献祭河伯，闹得邺的老百姓人心惶惶。后来来了一个叫西门豹的地方官，听说了祭祀河伯的事，也假装积极参与。祭祀仪式上，西门豹借故祭祀的美女不够漂亮，需要重新挑选，让主持祭祀的巫师们挨个去跟河伯说明根由，把巫师们统统扔进了河里。从此以后就再没有人敢献祭河伯了。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因为写在了小学的教科书里，所以在中国可谓是家喻户晓。
  “中国的河伯也喜欢美女啊？”南希说。
  “怎么，埃及的河伯也喜欢美女吗？”肖问天问。
  “古埃及有用女性作为祭品祭祀哈比神的习俗，他们会挑选全埃及最漂亮的女性进行献祭，直到现在这一习俗在一些地方还有保留……”南希说。
  “现在还有？”肖问天惊呼道。
  “是的，只不过不再用真人了，用的都是石膏模特。”南希解释说。
  “吓了我一跳，不过这倒是还挺与时俱进的。”肖问天说，“看来管理水的神都比较爱美女。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这个哈皮神好奇怪，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为什么腋窝下还长着个**呢？”
  “这可能是一种象征吧，象征尼罗河河水像**一样哺育着埃及这片土地，就像希罗多德所说的，埃及就是尼罗河的馈赠……还有一种哈比神的形象，是手里拿着两个瓶子做出倾倒的姿态，可能是在象征尼罗河有一青一白两个源头吧？”
  “那图中间这根管子是什么？”肖问天问。
  “肺管，下面的肺。”南希说。
  “肺？为什么是肺和肺管呢？”肖问天问。
  “不清楚，你说呢？”南希说。
  “我哪知道啊？”肖问天说。
  “你们中国的中医不是说了吗，肺主毛发，可能尼罗河主宰着河两岸的水草生长，就好比肺主宰人体的毛发吧。”南希说，“中医不是把人体比喻成大地四方吗，如果这个大地指的是非洲的话，那尼罗河是不是就好比上呼吸道和下呼吸道的关系啊，而塞加拉就好比是埃及的咽喉。”
  “哦，这样啊，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肖问天看着图画点着头说，“只不过这个上下位置得颠倒一下。”
  “怎么样，找出左右两边的图有什么差别了没？”南希问。
  “一边是莎草，一边是莲花呗，这还用找，不是明摆着的吗？”肖问天说。
  “那你知道为什么一边是莎草，一边是莲花吗？”南希问。
  “对啊，为什么呢，既然两边其它结构都一样，就说明是在强调不一样的地方……一边是莎草，一边是莲花……有什么寓意吗？”肖问天挠着眉毛说。
  “要我揭晓答案吗？”南希说。
  “快说快说，急死我了！”肖问天迫不及待地说。
  “是为了区别上埃及和下埃及。”南希说。
  “怎么又是上埃及和下埃及，看来这个坎儿是绕不过去了!”肖问天沮丧地说，“可是莎草和莲花为什么就能代表上埃及和下埃及呢？”
  “这或许和这两种植物的分布情况有关吧，因为莎草主要生长在尼罗河下游的三角洲一带，而莲花则主要生长在南方，也就是尼罗河的上游地区。”南希说。
  莎草盛产于古代的非洲、中东地区，是埃及人用来造纸的主要原材料，很多关于埃及文明的记载，都是借助于莎草制成的莎草纸得以保存和流传的。古埃及人利用莎草纸书写和记录的方法也被腓尼基人、希腊人、罗马人和阿拉伯人效法，历经三千多年的历史，直到公园八世纪，中国的造纸术传到中东，莎草纸才被取代。莎草在埃及也曾一度绝迹，后来被人重新发现，并人工培育，栽植成活。
  莲花是埃及的国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灵之花，是可以起死回生的复活之神，象征着只有开始，不会幻灭的祈福。古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就曾把莲花称为埃及之花。埃及的莲花主要有白色、蓝色和红色之分，白莲花和蓝莲花在埃及生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金字塔时代之前，而红莲花据说是公元前四世纪从印度经波斯传入埃及的。莲花和埃及人的生活、宗教息息相关。埃及人的葬礼上一定要供奉莲花，他们相信莲花可以帮助死者再生，这一点与佛教文化传统非常相似。古埃及人会把莲花的图案绘制和雕刻在建筑物的墙垣和柱子上，成为遍布埃及古建筑的重要图腾。
  “哦，这样啊，古人还真是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肖问天说。
  “关于为什么叫上埃及和下埃及，有这么一种说法，说是根据尼罗河流向确定的，因为尼罗河由南向北流，南方是上游，北方是下游，所以南方的埃及叫上埃及，北方的埃及叫下埃及。”南希说。
  “尽瞎扯。”肖问天说。
  南希笑了笑，转头看了看史燕，又转向了肖问天说：“怎么样，《山海经》里有没有记载莎草和莲花呢？”
  “没有……不知道，说不好……也许……”肖问天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了你这是？”南希说。
  “我在想，《山海经》没有记载的一些东西，有可能在其它文献和资料里能找到一些它们的影子。”肖问天说。
  “比如说呢。”南希说。
  “比如说屈原的一些文章里。”肖问天说。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九歌·河伯》
  译文：与河伯一起畅游九河，劲风吹起水面洪波；乘坐的水车荷花为盖，双螭似龙驾分列两旁。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天问》
  译文：靡蓱这种植物有九个分叉（杆儿），那麻一样的花将怎么附着在上面呢。
  肖问天不并能确定文中的“荷盖”指的是荷叶盖还是荷花盖，也不确定屈原的年代对于“荷”与“莲”有没有明确的区分，但是荷花作为和莲花很接近的物种，出现在描写河伯的文章中，也许会与头戴莲花的河伯有一定的关联性。
  因为诗歌体例的原因，屈原在《天问》中对于“靡蓱”这种植物的描述，比《山海经》的体例还要简练，可是考虑到莎草这么重要的植物，不应该不被提及。通过屈原的简单描述，对应莎草的结构特点，肖天问判断这里的靡蓱指的就是莎草。至于为什么《山海经》中没有发现，肖天问觉得，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山海经》中的很多内容还没有一一核准确认；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山海经》在后人的整理过程中可能有遗失的部分。
  陈述完自己的观点，肖问天等着史燕和南希提出质疑，可是两人出奇得安静，什么话都没说，这反而让肖问天有些不太习惯。
  “你看什么呢？”肖问天问史燕。
  “落日。”史燕头也没转地说。
  从车窗望出去，一轮红日已经慢慢地滑入了地平线以下，只露出半个脑袋，荒凉的沙漠笼罩在昏黄的暮色中，光影浮动，给人一种水汽蒸腾的幻觉。
  “在古埃及人的观念里，太阳神没入地平线以后，就进入了地下世界，在地下世界，他会乘坐着太阳船，沿着长长的地下河，穿过12个关口，回到开始的地方，第二天再次升上天空，照例进行他的航行。”南希说。
  南希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在肖问天的脑海中划过，肖问天一拍大腿说：“上……上……上埃及，我知道为什么叫上埃及和下埃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