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一次的爱,总是无法轻描淡写(三)
作者:棉花糖加冰      更新:2020-07-18 12:19      字数:5829
  舒念菡在她对面坐下来,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色:“晚上休息的不好么?看你那俩黑眼圈……”
  安然微笑着,伸手摸了摸眼睛:“这么糟糕吗?”
  “也是,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舒念菡感叹,随即又狐疑:“不过依你的性子,你根本不会介意吧。”
  到底是孩童时代就认识的,虽说谈不上知之甚深,但总还是能了解那么一两分的。
  安然笑而不答,端起面前的猕猴桃汁喝了一口,用吸管漫不经心的搅拌着杯里的绿色液体,“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舒念菡自然明白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她多谈什么,便也笑道:“受人之托,约你出来散散心。”
  安然诧异的挑了下眉,抬眼望住舒念菡。
  舒念菡苦笑一声,漂亮的脸蛋上现出一丝莫可奈何的意味:“我家阿宝啊,他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你的心情一定不好,所以拜托我约你出来……我原还还想着他这是多此一举。不过现在看你这模样,莫非,真的需要我的开解不可?”
  安然呆了一下,随即跟着苦笑:“阿宝真的想太多了,你也想太多了。”
  “是啊,我也跟他这么说来着,更何况许氏的许总还亲自召开记者招待会替你澄清,并且严重声明不准记者打扰你。这样的情况下,我也觉得你应该安好才对。”舒念菡仍然对于她不好的脸色有着探究,或者是小时的情谊,或者完全是冲着阿宝的面子。“怎么样?当名人的感觉还不赖吧?”
  安然长吁一口气,如实回答:“不太好。不过,我哪是什么名人,等过段时间,有新的新闻出来,他们自然便忘记我是哪号人物了。”
  所以归根究底,让她神色憔悴的根本就不是谣言绯闻这档子事了。舒念菡将擦汗的毛巾随意扔在一旁空着的椅子上,有服务生给她送了一杯清水过来,她道了谢,待服务生走远了才开口道:“那么,介不介意告诉我你因为什么而烦恼?”
  安然默然。她跟舒念菡虽然小时便认识,但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情谊。对她而言,舒念菡这个人,也仅仅只是认识而已,她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互道心事的地步。
  舒念菡显然也是明白的,然而并不介意,笑道:“今天天气不错,哎,会骑马吗?我们去马场跑几圈吧。”
  安然松口气,只要别继续问她奇怪的问题就好。于是玩笑道:“这也是阿宝拜托你的?”
  “哈哈……”舒念菡爽朗的笑道:“这倒不是。不过我家阿宝真的很关心你呢,我也有那么多绯闻,也曾被谣言中伤过,也不见他有这样紧张的时候,弄的我都要吃你的醋了呢!”
  安然莞尔。舒念菡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性格爽直的女孩子。“阿宝以后对他的女朋友会更好,你的醋怎么吃得完呢?”
  “好哇,取笑我啊。”舒念菡假意嗔责,面上却是笑靥如花,站起身来:“阿宝那呆小子,喜欢的不正是你们安蓝。跟他见面三句话都离不了小篮,我真受不了他。”
  安然笑了笑:“阿宝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舒念菡立刻抓紧时机问:“那你家小篮喜欢我家阿宝吗?”
  安然囧:“你……不会因为这个才约我出来的吧?”
  舒念菡笑的丝毫不心虚,眨眼道:“我得帮阿宝讨好他未来女朋友的姐姐啊。”
  安然正色道:“其实没有必要这样的,安蓝……她已经这么大了,她的事情完全能自己做主了,我没权利替她做任何决定的……”
  “哎——”舒念菡截断她:“阿宝的原因只是一半啦,难道我不能对你表示一下关心么?行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于是等舒念菡换好衣服,两人躲过狗仔的耳目,一起前往马场。
  “安然,你跟许总裁怎么认识的啊?”舒念菡的助理开车,她跟安然坐在车后座,随口聊天。
  安然想了想,道:“他当时帮了我跟安蓝。”
  “具体点啦!”舒念菡不满意安然这般简短与敷衍。
  “大暴雨的晚上吧,安蓝病了,我背着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遇到了他。”安然面对她充满好奇的熠熠生辉的大眼,仍是以寥寥数语将之揭了过去。
  她其实并不愿意与人分享旧事。因为过往那些事,无一不掺杂着痛苦难过的回忆,分享什么呢?痛苦与难过吗?她们又不熟。
  只是,他这几天正与她闹着莫名其妙的矛盾,她心中也有些烦闷,舒念菡在这当头提起旧事,她免不了便想起了那场大雨,以及那场大雨中对她伸出的那只手。
  “哇哦,英雄救美哦!”舒念菡再红的明星,到底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对于爱情自然充满了憧憬与向往,安然只提了个开头,她便已经能够开始自行想象。
  安然牵强的扯了扯唇角,没有否认。这样的事,叫她如何否认呢?直言说她跟他其实只是金钱交易?安然莫名的又笑了笑,如果不是他突然爆发的怒气,她都快忘记了,他们原只是金钱交易的关系而已。
  “他对你不好吗?”舒念菡皱眉瞧着她似忧愁的模样,“我看不像呀,他挺维护你的呀!”
  安然淡淡道:“他对我挺好的。我想,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舒念菡语重心长:“安然啊,能遇到对自己好的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许总裁年轻有为,模样也生得很好,对你又挺好,你可千万别随便放手啊。”
  她说的这般言语切切,情深意重的模样,安然也不好敷衍,只得笑道:“嗯,不放手。”
  可其实,她哪里知道,她根本没有放手与不放手的资格。
  舒念菡见她听进去了,这才放下心来的模样,又拉着她絮絮的说起小时候,说起孤儿院,说起心脏手术……
  安然从未到过马场,舒念菡倒是常来的模样,领着安然去换了衣服,又带着她去挑马,她自己挑了一匹高大的一看就很能跑的大马,安然挑了一匹瘦小的马。
  舒念菡动作熟稔的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帅气的跃上马背,那工作人员又过来帮安然,安然却盯着那不停打着鼻响的马儿不动。
  舒念菡骑在马背上等了一阵,见她还没动,忍不住催道:“安然,快一点啊。”
  “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安然仰起脸对她说。
  舒念菡可能早就想跑这么一场了,于是扔了句“你快点”后,一甩马鞭催着马儿跑远了。
  安然长吁一口气,与那马儿大眼瞪大眼。工作人员在一旁笑道:“小姐,不用怕的,马儿性情都很温和。要不你先摸摸它,跟它培养下感情。”
  安然摆摆手,退离两步:“不用了,我……”
  “安然,你怎么在这儿?”许沐言穿了套黑色的骑装,脚蹬一双长靴,站在不远的地方,一手顺着马儿黑亮的毛,就那样望了过来。
  骑马是一项优雅的运动方式,因此骑装亦是非常的优雅,仿若贵族绅士,俊逸不凡。而他旁边的人,却赫然是周子青。
  安然转头,先看见许沐言,尔后才发现他身旁的周子青,她微微有些惊慌,随即镇定下来,看着许沐言,道:“我跟舒念菡一同过来的。”
  “你喜欢骑马?”许沐言将手里的马鞭与帽子扔给工作人员,朝她走了过来。她也穿着黑色的骑装,帽子长靴,装备整齐。黑色衣裳与帽子衬得她的肤色更加莹白,却有种奇异的生机感。
  安然苦笑一声,老实回道:“我不会骑马。”
  许沐言将她打量了一番,突然道:“不会骑我教你,过来——”
  拉着她便往他挑好的那匹高大的马走去,安然挣扎了下,随即放弃了,任由他将她带到周子青面前。
  “你们都认识,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吧。”许沐言语带深意,看了低眉垂眼的安然一眼。拉过她,扶着她的腰就要将她往马上放。周子青却飞快而惶急的说道:“别——”
  许沐言顿住将安然往马背上送的动作,转头看着忧心惶急的周子青,目光深远,唇角似笑非笑,冷厉的剜过他,“怎么?”
  安然手心腻出薄薄一层冷汗,低着头看着靴尖,呼吸渐渐地变得沉重起来。
  周子青深吸一口气,从安然身上收回目光,平静的迎接视许沐言似嘲弄的目光:“她很怕马,你不要逼她。”
  逼她?许沐言怒极而笑,他低下头,漆黑的瞳孔在收缩成不见底的深渊。安然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的手就在她腰上,她的细微反应亦逃不过他的眼睛。“我逼你了吗?”
  她怕马,然而却不说。非要等那一个知道她怕的人在他面前说出来,这是逼她吗?
  许沐言恨恨的想,这根本就是她在逼他。
  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安然依旧沉默,她也很想说话,然而这样的情况下,让她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吧!于是,只好沉默。
  安然的沉默,终于引爆了许沐言的怒气。然而他本是极善隐忍的人,是以并不发作,只淡淡道:“如果他不说,你打算怎么办?说话——”
  安然亦觉得十分受累,终于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冷怒的脸庞:“其实,没什么关系的。现在已经不那么怕了……”
  周子青闻言,怔了片刻,嘲笑自己的忧心如焚。安然喝她从不喝的西瓜汁,甚至肯爬上她说她最怕的马背上……她,定然已经十分爱他了吧!
  三个人,却是三种心思。
  “是吗?既然不那么怕了,便陪我跑一圈吧!”许沐言话音刚落,已经拦腰将她抱上了马背,他也跟着纵身跃了上去,手臂从她肋下穿过,牢牢握了缰绳,靴子狠踢马肚一记,马儿仰头嘶鸣一声,急速起跑。
  周子青一瞬间看清了安然白到透明的脸孔,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只好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骑马式一项勇敢者的运动。安然自认不是弱者,然而生平最怕,却偏偏就是马儿。说起来也不算是怕,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有一次被周子青偷偷带进马场,防护措施没有做到位,她从马上摔下来,造成踝关节韧带撕裂伤以及严重的骨裂。她当时大约痛的麻木了,居然也不觉得疼,然而看到周子青神色惊慌的跑过来时,还是被吓了一跳,因为他哭了……
  后来她再不碰马。有次周子青的朋友约好一起去马场跑圈儿,问她要不要同行,她摇头,认真的告诉那人说,她很怕马。周子青那时就站在她的旁边。
  其实,她不是怕马,她只是怕受伤,然后他会很难过。
  她很怕看见他很难过的模样,所以这些年即便他不在,她仍是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不受伤。然而现在,她却总在令他难过。
  是他的错?她的错?大约,这就是命运吧!
  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毫无征兆的滑出来,无声无息。迎着风,仿佛下了一场伤心雨。
  许沐言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周子青,又狠狠抽了马儿一鞭,马儿吃痛,撒开蹄子跑的更快了。
  风很大,他凑近安然的耳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愤怒,然而更多的是无力。她的事情,果然只有周子青才有资格知道吗?
  他算什么呢?一厢情愿想给她最好的,吃穿住行从来都让人小心伺候照顾着,可她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最好的究竟是什么?他要给她什么她才会像对待周子青一样的待她?
  安然也觉得很无力,她轻飘飘的说了句:“你想知道什么?你又要我说什么?”
  他不问,她怎么知道他想知道的是什么?
  真不该陪舒念菡来这里。但她是幼时的伙伴,是阿宝的姐姐,在她的事情初初爆发时,她也无条件收留安蓝使她躲过了媒体的狂轰滥炸……安然叹口气,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同时碰到他们两个。
  她的话说的格外轻,风一吹也就散了,然而许沐言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沉默下来,冷静过后的脑中立刻浮出了一个想法——她一直在等他开口问,而他却一直在等她开口说。是不是……其实本来没有多大的事儿,其实本来她也可以跟他说而他自己却犯着莫名其妙的别扭?
  许沐言想通这些,顿觉神清气爽。又贴着她的耳旁问:“我问什么你都会说?”
  安然觉得有些奇怪,然而此情此景也不方便她回头去看他的表情。虽不明白他怎么语气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却仍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许沐言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已经扬了起来,手下的缰绳也缓了缓,马儿的速度跟着缓了下来。
  这是一条仅能容一匹马跑过的林荫小道,他打马跑进来之前,只顾着心情不爽而没有注意环境,此时心情大好更是将后头紧随而来的周子青忘了个干干净净,也因此,他这边毫无预兆的减速了,周子青却来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周子青死命勒住缰绳,马儿被他勒的嘶鸣不止,前蹄朝天,终于将马背上的周子青狠狠甩了下来。
  许沐言与安然发现身后的动静,周子青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没有半分声息的模样。
  许沐言忙停下马,还未停稳,一直呆在怀里的娇小身子倏地一下跳了下去,他尚未回过神来,安然已经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周子青身边。“周子青,周子青……”
  周子青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额角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儿划到了,此刻鲜血汩汩往外冒着。安然见了,脑袋一阵晕眩,胃里也是一阵翻滚,却见那血不停的涌出来,她飞快伸出手捂住那处伤口,然而仍是透过她的指缝沁了出来,将她雪白的手染成通红的颜色。
  许沐言微怔,刚才的好心情不翼而飞。他平静的跳下来,但掩不住眸子深处那抹骇人的冷。他大步走过来,同时拨打了急救电话。
  周子青只是晕了过去。许沐言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松了口气。因为不知道他具体伤到哪里,也不敢动他,蹲在他另一边简单的动了动他的手脚,他做这些的时候,没有抬眼看安然一眼。
  其实根本不用抬眼去看,他眼角的余光早已瞧见从她脸上不停滑下来滴在周子青手背上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想碰又唯恐碰不到他还活着的气息一样。
  “放心,他还没死。”许沐言眯起眼睛,目光中露出一丝凛冽。
  安然似全然听不见,她原先压在周子青额角的那只手已经叫鲜血染透了,于是她又压上自己另一只手,徒劳的想用这种方式给他止血,口中不自觉的呢喃道:“不要流了,不要再流了……”
  许沐言自然知道现在并不是生气的好时候,然而他深深呼吸了好几次,终是忍不住,冷冷道:“不是见不得血吗?怎么?就他的血你见得?”
  是因为对周子青的担心和恐惧,让她战胜了她心里的阴影吧!
  你看,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多么重要!
  偏偏,这个男人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安然像是魔障了,根本听不见许沐言讲话一般,只跪在地上,死命捂着那道伤口,发红的眼睛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掉:“周子青你不要死,不要死……”
  被刻意压在心底的过往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统统在这时候浮了上来——
  她初进周家,他笑脸迎出来。她在学校打架,他亲自给她上药。她被同学欺负,他毫不留情面教训欺负她的人。她被老师留堂,再晚他也等她一起回去。她成绩不好,他帮她补习到深夜……
  他说她可以任性,可以放肆,可以开心,可以难过,可以大笑,可以大哭……
  他说在他面前,不用伪装自己。
  他说,当你觉得全世界都不可信任的时候,请相信我好吗?
  他说,能与她死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他说,你是我的女孩。
  他说,安然,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他说,等我回来。
  他说,我们一定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