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 你看到了防盗章！　　艾莉听到这里时一想, 哦，安成碧！方周的女朋友、霁闻溪的情敌！可以, 丝丝缕缕连起来了。
  钟弈那时是真的刚, 爆完这个料又公开表示：大家别急，这只是个小线头，看我抽丝剥茧，拔萝卜带出根。我们每个周一见。
  艾莉忍不住在心里为她鼓了个掌。
  可是事实呢？钟弈工作室并没能走下去。还不到下一个周一, 就被以侵犯名誉权为由告上法庭，而且法庭这次的流程走得惊人地快, 不到一个月, 判决下来了：钟弈工作室删除所有虚假言论，公开赔礼道歉, 并赔偿郭淼五百三十八万。
  也不知道这有零有整的数字是怎么得来的。
  判决一出, 群众哗然, 风向瞬间被摆正。一直人人喊打的钟弈好不容易被夸了一次刚, 就这么再一次地人人喊打了。至于那赔偿，钟弈已经赔了一部分，还剩三百万拿不出来。
  两个男人解释完, 吃着艾莉给他们准备的水果, 环顾四周。
  艾莉：“你们看见了吧, 钟弈都沦落到跟我合租在这么个小公寓里面了。公寓里也没啥特别值钱的东西, 哪有钱还那三百万啊？”
  男A怀疑：“不是说, 当狗仔的都特别赚么？替这边爆那边一个料就收一堆钱, 转身替那边再爆这边一个料，又收一份。”
  艾莉：“不知道，可能现在干这行也不容易吧。对，容易被起诉赔钱。”
  男B表示理解：“是啊。但是我们也没办法，甲方要求就是，他们拿到赔偿金，我们才能拿辛苦费。”
  艾莉：“也是，都不容易。”
  然后，三人一边感叹此事无解，一边斗起了地主。
  不过现在，霁闻溪来了，事件便打开了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在哪里呢？
  两个讨债男望着满脸横肉、长得跟在逃通缉犯一样的保安，沉默了。保安们从霁闻溪身后走上来，讨债男们坐到了沙发上；保安们捋了下袖子，讨债男们同时起立。
  男A：“要不今天先这样吧。”
  男B疯狂同意：“钟弈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艾莉：“……”
  不久之后，讨债男们离开了，保安们也被霁闻溪支走了。艾莉坐在沙发上顺气，接过霁闻溪帮她冲的奶茶，吨吨吨灌了下去。然后说：“真的吓死我了，霁老师。”
  霁闻溪：“我不是来了么。”
  艾莉：“就是你带过来的那两个人才吓人啊，你来之前我们处得挺好的。”
  霁闻溪：“……”
  艾莉：“那俩保安是咱们公司的？我怎么没见过？”
  霁闻溪：“你才来过公司几次？”
  艾莉觉得有道理，转念一想又不对，“那不是咱们公司保安的制服啊。而且你是从公司过来的吗？才十分钟就赶过来了？公司离这里挺远的啊。哦，他们穿的有点像那种高档小区的制服，难道是霁老师你们家小区的保安？你居然能调动你家小区的保安？你给了多少钱啊？……”
  “好了，谢谢你遇到困难想到找我。”
  艾莉说：“其实我给你们三个群发的消息。”
  霁闻溪：“……”
  只不过，只有霁闻溪赶了过来。
  艾莉打开手机，看到裴初岚和钟弈回复了消息。
  裴初岚：干嘛？没钱吃饭了？
  裴初岚：[转账50]
  钟弈：怎么了艾莉？你在哪？
  钟弈：你在哪？
  钟弈：快回答我！！！！
  钟弈：艾莉！！！！！！！
  钟弈：[微信视频聊天-已挂断]
  钟弈：打电话会不会给你带来危险……我报警了！
  艾莉：“……”
  她抬起头，看到霁闻溪正在打电话，口中说的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霁闻溪还在忙。
  她等霁闻溪挂了电话，又发完一个什么什么文件，问：“霁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霁闻溪愣了一下，说：“我了解你。”
  艾莉也不吐槽这话里的用词了，“你如果真那么了解我，应该知道我不会受什么伤害。你艾姐姐有和任何人心平气和交谈的本事。”
  霁闻溪：“别太自负，这里你不是主角。”
  霁闻溪既然抛下工作来到这里，艾莉当然不能不招待一下。于是她下了碗面。
  看着霁闻溪优雅吃面的毫不出声的样子，她问：“你要签下龙景吗？”
  霁闻溪拿筷子的手一顿，安静擦擦嘴，正视她：“我不会签他。”
  “因为他被郭淼玩弄的这个黑历史？”
  霁闻溪又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艾莉叹了口气，“果然，钟弈爆的料是真的。”
  其实从穿越第一天见到龙景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儿。
  一般来说，新人能够演电视剧中的主要角色，出品方是会给他们立条件的。那就是——要先和出品方或者主要的投资方签约，成为旗下艺人。只有这样，等到剧火了、演员火了，公司才不至于冤大头地给别人作嫁衣裳。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一部剧里的陌生面孔时，百度一搜，会发现他们即便还没毕业，也都是已经签了公司的艺人。
  而龙景，在因为《翠琵压》一炮而红之后，居然还在上门找霁闻溪求签约。按照钟弈爆料的内容，他的现状马上就得到了解释。
  艾莉叹了口气，继续吃面，只听对面问了一句：“你不指责我？”
  艾莉抬头：“你有什么可指责的？”
  “冷漠，放着可怜的龙景不管。”
  艾莉笑道：“他是可怜，如果我有能力，我会帮。但这只是我的意愿，顶住巨大的压力帮助他不是你的义务。”
  又过了一会儿，艾莉发觉霁闻溪似乎没怎么动筷子，抬起头来看她。只见霁闻溪连忙低下头，用筷子无聊地卷起碗中面。
  霁闻溪：“你还是你，没怎么变。”
  艾莉：“……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霁闻溪拿着手中的历史书起身，在书架前逡巡片刻，歪着头，找到一处缝隙，手指温柔划过旁边几本书的书脊，转个角度流畅地插到缝隙里面去。历史书抵住缝隙，两只手指轻轻一推，唰的一声。她将手中的书归于书架上的原位，整个过程犹如爱抚表演赛。艾莉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人性冷淡的外表下面，一定包藏了一颗色情的祸心。
  然后霁闻溪转过身，此时艾莉意识到，她刚刚那番操作，应该是在打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借机思考要如何应付自己。
  “你怀疑那个人是我？”霁闻溪问，“她是你的爱人吗？”
  “当然不是。”
  “那么你想多了。既然那个人不是主角，她根本不可能穿越。而我的小说里，也没有你。”
  艾莉沉默了片刻，她还是无法释怀，“可你们长得——”
  霁闻溪：“也许作者把我的脸给了一个路人角色。仅此而已。”
  艾莉无法继续提问了。霁闻溪说得很有道理，尽管那个路人不仅继承了她的脸，连职业和性格都很贴近，但这也仍然无法说明什么。毕竟眼前的这个霁闻溪，不可能是路人Fancy穿越的结果。
  霁闻溪坐回来，“我对你好，因为我欠艾莉的。我伤害了她是事实。”
  艾莉有些烦躁：“但这与我无关。”
  霁闻溪：“我还人情与我有关即可，你不需要有压力。”
  她将一个本子扔给艾莉，“女一号，试镜机会。你可以拒绝。”
  《影帝的贴身杠精》，男一号扮演者方周，女一号扮演者原定安成碧，如今跑路。艾莉抚摸着彩印且加了层膜的光滑封皮，不禁想：这可真是个有钱的，雷剧。
  她的欲言又止以及囧样八字眉，显然暴露出了她的想法。
  霁闻溪说：“是雷剧没错，但是能火。”
  艾莉攥了攥手中的剧本，“《问鼎》也会火。”
  “安成碧不会让你这个女四号的风头盖过她。正剧路线也不适合你，你适合黑红。”
  艾莉：“……你倒是直白。”
  霁闻溪：“你不会生气，我——”
  “‘太了解你。’”艾莉一脸嘲讽地帮她说。
  大致翻开剧本瞧瞧，就知道霁闻溪所说“黑红”是什么意思。《影帝的贴身杠精》原本是一个晋江作者以方周为主角原型写下的耽美小说，作为对方周的知名度大大帮了一把的晋江文，它可以说是耽美娱乐圈文的经典之作。
  注意：耽美。
  如果这部戏的野心，仅仅是成为一部在微博上引起腐女关注的网剧，那么大可不必BL改BG。但是投资方的野心，显然是上星。因此几个月前，《影帝》剧组第一次声明本剧的小受改成了女主，就遭到了一众腐女的强烈抗议。
  直到，安成碧官宣，将扮演女主角。
  娱乐圈金童玉女CP的号召力，真不是吹的。
  这个角色，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同年龄段女演员来演，都必然会被书粉（如今还要加上安成碧粉和方周粉）骂得找不着家。艾莉虽然没演过性转的角色，但是对观众们的恶意不能更熟悉了。一般人承受不了这种骂，但她有经验在。
  她优雅一笑：“我上辈子顺风顺水，还真没体验过全网黑的刺激。”
  霁闻溪抿抿嘴。
  艾莉：“但是这种天生自带短板的角色呢，怕是也只有影后（重音），才能演好了。”
  霁闻溪肩膀颤了一颤，脸倒是还在继续瘫。
  艾莉接受了这份恩惠。为的不是一个女一号，也不是黑红——她受够黑红了。仅仅因为她意识到，接受霁闻溪的恩惠，会使后者开心，进而给她更多的恩惠。
  她希望霁闻溪继续帮她一个忙：“《问鼎》的女四号，你能不能帮我——”
  “那个剧组不好。”霁闻溪说得斩钉截铁。
  是剧组不好，不是剧。
  霁闻溪不必再多说，艾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剧组人员官僚、等级分明、不尊重人，仅仅从这次签约就已经窥见一斑。选角导演都是如此，更别提那个投资方郭淼。艾莉想到龙景，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艾莉：“我觉得龙景他一个人——”
  “不要做多余的事。”霁闻溪冷下脸来，“况且你也不是为了龙景。”
  艾莉扯扯嘴角：“那我能是为了什么？”
  她心里紧张得很，却没有想到霁闻溪似乎比她还要紧张，面对这个问题，居然想要逃。霁闻溪“腾”地站起来，面色成冰，转身之时头发像是意图打谁的脸一样甩出一个圆。艾莉一个大姐姐，愣是打了个寒噤。
  但她顾不得教育霁闻溪要尊老，连忙拽住她的袖子，“霁老师，霁总，闻溪妹妹。”
  霁闻溪回过头来冷冷地睥睨她，额角冷不防地一抽。
  艾莉：“我答应你，明年开始签到周天工作室旗下，跟着你混。姐姐相信你能让我大放异彩，三金影后，冲出国门走向世界。麻烦你，帮我这个忙。”
  霁闻溪的目光将她锁死，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头。艾莉不知道她何必如此生气，但是不论她有多生气，和安成碧共演的机会她哪怕撒泼打滚也得要。
  正僵持中，霁闻溪又来电话了。
  她听着耳机，表情渐渐疲惫，手上放松了防备，艾莉便趁机又对她的袖口牢牢地攥了上去。
  霁闻溪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等着，我一会儿到。”她顿了顿，“艾莉也会去。”
  艾莉一惊。
  霁闻溪挂了电话，“艾老师，我这件衣服价值两万，如若变形，希望你有得还。”
  艾莉忙松了手，“去哪儿？”
  方周家。安成碧也在那里。
  霁闻溪：“我带你去见安成碧，希望你遵守刚刚许下的诺言。”
  她说完，便走出了休息室。
  艾莉重新拿起身边的《成功学》，它还翻开在刚刚的那一页。艾莉又读了一遍：唯短见浅视者，方俱前后不一。
  她不知道原身为何要给霁闻溪上这一课，也不知霁闻溪有没有受教。但现在，课真切地上给了她自己。
  她上辈子不喜欢食言，不喜欢套路别人，也因此被人套路。这辈子第一个套路的，却是给她恩惠的人。
  ……
  车上，艾莉坐在副驾驶位，戴了一副新手套。手套是暗红色的，精巧的夹层里面缝着个可充电的发热器，整体看上去却毫不笨拙。这是个发热手套，手心手背的热量向四处蔓延，舒服极了。
  霁闻溪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随手将这幅手套扔给她，说这是公司年会的时候准备的员工礼物，多出来的。
  艾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上午在电话里跟她随口提过一句手冷——虽然那只是想要挂电话的借口。
  她盯着手套，想要思考，却什么也思考不下去。
  她马上就要和小蝶见面了，小蝶一直很傲娇，但骨子里对她很好。她们在文中已认识十一年，她最了解不过。
  不多时，霁闻溪和艾莉走出方周家住宅楼的电梯。
  “你先到隔壁等，让你来你再来。”霁闻溪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防盗门。
  “所以隔壁这房子也是方周的？”
  “整个一层都是他的。”霁闻溪解释，“不然他发脾气可能被邻里听见。”
  艾莉：“……”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在她进入隔壁房子之前，霁闻溪给她的最后一句忠告是：“也许安成碧会让你失望，届时希望你不要再固执下去。”
  裴初岚这人，智商在线令人安心，就是为人比较鸡贼。只不过对上艾莉，俩人倒是挺般配。
  裴初岚在原文里面大概是穷怕了，除了穿越来的第一晚住在海百合苑的公寓里，之后便一直在她的独居大别墅里，过纸醉金迷的生活。有一天，她让她的司机开着拉风的敞篷车，接艾莉去她的别墅玩。艾莉穿着个显身材的无袖小裙子，坐在车里死活不让司机关敞篷。
  九月啊，那一路她吹得眼线都飞了，但就是保持着智慧女神一般的微笑和洒脱。下车的时候有点晕，然而小腿肚子绷得硬生生，踩着小高跟，明星剪刀步走得特别稳当。
  进了别墅，艾莉补了个妆，说：“你这个车，我买过它的升级豪华版，送给我的CP了。”
  裴初岚：“你怪有钱的。”
  “是刚得影后之后的片酬，也就几百万吧，全砸在我家那小受身上了。”艾莉无奈脸。
  “是个好攻。”裴初岚捂嘴浪笑，“你的眼线飞了，朋友。”
  艾莉端起高脚杯，“这叫狐媚妆。”
  然而艾莉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因为次日，司机送她去地娱传媒大楼的时候，替裴初岚跟她要了一千块的游览费。艾莉觉得裴初岚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一个身家不知道有多少个零的富二代，还非要赚这一千块住宿费？？？
  裴初岚电话回复她：“你这是偷换概念，朋友。万达那么有钱，你去看电影的时候，人家还斤斤计较跟你要几十块的电影票钱呢。你可喝了我三分之一瓶82年的拉菲呢！”
  有理有据，艾莉竟无言以对。
  一千块对她来说是个什么概念呢？作为一个除了三千底薪之外，基本只有自己接的一些舞台剧酬劳的现代人，这真的就是她的半条命。做艺人做成这幅德行，实在是很见不得人了。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不是个例。
  娱乐圈仿佛一座飘在海上的冰山，露出头角的，哪怕只是为人眼熟的配角演员，都算得上是个“角儿”了。海面下汲汲营营却难以露头的，是百分之九十的搬砖者。他们何时抓不住冰山，融化进了海水里，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