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路然从来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
  而且骂她的人甚至还扯上了她已经去世的父母。
  “我希望我们每位员工都能认真对待工作, 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有些人想仗着自己父母亲的面子来公司混日子，那还不如直接领着薪水回家歇着的好, 也省得在这里添乱。”
  说话的是路然所在部门的经理，来公司有十年时间了，是跟着路盛隆最久的那批人之一。
  仔细说来，这次的事情其实根本怪不到路然头上。
  同部门的人让发一份合同给合作方签字, 见路然就站在旁边，于是让她帮忙打印一下。
  路然当然是开心的。在公司被当做透明人当久了, 除了她自己会安排自己去看一些文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找她帮忙的。
  谁知道，这一帮忙竟然就出了问题。
  发过去的那份合同原本是要寄给另一家公司的, 偏偏, 两家公司合作的东西是一样的，但上面的报价不同。
  尽管已经及时联系了对方公司, 可出了事情, 总有人是要担责任的。于是路然这个连打印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就成了责任方。
  她在公司本来就是实习生, 可碍于她的身份又不能真的把她开除走人, 最后扣了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再当着众人的面被经理训一顿, 这是就算是过去了。
  路然在洗手间里,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丧到不行的一张脸, 了无生趣。
  倒不是真的因为挨了这一顿训, 更重要的是，对XY基金项目的调查至今都没有太大进展。
  拿不到最重要的财务报表，就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份合作是有问题的，路盛隆身边参与这次项目的人又都是些人精，路然由许延带着过去吃了几回饭了，可真正撬得动嘴巴的也就那么一两人，透露的却都还是些无关紧要的边缘信息。
  路然真的有些失望了。
  她觉得自己是真没用啊，都重生了一回了，算是开了这么大的金手指，连后面要发生的事情都全部预知了，可却一点长进也没有，想做的事情一件也没做成，只除了……好好跟小硕哥哥在一起。
  可现在，好像这件事她做的也很糟糕。
  路然低头看了眼手机，相册里有她之前趁齐硕看书的时候拍下来的照片。
  窗外的阳光透过卷帘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间，他的侧脸认真又好看，睫毛长长的，影子落在书页上，一半被桌上的绿萝给遮住了，却更显完整。整个场景看起来是静止的，却又生动的，像是一幅画。
  路然把手机收起来，重新整理好情绪。
  还没到放任自己低迷的时候。
  ……
  路然没想到，齐硕的大哥齐宏居然会主动约她出来。
  齐宏提前一天晚上跟她约好了时间，早上七点，竟然是要一起吃早餐。
  路然出了校门，就看见齐宏的车在路边等着了。
  黑色的宾利，很低调的停在路边。
  去的地方就在离学校两条街的地方，很平价的一家早餐店，路然跟室友有时候也会来这里。
  灌汤包上来的时候，路然明显感觉到自己肚子轻轻叫了一声。
  “吃吧，边吃边聊。”齐宏率先动了筷子，尽量让路然不这么拘束。
  等路然吃得差不多了，齐宏才开始进入正题。
  “你最近跟小硕怎么样？”
  路然愣了一下。
  齐宏嘴角抬了抬：“不要误会，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只是上次碰面，你们的进展好像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
  齐宏说的是上次偶然在外面碰到，路然依然是跟着许延，齐硕跟在齐宏后面。双方碰了面，连打声招呼都没有，只有路然跟齐宏笑了笑，然后就各自分散了。
  说起来，那时候路然还以为齐家已经知道她跟齐硕现在的状况了。现在看来，并没有。
  路然踌躇了一下，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反倒是齐宏先接下去说了。
  “我这个弟弟的脾气我清楚，平时高冷一些，尤其对那些不相干的人，不想理的时候就会完全不吭声，有时候能把人气死，”齐宏笑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对他身边的人，他绝对不会有半点虚情假意。”
  路然点了点头，垂下眼。
  齐宏顿了顿，轻笑：“只不过最近突然看他转了性似的，陪着我出去应酬，还接了一个小公司过去管，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听说还在你们学校修了双学位？”
  路然愕然抬眼。双学位？
  齐宏看着路然惊愕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助理恰到好处的进来提醒：“齐总，时间不早了。”
  齐宏点了点头。
  助理出去以后，齐宏低头问路然：“吃饱了吗？”
  路然点头，跟在齐宏后面出去了。
  “今天我来找你也是顺路，不用太放在心上，”路上，齐宏看路然面色有些忧虑，宽慰道，“不管怎么样，你跟齐硕都喊我大哥，有什么事，大哥总会罩着你们的。”
  下车前，路然回过头，对上齐宏黑色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大哥。”
  每次跟齐家人在一起，路然总能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温暖。
  可眼下，却让她心口发酸。
  ……
  因为见了齐宏的这一面，路然一整天都不在状态。
  室友见她这样，难免有些担心，晚上的时候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喝奶茶。
  路然拒绝了。
  她想到前两天公司里的一个客户纠纷的事情，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以备不时之需。
  一看起书来，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样。
  等路然再抬头，发现已经十点二十了。
  图书馆是十点半关门。
  路然赶紧站起来，匆匆忙忙的把书放回去，出了自习室，刚走到门口，走廊的灯就灭了。
  第一次关灯，只有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是用来提醒还没回宿舍的同学，要抓紧时间了。
  路然站在走廊里，往墙边靠，努力做着深呼吸，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可越是自我暗示反而越害怕似的，连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清晰。
  路然抬手去摸墙壁，摸到的却是一个软软的东西，疑惑与惊吓并存着，她立刻就要把手缩回来，却感觉到带着热度的滚烫的手按在了她手腕上，紧接着，整个人被拉进了一堵肉墙里。
  “喂，放开……”
  “我”字还没说完，耳边传来的声音就让她彻底失了声。
  “是我。”
  怀抱很熟悉，温暖的感觉，专属于他的味道，连抱着她的力度都跟以前一模一样，紧到像是要把她融进身体里。
  路然抬起手，动作却难以分清到底是要把他推开，还是迎合着他的动作反抱回去。
  不容她细想，他沉沉的吻已经压了上来。像是怀念许久的味道，深深地吮吸着，舌头在她唇腔里搅动着，只怕不够似的，带着几分凶狠。可到最后，粗重的喘息下，停下来的时候却又温柔且珍惜，在她唇瓣上轻轻抿了一下。
  “想你。”
  很温柔的话，轻轻落在她耳畔，流淌到心底。
  我也想你。
  她在心里回应着。
  灯光早在他们接吻的时候就已经亮起来了，她却一直闭着眼，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怕眼泪会不自觉地掉下来，没出息又显得矫情。
  这时候终于收拾好情绪，想要抬头去看他，却被他先一步遮住了眼。
  “别看，我怕忍不住。”他说。
  忍不住什么？
  路然愣了一下，睫毛在他掌心里挠痒痒。
  紧接着，耳边传来他的一声轻笑，绕开话题：“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路然下意识答道：“在找资料。”
  反应过来以后，她问他：“你呢？”
  他笑：“我也来找资料。”
  没营养的对话，最后还是锁门的师傅上来，让两人赶紧下去，这才终于结束了。
  他把手放下来的一瞬间，路然抬头看着他的脸，第一感觉是，他好像又瘦了。再低头，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书，是她上学期刚上过的教材。
  “第二学位学的是管理？”她问。
  齐硕低头看了眼书：“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说的轻松，路然鼻子却立刻酸了。
  他哪里闲了？他们团队的事情忙的要死。
  如果不是因为她退出来了，他们现在应该正在自主研发一项app，而且很快就要有进展了。
  结果现在的他却在这里看这些管理学的书，这些本该跟“齐硕”这个名字毫无关联的东西。
  正想着，视线中的教材突然被人翻转着手腕，拿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路然抬眼，对上齐硕含笑的眸子。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它啊，它会难过的。”它指的是书。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他啊，他会难过的。他指的是人。
  路然努力压下鼻头的酸涩，别过头：“胡说八道。”
  软软的声音里，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里带着十分的小姑娘家的嗔怪。
  男人显然很受用，眉眼里的笑都更明显了。
  “同学，我们该回宿舍了，等会该关灯了。”他提醒。
  路然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来，侧头警惕地看着他。
  齐硕好笑地问：“怎么了？”
  小姑娘闷声说：“你刚刚为什么亲我？”
  “我们现在是分手状态吧。”
  “婚约我也会想办法解除的。”
  “你怎么能随便亲我？”
  路然后知后觉，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努力疏远的距离，因为这一个吻，好像又被打回原形了。
  虽然好像，有没有这个吻，他们都从没有真正疏远过。
  距离是远的，心是近的。
  可她还是懊恼。
  再这样下去，她一直担心的事情会不会发生……
  路然纠结的时候，眼睛会下意识的往下看，脚步也慢下来，没注意到前面的男人已经转回身来，定定的站在她前面，等着她靠近。
  直到，脚尖抵到男生的白球鞋。
  路然抬起头，近在咫尺，是他明亮的眼睛。
  “不随便啊。”
  他嘴角是勾着的，说的话轻轻地，温柔的。
  “亲你，我是认真的。”
  “比如现在，我又想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