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明家住王府井, 占着一栋高层公寓楼的顶上三层, 内部装饰极其豪华, 跟陆家那种低调的风格完全不同。
  叶晓棠和陆云开被陈思明夫妇带着参观他们的房子，看完装饰和艺术藏品，上了顶楼看室外风景。
  顶楼修了游泳池，还有观景台，可以想见, 到了夏天，这里将会是玩乐聚会的绝佳地点。
  他们站在观景台上, 看城市夜空，多亏昨夜大风, 吹散连日雾霾，今天竟能看到天上星星。
  只是陈思明带他们上来，显然不是为了让他们看星星，而是为了让他们看不远处的故宫八角楼。
  叶晓棠站在楼顶, 看着那片世界闻名的建筑群, 口头不住赞叹这件住宅的位置实在得天独厚，心里想到的却是许承松的那套物质包装理论。
  一个人越需要显著的物质外表，可能越证明他的底气还不够足。
  参观完房子, 晚餐正式开始。吃的是西餐，都是上好的食材，酒水也极其名贵。
  陈思明在席间大谈牛排的口感, 鱼子酱的成色, 鹅肝的做法, 红酒的年份。
  陆云开与他应酬着，并不显得特别起劲，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个富二代在面对新贵时的那种天然傲慢，但却也并不怠慢。
  吃完饭后，潘妮对叶晓棠说：“我家老大正在练琴，晓棠有没有兴趣来听听？”
  叶晓棠知道这是要把空间留给陈思明和陆云开谈事，她笑对陆云开说：“那我去听听，看看是小陈同学谈的比较好，还是你弹的比较好。”
  潘妮立刻也笑了，“原来陆总也弹钢琴，思明，不如改天让小远去拜师。”
  “小远要拜师，那也是跟云开学做生意。”陈思明淡淡的说，“钢琴这种东西，会谈几首曲子哄女孩子开心也就可以了。”
  陆云开听完这话，不由对着叶晓棠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说我弹钢琴可不就是为了哄你开心。
  眉目传情间，他伸手拉了拉她的手笑说：“你去吧，不过千万别被小陈同学哄跑了。”
  陈思明夫妇听完不由大笑，一时气氛非常融洽，倒真的很像是朋友聚会。
  叶晓棠跟着潘妮去了琴房，果然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穿得齐齐整整，正坐在钢琴前，在老师的监督下，认认真真对着曲谱练习指法。
  孩子看见妈妈进来，有心表演，于是不经过老师同意，便换了拿手曲子，音乐出来，虽能听出是孩子的力度，可曲调依旧流畅优美。
  叶晓棠听得出神，看他小小身体随着手上动作晃动，不由想到，陆云开小时候练钢琴，也是这个样子吗？
  陈迪远弹完钢琴，自己从凳子上跳下来，乖乖的走到潘妮身边，看着她不说话啊，只是笑，明显是要称赞的样子。
  “弹得真好！”潘妮诚心夸奖儿子。
  陈迪远这才露出了孩子的神情，伸手抱住妈妈的脖子撒娇，两母子正亲热着，他们的小女儿陈迪宝也在保姆的陪同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潘妮一手揽着儿子，另一只手很自然的把女儿抱在腿上，母子三人絮絮说话，场景温馨可爱。
  潘妮在结婚之前，原本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在不少影迷心里几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叶晓棠在今晚之前，对潘妮的印象跟其他人一样，再没想到她会是眼前这个满眼充满着爱意的母亲。
  叶晓棠发现她虽不羡慕陈家这可以看到故宫的房子，可是却羡慕这样一幅母子同乐的图景，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机会拥有过。
  潘妮哄完一双儿女，让保姆带他们去洗澡，她带叶晓棠进茶室，边准备着茶具边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了他们两个。”
  “有你这样的妈妈，他们很幸福。”叶晓棠说，完全是诚心诚意。
  潘妮温柔笑起，可过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隐没，忽然又说：“可是我却害怕我不能给他们安稳的生活。”
  叶晓棠知道很多母亲都是这种心思，即使环境再好，也会对孩子的未来感到焦虑，她不由宽慰道：“你和陈总能够给他们的，可能远不止安稳。”
  潘妮没再说话，安心泡茶，茶壶茶杯在手中起落，是福建人做功夫茶的方法，叶晓棠看着只觉赏心悦目。
  终于出来第一道茶，潘妮亲自将小小茶杯递给叶晓棠，沉稳说道：“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我却觉得跟你很投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跟你做朋友？”
  叶晓棠觉得这话说的过于严重，完全不像是客套，她心有疑惑，但还是举了茶杯在手，对着潘妮说：“很高兴跟妮姐成为朋友。”
  潘妮见她立刻换了称呼，心里自然高兴，举茶杯与她相碰，说：“如果日后我有事相求，还希望晓棠能够记得我这个朋友。”
  叶晓棠对她有好感，也听出她这话不是套，更像是某种求救，她轻声问道：“妮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潘妮沉默半晌，终于说道：“其实当时悦动科技筹备上市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了。你拒绝了悦动科技IPO的项目，我心里对你是感激的。”
  叶晓棠越发觉得这话蹊跷，可是再问下去，潘妮却岔开话题，再不愿意提。
  叶晓棠和陆云开从陈家告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车子从王府井出来，上了长安街，经过广场。
  叶晓棠看着城楼突发感慨，对身边陆云开说：“每次我经过这里，都觉得自己异常的渺小。”
  陆云开笑问：“是因为广场太大？”
  “大概是吧。”叶晓棠说。
  “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密密麻麻站满了也才容纳一百万人，跟总人口数相比，不值一提。”陆云开说。
  叶晓棠听他口气不俗，猜测今晚他应该是没吃亏，于是她问：“陈思明后来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上面的那个人想见我。”陆云开说。
  叶晓棠心里一惊，原以为陈思明请吃饭，还是为了并购飞龙的事儿。再没想到，原来更有深意。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他“上面”那个人看中了景泰，当然这不奇怪，相比之下，根基深厚的景泰自然比被仓皇扶持的悦动科技更加有资源腾挪的空间。
  “你怎么说？”叶晓棠问。
  “我承诺会把飞龙的交易尽快完成。至于其他的，我把老陆抬出来了，说要回去问他的意见。”陆云开轻描淡写说道。
  叶晓棠心说你可真有办法，里面跟老爹打着仗，外面还拿他的名头出来压人。自然要论更“上面”的人打交道，陆云开的经验和资源远不及他父亲。
  叶晓棠不由旧事重提，说：“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好好的跟你爸谈一谈。”
  “如果没有那天寿宴上的事，我是想跟他好好谈谈。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我这个儿子之于他。可能更多的是一个工具。”陆云开语气坦然，说着抱怨的话，可却听不出怨愤的情绪。
  叶晓棠无从判断他们的父子谁对谁错，可是他仍然希望陆云开跟他父亲的关系能够缓和，毕竟他不是不在意。
  “那天在他书房，他跟我说，在你小时候没能照顾你，他很后悔。”叶晓棠说。
  陆云开听完沉默，脸上看不出表情，过了半晌才说：“我也知道，人不应该什么都想要。如果不是他创立了景泰，如果我不是他的儿子，那么直至今日，我最高的成就大概也就是某家企业的中高层管理人员。”
  叶晓棠觉得他话没说完，还想再问，沈严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陆云开与沈严对答几句，挂了电话，对叶晓棠说：“项国强投诚，愿意在下次董事会支持我，条件是让项晴重新进入景泰，担任财务总监。”
  叶晓棠惊讶，第一个想法是替老陆悲哀，明明项国强是他最信任的人，却没想到会为了女儿的前途，跑来跟陆云开投诚。
  接着她才想到，如果项晴再次进入景泰高层，那就是跟陆云开朝夕相对。她没法不在乎，那是一个跟陆云开上过床的女人。
  但尽管在乎，出于理智，她还是对陆云开说：“你可以考虑接受。”
  陆云开看她，“你想什么呢？不吃项晴的醋了？ ”
  “醋当然还是吃的。”叶晓棠说着搂住陆云开的胳膊，“不过当前最重要的是，是你要处理陈思明以及他背后的那层关系。我决定先牺牲小我了。”
  “就知道你看得明白。”陆云开心有安慰，说着话将叶晓棠拉近他怀里，下巴颏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头发，又沉声说道：“放心吧，我绝不会让项晴再进景泰！”
  “她到底怎么惹着你了？”叶晓棠随口问道，因为她听出他的话并非是为迁就她的情绪。
  陆云开低头看叶晓棠：“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说吧。我早知道你当初执意调她去东南亚，根本不单纯是因为不想我见她。”叶晓棠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一节，大概是她也有事必须要瞒着陆云开的时候。
  “记得那次她陪我去第三世界国家考察吧，她当时跟一个同去的部长走得很近。她有这种心思，我怎么还会让她留在景泰。”陆云开终于说出理由。
  尽管叶晓棠有过承诺，可听完还是不由生气，亏得他当初口口声声说着调开项晴，是为了怕她多想，演的可真像！
  她狠狠在陆云开胳膊上掐了一把，算是对他当初隐瞒的惩罚。当然，惩罚之所以如此轻微，也是因为后来她知道了，很多事情不说，是有不能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