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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州      更新:2021-07-06 10:01      字数:3798
  何荻从家中祠堂走出,刚走到府里中庭,何茵便快步迎上前。
  “今夜元宵,兄长不留下来一起用膳吗?”何茵面带期盼地看着何荻。
  何荻心中长叹,才摇摇头,说:“不了,太子殿下入宫了,幕府上还有些事要做,等过两日我再回来陪陪你吧。”
  何荻说着,又轻轻拍了拍何茵肩膀,提步便要往外走。
  “对了,”只是他刚走了一步,又回头问,“早前让你给耘徵送去的那份年礼,你送过去了吗?”
  “送是送过去了,”何茵点点头,却委婉地又说,“但是耘徵大哥退回来了,说是太贵重,无功不受禄,若是年礼,心意收下,礼不敢收。”
  何荻怔了怔,脸色也跟着沉下不少,接着只说了句“知道了”,便离开了何府。
  何茵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何荻离开的背影,许久之后才要转身回去。
  只是她刚转身,便看到老管家行色匆匆地要往书房走去。
  老管家从何茵身边经过,也只是微微颔首行礼,便快步离开了。
  何茵看着老管家的背影,心中跟着起疑,她往自己房中走去的脚步也跟着放慢。
  尔等她刚过环廊,身后又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她回头再看,只见周析身披绒裘,神色冷酷地向着何隐宽书房走去。
  周析到何府时已经是近傍晚时分,他如今再坐在无双楼二层,无双楼也早已打烊。
  今日天清,入夜了也叫乾坤朗朗,星辰明烁。
  他面前放着那红木方盘,上面分别放着一颗黑色,两颗乳白色的鹅卵石,三颗石子中间,放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
  周析右手四指托在额边,拇指一直摁在太阳穴,左手藏在袖中,数着珠串,他目光一直留在中间那块碎石上。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自言自语道:“何隐宽...在说谎...”
  一直在他身边盘腿坐着给他剥花生的春生,没有说话。
  周析脑海中一直回放着不久之前,在何隐宽书房中与他的对话。
  两年前,周析是从万瘸子口中得知,那把刀是与万寿山庄有关,但至于当中到底有何关联,万瘸子那时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这些年中,楦遥的万寿山庄,究竟主为何人,建起何时,根本就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万寿山庄,是樊国某一世族大家,为了让他毕生收藏的珍品能在乱世之中得一安全宁静之处而留百世所建。
  也有人说,万寿山庄,是某江湖势力的集中地,默不作声地养了一群顶尖高手,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当时的周析对于万寿山庄究竟做什么的,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态,要到万寿山庄去一探究竟。
  可是他没想,自己到了万寿山庄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内无一物,而再有,便是那六十四位死士忽然冲出来,对他发起的攻击,招招致命。
  再后来,便是钟平侯浙官遇刺,杀手乃便是万寿山庄那群秘密教养的杀手,而雇佣他们的,就是周析本人。
  过去周析没有去细查此事,一来是因为当时他正备着要到覃国,二来也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与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
  所谓谣言,就是人活世上,只要自己的名字能被人叫出声来,自然就会有传言。
  不久之前,祝沉鱼与他说,那把刀是与唐岳何氏有关时,周析当下心中便立刻起了疑惑。
  唐岳何氏,怎么又与这万寿山庄能扯上关系。
  而今日再知,万寿山庄当初的创始人,是佟林简氏。
  那这一切仿佛都能说通了。
  八门之中明明暗暗的关系,暂且不去深究,但何隐宽与简无终,必定是认识,如此也能说明,倘若此事与何隐宽有关,那万瘸子当时说那把刀与万寿山庄有关,亦非空穴来风。
  而再有,佟林伺浙官。
  简无终是辅樊励公,而当时樊国将破,简无终仇恨加之钟平侯,而且钟平侯在覃国势力强大,主死臣散,其余势力为争夺这些分散下来的势力而起乱。
  内政党争,从来都是内乱根本,早前还算是有钟平侯支撑着秩序,树倒猢狲散,只要覃国里头乱了,于樊国而言,也是好事。
  简无终暗中让人行刺钟平侯。
  在情在理。
  而至于他周析本人,不过就是刚刚好撞到了刀尖上,恰恰做了替罪羔羊。
  但是周析此时又想,倒也不能说是替罪羔羊。
  及时罢了。
  何隐宽和简无终当年能够灭了瑔廊一族,而得知还有一漏网之鱼,无论当时灭门的缘由为何,自然也会想要赶尽杀绝。
  但是这些年中周析一直在缅渠苏氏庇佑下,他们实在难以动手。
  又或者动了手,周析不知道。
  他们或许也没有想过,万寿山庄里头对自己狠下杀手结果反被自己反咬。
  可是这退一步再想,何不便干脆顺水推舟,将刺杀钟平侯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
  他本是徐国太子门客,缅渠苏氏门生,就算所谓两国交好,但乱世之下,谁不想着谁先早崩,自己要杀钟平侯的动机,反倒是更比简无终更强烈。
  周析想到这里,心里竟是起了一丝自己的命为何这般不幸的难过。
  春生这时刚好给他剥好了一小碟花生米,送到木盘边上。
  周析捻了两颗送到嘴里,又往春生处推了推,目光还盯着中间那颗碎石,却缓缓道:“你自己吃些。”
  简无终要钟平侯死,那是家仇国恨。
  何隐宽要钟平侯死,那是替主消灾。
  汝平八门有三,淄亭归钟平,唐岳持中籍,长白保门清。
  何隐宽这些年中,明面上也算是和孟鹤山一样,远离朝政而明哲保身。
  但是何荻,何郁重,是一脚踩着太子梁尧这趟浑水,另一只脚踹着梁裕那方泥潭。
  何隐宽为他父亲,所谓明哲保身,是见仁见智。
  周析想到这些,目光是越发的寒冷。
  今日下午他去见何隐宽时,他心中明白,与何隐宽这般老狐狸说话,说得越多,越容易被他绕进去,干脆一见面便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周析当时一见面,便问何隐宽,他与简无终之间到底什么关系,还有万寿山庄那桩事,他到底知道多少。
  但是当时何隐宽只是平淡地说,他早年与简无终相识,不过是因为随主相见而相交相识,尔后多年,并未有再多联系。
  又万寿山庄那件事,他全然不知,所知皆由市井传闻,甚至至今难分真伪。
  周析当时心中只剩冷笑,他便又问,传闻当中,钟平侯的死是他周析一手策划,你信吗。
  何隐宽那时笑了笑摇摇头,说他不信。
  何隐宽是说,虽不知杀手何人,但他相信周析没必要做这些事情。
  周析当时每句话都如尖刀刺向何隐宽,但是何隐宽却像是一团棉花,无论周析的进攻如何锐利,何隐宽一如平淡自如。
  这反倒激起了周析心中愤怒。
  他当下便冷声说:“世人皆道,我周析,不过是一疯子,疯子做事,无需道理,无需理由,无需择日。何老先生这番话便是奇怪了,何老先生与我素未谋面,高阳传言当中,在下声名狼藉,何老先生为何就这般坚信,钟平侯不是我杀的?”
  何隐宽那时正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茶杯中满上清茶,他微微觑了周析一眼,才说道:“先生口中所谓的疯,疯与不疯,说到底,是一念之差,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算只不过是先生所说的疯,先生也没有必要,去多此一举。”
  周析当时脸上还是挂着寒冷的笑意,他一直盯着何隐宽,没有再说话。
  何隐宽也只是一直慢慢悠悠地沏着茶。
  直到最后他抬头看向周析,问他当真不要来一盏时,周析才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在打扰先行告辞。
  周析离开前,何隐宽还说,既然周析此时怀疑到简无终身上,他可以替他去从这条线往上查。
  周析那时只冷声丢了句“那就有劳何老先生了”,紧接着便离开了何隐宽书房。
  只是他从中庭走过时,余光刚好扫到墙角一人影迅速离开。
  此时无双楼内里一片漆黑,楼下怀阳道上也空无一人,不远处春熙楼透出的流光溢彩在空明月光下显得格格不入。
  周析越想起方才何隐宽的表现,他心里越是觉得烦躁。
  刀锋剑刃斩柳絮。
  周析是觉心口一堆怒气被人激起,然后一边往里添柴加火,一边又往上浇水。
  再过了好一会儿,碟子里头的花生米都被春生一粒一粒地吃完。
  周析眉头一直紧锁不开,脸色寒凉如霜。
  他看到春生将花生壳装到一小布袋里,他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说:“回去吧。”
  周析和春生一路走回千秋府,回到千秋府门前时,已经深夜。
  一路上还能听到两边家户中传出孩童嬉闹的声音,只是周析是丝毫没有留意。
  回到千秋府,刚到廊下,周析一脸疲惫地问春生:“府上孟婆引还有...”
  “多少”二字还没有说出口,周析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忽然低了低头,心里叹了一口气,却又马上故作轻松地抿嘴笑了笑,才看向刚从书架旁走出的梁靖,说道:“殿下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怎么,”梁靖站在书架旁没有再往前走,他怀疑地盯着周析,又说,“小爷我来看看你死了没还要提前给你报备吗?”
  周析进屋时本是一脸倦容,但他见到梁靖时,却立刻挂上往日马上淡定从容的姿态。
  平日里梁靖或许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但是今日梁靖,却全然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起了些难受。
  特别是方才他进门时,对春生说的那句,孟婆引。
  周析除下狐裘递给春生,边微笑着往梁靖处走去,边说:“你来看我,我自然高兴。”
  梁靖方才脸上的佯作微愠还挂着,直到周析走到他跟前,他才扯了扯周析的对襟,低声问:“你刚跑哪儿去了?”
  周析把手覆在梁靖手上,轻轻握住,笑笑:“今日元宵,早在缅渠的时候就听闻汝平八珍堂的圆子中原之首,方才去凑了个热闹。”
  “那...”梁靖闻言蓦地皱了皱眉,心里顿了顿,可是他马上又问,“好吃吗?”
  周析又说:“还没吃,带回来了,殿下也要尝一尝吗?”
  梁靖一直盯着周析,没有说话。
  有些事,周析不愿意去提起,那就算了。
  他会有他的理由,便也罢。
  或者他选择忘了,那也好。
  现在能够在身边,就够了。
  只是梁靖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死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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