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的葬礼如期举行，除了稀稀拉拉来的一些官位较低的臣子之外，也只有将侯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来为老侯爷送行。
  长长的队伍延伸出镐京城外，最让人瞩目的是走在最前方的人。
  除了两位侯夫人和林殊外，竟然还有尚且年幼的林霖和曾经同林殊有过婚约的陆庆。
  两人缀在两位侯夫人的身后，沉默寡言，却将前来的众人的目光都尽数吸引而去。
  尤其是林霖！
  被林殊牵着，一身孝衣，分明是侯府嫡子才有的规制！
  一时间，倒是有不少心思各异的人悄悄跟了上去。
  老夫人终归是年老，并未行至最前方，而是在林殊身前一步远的地方，被林殊用另一只手搀着。
  “你呀！”
  老夫人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身后，又将林殊往前拽了拽。
  “一腔诚心，倒是尽皆付了出去！”
  林殊扯扯唇，没有答话，只是扫了一眼乖乖在她身侧走着的林霖，抿唇笑了笑。
  正好对上林霖有些茫然的眼神，林殊抽出手摸了摸林霖的头。
  以往扶灵的大都哭哭啼啼，整个队伍都显得很是悲伤，偏偏永宁侯府的这个队伍很是平淡，倒显得四周的百姓们比林殊她们还真情实感。
  前来打探消息的人也少不得将这件事禀报上去。
  “不过是强装罢了！”
  事到如今，整个永宁侯府已经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况，纵使林殊再有才学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被藏于深宫？
  又或者沦为权力斗争的棋子，在争夺那个位置的时候被牺牲！
  至于最有可能的接班人，也只有林殊手中牵着的林霖。
  但在林殊身上翻过车的众位大臣怎么可能看着林霖在林殊的教导下成长起来？
  不过，他们也没有蠢到这个时间动手，虽然也同样吩咐手下人尾随着送灵的队伍离开镐京，但只是让他们见机行事。
  送灵的队伍一路出了城，让有心的人疑惑地是，暗处警戒的人反倒少了不少。
  队伍一路上越加沉默，许多百姓都是从掐地方遥遥来镐京居住，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仰慕永宁侯府诸位侯爷，但要说对永宁侯府有什么特殊感情，又没有到达那种程度，因此许多百姓也只是送行到城门便自发散去。
  还有一些被守城的将士们拦了下来。
  “诸位莫要乱了秩序！”
  被拦下的皆在外围，面对佩戴刀剑的将士，即使有人愤懑，却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在这样的日子闹将起来！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远，有的百姓干脆就在将士们眼前跪下来送灵。
  听到消息之后，有的大臣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急忙上马赶去皇宫，要求见顾宸。
  “五殿下不在？”
  不过，无论什么身份的大臣，得到的皆是顾宸早便在两三日前出了宫，去向不明，归期不定。
  大臣们望着无主的皇宫神情变幻，最终还是恭恭敬敬的离去。
  因为老侯爷的去世，镐京的百姓们终归还是想起了常年镇守西北的永宁侯府对他们的安稳究竟有多大的功劳，有民意的加持下，此时反倒不是对林殊和永宁侯府动手的时机。
  而顾宸此时外出，虽然可以安排几场刺杀伪装成顾宸外出时不幸罹难，却也难免落人口舌，还有那些下落不明的印章，谁知道有没有捏在顾宸手中？
  “眼下时机正好，却反而得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耀武扬威！”
  镐京中，不知多少大臣气恼的摔了杯子。
  且不说这些大臣，林殊那边却是出现了些意外的情况。
  “你怎么会来？”
  林殊看着不远处一身素的顾宸，脸上的神情少见的浮现些许惊愕。
  明明前几日顾宸还传信来说近期公务繁忙，恐不能经常出宫！
  不过，话说出口后，林殊便反应了过来，冲顾宸颔首，吩咐队伍正常行进，她则空出身边的位置来，让顾宸能进到队伍中来。
  顾宸先同两位侯夫人打过招呼，才神情自然的牵过林霖的另一只手，将陆庆挤到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陆庆拧了拧眉，故意落后几步，同前面的林殊和顾宸拉大了距离。
  “多谢！”
  林殊虽然不知道顾宸前来是否有其他目的，但他能来，便是一份心意。
  更不要说，顾宸是做了多少布置，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
  顾宸扫林殊一眼，意外的没有搭话。
  慕容羽一直在主持着墓地的修建和一些细碎的事务，并未跟着队伍一起。
  在举行仪式的时候，慕容羽终归还是外男，他始终和陆庆站在一起。
  回程时，慕容羽想找个机会同林殊谈上几句，却被顾宸明里暗里挡了住。
  “啧！”
  慕容羽眯了眯眼，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翻了个白眼，没有出声。
  虽然顾宸明里暗里阻拦慕容羽的靠近，但也没有怎么同林殊说话，只有在回到镐京之前，才将林殊拉住，小声叮嘱不让林殊离开，待林殊有些不耐烦的点头之后，顾宸才悄无声息的从一旁的小树林离去。
  “看来一路上，都是他的人挡住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暗中刺探！”
  考虑到即将进入城门，而四周人多嘴杂，慕容羽并未用太过严重的词语。
  而林殊顿了顿，抿了抿唇，并未搭话。
  入了城，还有一些坚持要等待的百姓在坚守，见到林殊等人，这些没了将士们阻拦的百姓们纷纷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搭话。
  他们未必是要同林殊等人说什么有用的事，有的也只是想要表达安慰的心情，林殊逐个谢过。
  为了不堵塞城门，林殊也只是让陆庆和慕容羽留下，剩余的人护送着两位侯夫人回了侯府。
  从人群中脱身之后，慕容羽带着两人来到将军府，将一份舆图摆到林殊和陆庆面前。
  同时摆在桌面上的还有一份名单。
  “虽然有民意维护，但这群人依然打算动手！”
  慕容羽脸色凝重的将舆图和名单往林殊的方向推了推，他则去书架上搬来一份厚重的书籍。
  “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这个打算动手的势力属于哪位！”
  而现在，镐京内剩下的皇子，也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有动手的动机。
  其他的皇子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对那个位置没了想法，竟然陆续上奏申请回封地。
  甚至有的皇子为了让顾宸放心，还主动提出上交一半的虎符，让顾宸也有指使他们封地内兵力的权力！
  慕容羽原本只是以为是镐京中仅剩的这两位皇子搞的鬼。
  但前几日传来的消息却又让他心中生了疑。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慕容羽接连在舆图上点了好几处，那里都是和不同国家接壤的地方。
  “这几个地方，皆出现了人活动的痕迹！”
  虽说那几处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人活动的迹象也正常，但慕容羽还是心中不定。
  而且，今天的仪式虽然平安完成，暗地里却暗潮汹涌，差一点便要将整个仪式打断。
  若不是突然出现的人将局势稳定下去的话...
  慕容羽拧拧眉。
  “朝中还有多少将士？”
  林殊望着舆图半晌，直到也在观察舆图的陆庆都将舆图仔细端详一遍后，林殊才出声。
  “没有站队的，十不存一！”
  慕容羽沉声道。
  这也是他心情凝重的主要原因。
  在将领们大都站在不同皇子身后的情况下，楚国想要平息内忧外患，不付出惨重代价根本不可能！
  “...有才的呢？”
  林殊看向摆在另一边的名单。
  她熟悉的好几个有才能的将领都在名单上。
  而这个名单...
  几位皇子也赫然在列！
  慕容羽拿出来的是他怀疑与边境异样有关的人的名单。
  “......”
  林殊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将领的名字，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说出来。
  “...他们，可还在镐京？”
  林殊点了点名单上那几个名字，加重了语气。
  “这些人，手底下还有多少将士？”
  对上慕容羽分外凝重的神情，林殊拧着的眉头突然滞住，稍后，林殊揉了揉眉心。
  “也都入了皇子们的侍卫队中？”
  “对！”
  林殊和慕容羽一问一答，明明语气很轻，但陆庆还是在其中听出许多风雨欲来的兆头。
  “什么意思？”
  陆庆翻看着慕容羽拿来的东西。
  明明那些东西很轻，陆庆却还是觉得心中很是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中，沉甸甸的甩不掉。
  “...我去宫中一趟！”
  林殊垂眸盯着舆图许久，突兀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慕容羽从桌边绕过来走到门前，便见林殊已然小跑着即将离开院落。
  陆庆一时不察，想要追上去时，只见慕容羽已然追着林殊跑了出去。
  “你去侯府告知老夫人一声！”
  慕容羽的声音远远传来，止住陆庆想要追上去的脚步，陆庆看了慕容羽一眼，见慕容羽已然快要抓住林殊的胳膊，便收回目光，上了马车回了侯府。
  她第一时间同老夫人说明了事情发生的缘由，老夫人拧眉许久，一开始抬手想吩咐陆庆些什么，但也不知道老夫人想到了什么，又将手放了下去。
  “放心，不会出事！”
  老夫人虽然安慰了陆庆几句，但老夫人的神情还是有些呆愣，也不知道老夫人还在想什么，竟然还时不时冷笑两声。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侯夫人只垂眸专注饮茶，在老夫人出神的时候才冲陆庆招了招手，将陆庆安置在身边坐下。
  “莫怕！”
  侯夫人还有心思拍拍陆庆的手背。
  “不会出事的！”
  两位侯夫人皆这般说，陆庆也暂且安下心来，只是这一天也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坐在厅内，时不时向外张望。
  老夫人还是有些出神的模样，也没有去管其他人的反应。
  林殊是傍晚才从宫内回来的，慕容羽亲自将人送到府内，神情凝重的将拧着眉不知道想什么的林殊送到老夫人身侧。
  “明日…”
  “这半月莫让她出门！”
  慕容羽只来得及交代一句，便匆匆离去。
  老夫人在观察林殊情况的同时也瞧见慕容羽手中搬着一个长长的盒子。
  瞧着规制，倒像是宫中专门用来装圣旨的盒子。
  老夫人眉心一跳。
  那种盒子，可从来不会流落到外，它往往装的是空白圣旨，抵达皇帝手中后便会被回收！
  每年皆会定期销毁一批，为的便是不出现重复，或者被伪造。
  此时却到了慕容羽手中！
  老夫人不清楚那个盒子真假与否，但无论哪个可能，都不可能简单便能平息下来！
  “您将这些保存好！”
  问询林殊，林殊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从袖中掏出来一些印章，郑重其事的交到老夫人手中。
  “不管谁来索要，您且拒绝便是！”
  林殊眉眼间皆是冷意，竟看的老夫人心头一跳。
  至于再多的，林殊也不肯多说，老夫人也没有问下去。
  反正这几日便会清楚！
  林殊连晚饭也没有用便匆匆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还将林霖都塞到了陆庆之前的院落，叮嘱陆庆照顾林霖几日。
  陆庆拧眉站在院门前，遥遥望向林殊院落的方向，只能看到许多人进进出出，匆匆前来，又带着什么东西匆匆离去。
  那些人中，不发陆庆熟悉的面庞。
  除了陆庆时常接触到的管事们，还有很多看守候府的侍卫。
  让陆庆惊愕的是，她竟然还在那些进出的人中看到不少之前一直在镐京中摆摊的摊主。
  原本肩上搭着汗巾，面庞很是和蔼，时常笑着待客的摊主此时面色冷凝的来去匆匆，竟是丝毫也不见之前身上的烟火气。
  也是到此时，陆庆才察觉到林殊是真的做了一件大事！
  那些原本在镐京中摆摊的摊主究竟是候府的势力，还是林殊暗中培养的人手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殊将这部分原本应该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的人都招了出来，显然事态已然十分严重。
  但陆庆到现在也只有一点头绪。
  又或者她不敢去想林殊会根据慕容羽之前拿出来的那些还未辨认真假的东西便如此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