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以来，支撑他不恨皇上的理由，就是因为，他一直以为皇上只是误解了他母妃而已，心里还是有她的。
  “当然不是。当年你母妃名动京城，所有人都说，只有天下最优秀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就是这一句最优秀的男人，毁了你母亲。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自然觉得只有自己才能配得上你母亲。”卫老爷子想起当年的事，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就为女儿定下婚事。
  “你母亲出嫁时，皇上也曾待她如珠似宝，也曾为她冷落过皇后，待你出生后，皇上更加重视你母亲了。当时皇上还没有册封太子，随着你的慢慢长大，在你和大皇子之间，皇上似乎更偏爱于你，甚至有意册封你为太子。”
  “可这是皇后不能容忍的，所以她便一手谋划了这一切，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的儿子日后登上皇位。那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知道皇上刚愎自用，更知道你母亲心性骄傲，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所以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和你母亲的命，以及你数年来的不受重视。”
  卫老爷子两朝帝师，门生无数，就算看透了皇后的图谋，也依旧没能救的了自己的女儿，所谓幽禁其实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那个时候，女儿没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皇上又册封大皇子为太子，心灰意冷之下，他不愿再理世事，只是到底是苦了这个孩子了。
  墨南岳没想到事实的真相是这样，他以为的琴瑟和鸣原来这么不堪一击。他母妃的深情还不如皇后的一番算计。
  可以说，墨西城的太子之位就是踏着他母妃的鲜血而来的。墨南岳攥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拿回那颗金翎果！
  凭什么救他，他就应该看着墨西城死才对！
  “南岳，不要冲动，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要你来背负，何况这都是皇后一个人的错，与太子无关。”卫老爷子阅人无数，自然知道墨南岳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当时的太子，也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童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墨南岳一声不吭，在心里跟自己较劲。
  卫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劝道：“当年，我也曾想过报复。皇后想要太子登上皇位，那我就扶持你上位，让她的算计落空，白白牺牲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可是，后来我又想，这对你不公平。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枉顾你的想法。”
  “如果重新扶持一个人呢？反正他有那么多儿子，只要不是太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墨南岳已经忘了他收集墨北川罪证的目的了，他这么做不就是不想让大历落在墨北川那种虚伪小人的手里吗？
  “南岳！”卫老爷子沉声道。
  “如果担心那些长大了的皇子已经无用，也可以从那些小皇子里面挑选，慢慢培养也是可以的……”墨南岳自顾自的说着，浑然不觉自己说的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那皇上呢，你怎么解决？弑父吗？南岳，除非太子死了，否则皇上不会另立太子的。更何况，你能保证太子死了以后，皇上就能立你扶持的人吗？”卫老爷子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对墨南岳有这么大的打击。
  “我会让他寿终正寝，至于他立谁为太子，都没什么，只要不是太子，就可以。”墨南岳现在似乎陷入了执念中，一心一意把账都算在了太子的头上。
  “啪”卫老爷子颤着手一巴掌打在了墨南岳的脸上。
  “清醒了没有？你母妃临终前求皇上不要怪罪于你，就是为了让你给她报仇的吗？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让你随自己心意活着，你明不明白？”卫老爷子捂着胸口，指着墨南岳痛心疾首的说道。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却在宫里苦苦挣扎？凭什么他稳居太子之位，而我母妃含冤而死？外祖父，我不甘心，不甘心！”支撑他那么多年的信念一夕之间崩塌了，他还帮助仇人的儿子解毒，他好恨。
  “听外祖父的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好好的，你母妃才能欣慰。”卫老爷子把手搭在墨南岳的肩膀上，安慰的拍了拍他。
  “南岳，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听外祖的话，以后不要再来了。”卫老爷子强忍着心痛，说出这句话。
  谁不想儿孙承欢膝下，可是不能这么做，他要为南岳思虑。如果南岳频繁出入卫府，肯定会惹来皇上的猜忌。如今，太子还未康复，皇上为了太子，必然会出手打压南岳，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为什么？您不想见我吗？”墨南岳抬头看着卫老爷子，心中一阵酸涩，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南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外祖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接下来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卫老爷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怕出了什么事，自己无力护墨南岳周全，才让墨南岳明哲保身。
  “不。”墨南岳目光灼灼的看着卫老爷子，“外祖父，我现在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您了。我不想再继续忍着，我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如此委曲求全？”
  卫老爷子看着墨南岳固执的样子，知道再劝下去也于事无补。他心存希望，或许等墨南岳冷静下来了，就会想明白个中原由。
  “罢了，罢了。我老了，也管不动事儿，随你心意吧。”卫老爷子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着他的那些门生，有哪些能帮得上墨南岳的。想在自己离开之前，为墨南岳铺好一条退路。
  “外祖父。”墨南岳叫了一声，随后从袖口里拿出一瓶药，嘱咐道：“这药对您的身体有益，每日一粒，吃完了我再给您送过来。”
  “好，你有心了。”卫老爷子接过瓷瓶，攥在手里，这么多年，终于也感受一回平常人家子孙关心长辈的心情。
  “只要外祖父身体康健，我便听您的，什么都不做。”墨南岳知道外祖父已经快油尽灯枯，如此说，是想让他有活下去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