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之城脚下，叛军已经围城好几天了。
  北方光国这一次隐隐有大决战的意思。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军队中夹杂着许多老幼。这表明，在长久的消耗战中，他们的兵源出现了问题。
  毕竟北方光国的底蕴不如南方光国深厚，一鼓作气揭竿而起时气势最盛，几番拉锯后便露出了疲态。如果此番不能攻破神光之城，恐怕战局就会出现反转。
  神光之城的守军这些年经历过很多次跟这次差不多的围城。这一次，他们虽然还是会非常紧张，但已经不至于像头一次那样感到害怕了。
  城内的居民也没有出现恐慌。接近三成的青壮男子被临时征调，或进入各种军用工坊，或作为脚夫，投入到了本次守城当中。他们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却都有一把力气，同样可以做出贡献。有了这些人的支持，守城军的补给效率提高了一大截，战斗力也间接获得了提升。
  在麒麟斋一楼一个靠窗的位置，两个青年交谈正欢。
  其中一位青年蜷缩在座位上，后背轻贴着椅背，把玩着扶手上的酒杯。他穿着的蓝袍光洁异常，表面如有水波荡漾，绝非凡俗之品。他这身行头，配合上他这姿态，看上去实在有点别扭。从他身边经过的客人都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
  另一位青年端坐在蓝袍青年的对面，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身前的酒杯。桌上的菜，他也只挑两三样清淡的，随便吃了几口。他一身朴素的白衣倒跟他的举止很搭。
  真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能成为朋友。
  “接下来，你还要搞乱多少城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无论你想要干什么，现在也都该足够了吧？”叙旧结束，白衣青年切入了正题。
  蓝袍青年笑道：“神往兄，小题大作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原本就会发生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即便无人干预，该发生的迟早还是会发生。再说，我又没做什么。原本就是他们自己打来打去。就算我乖乖定居在神往兄监察的永夜大陆，神光大陆这些人就不会互相打了吗？好，就算没有我的干预，就算他们今天真的没有打起来，那他们明天还不是要打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内心深处有这样的想法。他们有时候能压制住，或者是因为害怕后果，或者是顾忌其他一些事情。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总有按捺不住的那一天。小弟我既没有鼓动任何人发动战争，也没有胁迫任何人去制造混乱，更没有亲身参与这场大陆战争。无论现在有多乱，或者将来会乱到何种程度，总归怪不到我身上吧？”
  常神往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跟我说，没有用。我会听你的道理，可蔷儿不会。哪怕今天你说的天花乱坠，就算我已经完全相信了你的话，蔷儿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对你出手的。在这次战争中，你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我不知道，但你自己心里清楚。蔷儿不会放过你的。我劝你自己小心。”
  蓝袍青年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我已经见过姬蔷了。”
  常神往也笑了。他半开玩笑地问：“那你怎么还能活着？”
  蓝袍青年闻言，身体向后靠了靠，坐得稍微直了些。他故作得意地说：“小弟我休养了这么些年，还是恢复了一些本事的。”
  “哦？”常神往来了兴趣，“功法可以重练，修为也可以重聚。你又没有失忆，只要有时间，确实可以恢复一些本事。可是，我不信你连那个也可以恢复。”
  “呵呵，那个啊……”蓝袍青年不自觉地抿了抿嘴，“你应该知道，那个可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力量。你们这些人以大陆监守者自居，抱歉……我不是想讽刺你们，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之所以没有人站出来否定你们，只是因为你们的实力足以压制各自所在大陆绝大多数的人类。有极少数像圣那样的‘前辈高人’，又不屑与你们这些小辈争锋。当然了，也不排除有民间的高手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总而言之，虽然你们可以掌握很多人的生死，但你们的行事方式仍然跟那些在你们掌控之内的人的行事方式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换言之，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旦拥有了跟你们同一级别的实力，也可以一跃成为掌权者。这根我追寻的‘力量’根本就不是同一种力量。”
  “你当初果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奇遇。如果是凭你自己悟出的力量，你现在记忆全在，不可能无法完全重拾。”常神往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被封印的那部分力量里面一定有某种最关键的东西。正因为缺失了它，即便你现在仍然知道那种力量的使用方式，你的那种力量也无法更进一步，甚至都回不到当初的水平。到底是什么呢？是某种精神或灵魂方面的印记吗？”
  想到此处，常神往突然表情严肃地向蓝袍青年问道：“你到底知道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常神往虽然想象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但隐隐感觉到了危险。他认为此事必有古怪。因为他亲眼见识过那种力量，如果能够一直开发下去，那绝对是可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难道世界会因此遭受某种灾难？如果真会发展到那种程度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这个家伙像之前那样胡作非为下去了。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但其实我真的并不十分清楚。”蓝袍青年郑重地说，“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还有我们自己，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现在的所谓‘人类’，究竟是否如先贤们所推断的那边演变而来的？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物种中，又有多少是真正从这个世界中诞生的？还有关于世界的形成，现在普遍被大家了解的诸多说法里面，你觉得确实存在任何一种猜想能够跟真相产生交集吗？”
  常神往面露愕然之色，随即问道：“你是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我们这个世界以外的物种来到过这个世界？然后，外来的物种就留存在了我们的世界不走了？”
  “或许还在这个世界中演变成了新的物种。谁知道呢？”蓝袍青年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说。
  “也是，像这种事，任谁也说不准，大家都只能猜猜。这么说，你从前获得过外来物种的记忆，残缺不全的记忆？”常神往思忖道，“也不对，如果只是记忆，肯定不会因为力量被封印而被剥离。那么它一定不只是记忆这么简单。可能还是某种跟精神或灵魂相关的东西。”
  蓝袍青年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其实常神往已经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了。那确实是一种跟灵魂相关的力量。那东西意外地跟他的灵魂产生了融合，为他带来的并不只有光怪陆离的记忆，还有他从前难以想象的力量。当他的力量被封印，那种特殊的力量也随之被封印，导致他的灵魂也被分割出去了一部分。因此，就算他现在对那股力量的感悟和理解更多，在使用时还是会受到极大的阻碍。所以，他必须要追回那部分力量。
  “我会呆在神光大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我会看着你的。”常神往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蓝袍青年没有起身。他端起酒杯，朝常神往一敬，然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