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满脸哀伤，抓住一个匈奴人的尸体，手起剑落，把脑袋砍了下来。
  当他要继续前往下一具尸体，收割另外一颗人头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只脚挡在面前。
  “你敢冒功？”八原怒容满面。
  秦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抢人头，特别是战斗还没结束的时候抢人头。
  因为人头就是军功，往往为了挣人头而发生火并，甚至导致一场战斗失败。
  “冒功？”那个什长楞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盯着八原，怒道：“你说我冒功？”
  “不然，你在做什么？”八原最痛恨这种事情，因此愤怒的上前一步。
  “你说我冒功？”那个什长突然愤怒了，浑身颤抖，双目喷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举着手中的人头吼道：“你说我抢人头冒功？你睁开狗眼看仔细了，这颗人头，是老子砍下来的！这颗人头，是小四的。还有这颗和这颗，是棚的。还有这颗……这颗……这颗，是乌桓，米求，铁锁的！”
  什长身上至少有五处伤，浑身是血，此刻目眦尽裂的盯着八原，宛若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八原吓得一愣，连忙后退一步。
  什长却再次上前一步，吼道：“我的弟兄们都死了，我不把他们砍得人头挑出来，我对得起他们吗？他们人虽然死了，但军功会记在他们的家人身上，这些人头，就是日后他们生活的保证。”
  八原苦笑道：“那也不至于这会儿抢啊，等战斗结束，自然会有察官前来，是谁的人头就是谁的，错不了。”
  “察官，这里还有察官吗？”什长苦笑一声，抬手指了一下身边的尸体。
  这是一具秦人的尸体，黑衣，皮甲，带着皮冒，装束上像是秦军，但却又和秦军有许多不同。
  这就是秦军中的察官，是专门在战场上清点人头的。
  开始的时候弃觉得很奇怪，怎么这个人打仗的时候总是缩在人群后面，左手中还拿着一张羊皮，右手拿着一支毛笔，还指指画画。
  却原来他就是察官，他那是在记录谁谁谁杀了多少个人呢。
  只是，后来战况激烈，察官也不可避免的被卷了进去，身首异处了。
  一场战役，连不参战的察官也死了，可见有多惨烈。
  “察官死了，谁来给我记军功？我是东城门令手下的人，不是北城门令的手下，我们的人就剩下我一个，我不得把兄弟们斩的人头都打上标记啊！”什长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我还能独活吗？砍完了这几颗人头，对我的袍泽有个交代，老子要战死在这里，替兄弟们报仇！”
  八原彻底无语了，他想不到这个什长竟然如此铁血，又如此有情有义。
  他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这是在安排后事呢！
  “兄弟，八原错怪你了！”八原满脸羞愧，冲着什长拱拱手，随手就砍下了身边一具尸体的头颅，递过去道：“别客气，这颗头颅是我砍的，就送给兄弟了！”
  战场上的人头，原则上是谁砍的就是谁的。
  但因为战况复杂，许多人头分不清主人的时候，就会把人头集中起来，再根据各人的表现进行分配。
  总体原则是，战死者多分，受重伤者多分，冲在最前面的多分，打后勤的分的最少。
  当然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人头也是可以转让的。
  八原作为公子府的侍卫，现在又是弃的大哥，在一百多里之外的乞颜部又是他的后方，早就不需要人头了，或者说他早就对人头不感兴趣了。
  同样不感兴趣的还有弃，他也走过去，在人群中挑了一颗上好的头颅，砍了送到什长面前，说道：“我砍的人头，大多数已经掉下城墙了，留在上面的，就剩下这一颗，也送给兄弟你了！”
  “这……”什长激动了，他刚才只砍了一颗人头，他现在是簪枭爵位，本以为可以上升为不更。
  可是有了这两颗人头，他就有可能升为官大夫，最次也是五大夫了。
  虽然自己有九成的可能会战死，但自己的儿子如果继承了爵位，将来的生活就会大为改观啊！
  “不就是几颗脑袋吗，谁没有啊？”突然，马利特晃着大脑袋走过去，在尸体堆中翻来倒去，很快就砍了六七颗人头丢在什长面前，笑道：“诺，这是马利特爷爷送你的，别介意，别惊讶，这些人都是我杀死的。”
  没有人怀疑这些人头是马利特的，因为刚才这个巨人在城墙上来回冲杀，至少有十多个求死徒被他打倒了。
  而且这些人头，绝大多数是头颅碎裂，一看就知道是那根大棒骨造成的，除了马利特，城墙上再也没有这样的大力士了。
  “这……这……”什长彻底蒙了。
  如果有了这些人头，自己是不是就会升为左庶长，成为大秦的中等贵族了？
  最起码，也会升为公乘吧，那样自己就有资格乘坐官家提供的马车出行了，多威风啊！
  “今日，凡是在东角楼浴血奋战的大秦勇士，每人进爵两级，然后再按照人头记军功！”突然，北城墙上的火堆被人铲了起来，从城墙上丢下去，一群浑身是血，脸上烟熏火燎，几乎看不出人样的黑甲武士冲了过来。
  通道终于打通了，虽然他们晚了才五分钟，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五分钟意味着什么。
  可以让至少一千匈奴人登上城头，那样的话阳周城就算是破了，迎接他们的将会是屠城！
  黑甲武士中的察官立刻越众而出，开始清点城墙上匈奴人的人头，有的还趴在垛口上，数下面的人头。
  一个察官走过来，指着什长身上和身边二十多颗人头，惊讶的目瞪口呆：“你……你斩首二十多级？”
  “要都是我砍的，我的兄弟们就不会死了！”什长落泪了，指着地上的秦兵尸体，哽咽道：“这颗人头是他的，这颗是他的，这两颗是他的……”
  “弃，果然是你！”突然，一个黑大个走上前来，冲着弃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道：“是你救了阳周城，我代表阳周城内两万军民，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