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越来越多的冬日物品，温暖的羽绒服，漂亮的毛线帽子，五颜六色的围巾，毛茸茸的耳包，有手指或者没手指的手套……
  商店的玻璃橱窗上贴着很多可爱的小饰品，由那个每年只出现一天，每次都穿红衣、戴红帽的白胡子老爷爷衍生的一系列周边产品，总是会在这段时间里摆满货架。
  大家在双休日的时候，去百货商场购买一棵树，一些彩灯，雪花，铜铃……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礼物，提前准备着过一个虽然是国外但不乏温暖的节日。
  季艾暖对于圣诞节并没有很期待，因为她没有从相信有圣诞老人到知道那其实是个美丽传说的经历，所以她准备收礼物和送礼物的心情都没有。
  当叶鸢拉着季艾暖和苏锦一起去逛街的时候，季艾暖才发现，叶鸢对这个节日的想法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她居然买了一大推的毛线说要织围巾，季艾暖和苏锦同时觉得她疯了。明明之前看到舒未雪课间织围巾的时候还嘲笑她来着，没想到一放假，居然跑来买材料。
  这几天的校园，好多女生的抽屉和书包里都藏着针线，甚至有些男生的抽屉里也有，一有空就会织几针。
  季艾暖一直觉得这个年纪的学生，喜欢一个人的神情很难隐藏得住，直到她大二那年，她才知道，原来真有那样厉害的人，可以把一份感情深埋在心里那么多年。
  不过还好，这句话用在叶鸢身上还是很合适的，虽然她嘴上说着是给她俩织的，可季艾暖怎么会看不出来那灰色的毛线是买给谁的？
  接下来的几天，小叶子都陷在织围巾的乐趣里不能自拔，不过她技术实在太菜，总是拆了又织，织了又拆，当初说要织给小暖而买的粉红色的毛线，明显就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一班和二班的体育课是同一节，老师刚宣布自由活动，叶鸢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这暖洋洋的光实在是照得人太舒服了，小叶子却和小雪两个人躲在教室织围巾，真是不懂享受这稀有的冬日阳光。
  季艾暖就不明白了，这圣诞节织围巾什么时候成了一种流行。
  “苏锦，你说人为什么会想要亲手做一件礼物呢？”
  “或许只有这样才显得心意十足。”
  这时季艾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会介意礼物不是亲手做的吗？”
  “怎么会？能收到礼物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情了。”
  那就好，那就好，季艾暖在心里默念道。
  “平安夜我们一起过吧，晚上的时候，叫上我哥和你爸，我们一起去中央广场看烟花。”
  早上第三节课后，季艾暖去接热水，碰巧遇到洛然，他戴的那条黑色围巾怎么看怎么眼熟，回到教室才想起，那不就是前几天舒未雪织的吗？看来这姑娘对前班长还真是好。
  回到教室后，季艾暖的眼光忽然落在叶鸢的抽屉里：“小叶子，你确定要把这个送给易晟学长？”
  叶鸢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个袋子，轻轻地点点头。
  “作为好朋友，我不是要打击你，要不，咱还是去买新的吧？”
  此时叶鸢的眼睛里只写了两个字——住嘴。
  “我已经想好送的时间了。”
  季艾暖看她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虽然觉得易晟学长看见那个礼物会哭笑不得，但也只能祝她好运了。
  “这是什么？”许江帆一把抢过秦子诺手里还未拆开的信封。
  刚才秦子诺从收发室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心里也着实奇怪，没有寄信人的名字，信封的图案是夜晚的漫天繁星，与这十二月的上空还真有点格格不入。
  许江帆抢过去，他也不生气，只是说着：“不要拆坏了。”
  等到那张红色的圣诞贺卡出现在眼前，那个曾听过的名字出现在右下角的时候，秦子诺记起了那个当年的女孩——陈天天。
  贺卡上的字不多，没有问近况，没有问天气，应该说没有任何一个疑问句，或许是写信的人不想给收信的人造成任何需要回信的负担，所以只是简简单单写了圣诞快乐四个字。
  “陈天天？我想起来了，是以前小叶子她们班转学的那个女生吧？”许江帆撞撞秦子诺的肩膀：“阿诺，没想到你还这么受女生欢迎啊？”
  这调侃的话语听得秦子诺简直想揍他一顿。
  回到教室，那书桌里塞得满满的贺卡和巧克力似乎都没有这封信带给秦子诺的惊喜更大。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一个人挂念着的感觉。那个信封在一堆贺卡里显得有些特别。
  因为陆宁的事，学校撤了季一诚的班主任，让他带初二年级的学生，回到普通的任课教师，空闲的时间到多了几分，最近几天两兄妹都能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
  这样近距离的相处，倒是让苏锦对这个哥哥兼老师的人有了更深刻地认识。她发现季一诚对小暖的好简直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只要有季一诚在，小暖根本就不需要用到手，背书包系安全带是基本，喝了一半的奶茶是他拿，跑热了之后，脱掉的外套是他拿，还得时刻注意着她冷不冷，就连小暖一时兴起偷摘的路边的腊梅枝也是他拿，这哪是在当哥哥，说是仆人也不为过吧！
  苏锦好几次跟小暖羡慕到“季老师也对你太好了吧”。
  季艾暖每次都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他是要保持他谦谦君子的风度，你都不知道，在家里对我可凶了，让我刷碗拖地擦桌子，洗衣做饭煮咖啡。”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苏锦都会用余光瞟一眼季一诚，不过却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显然小暖的说辞在苏锦很多次的眼见为实下并没有任何说服力。
  “对了，你有没有给季老师准备贺卡？”苏锦问道。
  季艾暖一脸神气地说：“不用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还有这个，帮我给阿姨吧。不过一定要明天晚上你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才能打开。”
  苏锦突然被“一家人”三个字吓到，恍惚了好一阵才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姨来学校找你的时候，我碰巧看到了。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苏锦一直低着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阿姨再过几天就要去国外了，这次相聚对你来说肯定很重要。我们以后看烟花的时间还有很多啊，这有什么好愧疚的，笨蛋。”
  苏锦听着季艾暖叫她笨蛋也不生气，缓缓说道：“你不怪我？”
  季艾暖微笑着摇摇头：“什么时候走？”
  “明早七点的飞机，去妈妈那边。”
  季艾暖一听居然是七点：“这么早，那我就不送你们了，记得帮我把贺卡带到就行。”
  周六。
  七点，白雪皑皑的世界开始苏醒，下了一夜的雪终于累了，机场飞机起飞，几千米的高空明亮晴朗。
  八点，季一诚起床，准备早饭。
  九点，楼下的欢笑声渐渐增多，不怕冷的孩童在雪地里奔跑雀跃。
  十点，季艾暖的房门响了起来，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暖，你确定不吃早饭？”
  ……
  季一诚摇摇头，算了，还是让她继续睡吧。
  十二点，还是一阵敲门声。
  “小暖，午饭？”
  ……
  十三点，敲门声再次响起。
  “小暖。”
  ……还是没有动静。
  叶鸢看着紧闭的房门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季一诚，这兄妹俩怎么回事儿？
  “季老师，小暖是不是惹您生气了？”叶鸢问。
  “何以见得？”
  “这都一点了，小暖还不起床，您不担心啊？”
  “没事，她之前有出来喝水，就是犯困，睡就睡吧。一两顿饭不吃饿不死的。”
  叶鸢更迷惑了，这真的是苏锦所说的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好哥哥吗？
  “门应该没锁，你可以进去拖她起来。”季一诚慢悠悠地说。
  叶鸢有些怀疑地拧了拧门把，还真没锁，她走过去，用双手捧着小暖的脸，偌大的凉意总算让有些迷迷糊糊的小暖彻底清醒了。
  定睛一看，居然是叶鸢。
  “小暖，快点起来啦，我们去滑雪。”叶鸢拉着小暖的手使劲地晃：“我都跟易晟学长他们约好了。”
  “可是我不想去啊。”
  “你就是睡得太多，越睡越困，给你二十分钟准备，不然绝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鸢总爱来“绝交”俩个字来威胁小暖，偏偏小暖还就吃这一套。
  客厅里，叶鸢挺直了背，坐得规规矩矩，时不时地偷看一眼季一诚，穿着居家服的季老师她还是第一次见，虽然没有学校里那么严肃，甚至带着眼睛的样子还有几分邻家大哥哥的亲切，可她还是不怎么敢主动搭话。
  倒是季一诚偶尔问问她，喜欢喝什么，吃什么，有什么爱好，颇有些闲话家常的感觉，渐渐的，叶鸢的尴尬感也没那么重了。
  半个小时之后，季艾暖终于收拾完毕，拿了个面包津津有味地吃着。
  又过了半个小时，叶鸢和季艾暖到了中央广场，老远就看见许江帆在那儿招手，不过表情却越来越惊讶。
  等到她们走近，许江帆把叶鸢拉到一旁，悄悄问道：“季老师怎么也来了？”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我哪知道他真的会跟我们一起？”
  季一诚把挎包拿给季艾暖：“滑雪的时候小心点，看完烟花后，我在刚才你们下车的地方等你。”
  走过温璨旁边的时候，季一诚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看着她。”
  许江帆和叶鸢回过头来的时候。季一诚已经走远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季老师呢？”
  小暖指了指季一诚离开的方向：“约会去了。”
  到滑雪场的时候，温璨才总算明白季一诚那句语重心长的话有多深刻。
  穿上装备的季艾暖完全兴奋了，从这边跑到那边，又滚到另一边，第一次玩滑雪的人，没什么技巧可言，整个滑雪场地都留有她滚来滚去的痕迹。
  这就是只窜天猴，怎么看得住？
  温璨一直跟小暖保持不超过两米的距离，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伤了。
  秦子诺一直站在场外，这样的运动显然是不适合他的。
  零点零分，烟花绽放，广场上人潮拥挤，昼夜难分。
  温璨看着身旁的女孩，望着烟花的双眼比烟花还要灿烂，他拿出口袋里精致的礼品盒，犹豫了很久才说道：“小暖……”
  季艾暖左眼的余光已经看到了那个露出一角的立方体，握着它的那双手苍白又紧张，她猜不到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
  “圣诞快乐。”温璨对着镜子排练的那些话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谢谢。”
  那张侧脸没有完美的轮廓，只是那烟火的影子不仅仅落在水底和眼里，刚好还有我们所处的小天地，而她就仰着头望着那些一簇又一簇转瞬即逝的花火，一直沉默不语。
  季一诚站在对面，目光穿过陌生的身影，然后锁定在那个他疼爱的小孩，他清楚地看到温璨眼中与他不一样的宠溺，那份从少年明亮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温柔与坚定。他突然有个怀疑，或许把小暖从他身边抢走的人真的会是他？
  季一诚朝着与人海相反的方向走去，对他来说，这种短暂的美好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苏锦打开季艾暖给她的盒子，里面放了一封信和两个相框。
  信封上写着“苏锦勿拆，叔叔阿姨请亲启”，苏盛启打开那封信，上面是清秀整齐的字迹：
  叔叔阿姨：
  小时候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可拍这张照片那天的每一幕我都记得很清楚。
  明明是你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可每张大合照里都有我，那个时候我最羡慕的人就是苏锦了。
  大人们的想法我和小锦是猜不透的，无论你们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选择分开，我们除了选择理解，也别无选择。
  她这十几年都是被你们宠爱着长大的，虽然她在我面前总是耀武扬威的像个大侠，但我知道，面对这件事，她坚强不起来。
  请你们给予小锦的关爱跟原来一样，不需要刻意冷漠，也不必刻意热情，跟过去一样就好。
  这些话，当着你们的面我是万万不敢说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人，谢谢你们曾给过我的如同父母般的温暖。
  圣诞快乐！
  最后一点花火消失在夜空的时候，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季艾暖坐在车里，扭着身子看着窗外。想起那天苏锦用手指着叶子掉光的银杏树问她：“树叶为什么要掉，人为什么要长大？”
  季艾暖不知道苏锦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在她看来，生命的起源和归宿似乎都可以用“自然现象”四个字来概括。
  她们这个年纪，最关心的难道不应该是新出的漫画和考卷上的分数吗？
  “以后不要再帮其他老师忙了。”
  季艾暖听着季一诚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问道：“那个新来的老师不是你的师妹吗？我是见你俩挺熟，所以我才帮她约你的。”
  “所以你就把电影票和邀请贺卡藏我外套了。”
  “怎么样？电影好看吗？”“你不会没去吧？哥，你也不小了，该谈恋爱了。真不用在意我，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没意见。”
  季一诚没理会小暖一路上的碎碎念，只是平稳又缓慢地开着车。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