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冲虚门人
作者:云公子丢雷      更新:2021-07-06 02:21      字数:5839
  林青阳已是万念俱灰,闭着眼睛一心等死。
  此刻花绿珠逐渐逼近的掌风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不说,那掌风携带的破风声灌进耳里又钻了出来更是搔痒难当。
  眼见那掌疾如风快如电,顷刻间便已经在眼前了,林青阳心中再无别的念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迟迟等不到这已经悬在头顶的一掌劈将下来,还道是这莽撞女子终于肯回心转意,或者是邓老头见情况危急终于想起要出手了,心中庆幸又逃了一劫,只是刚刚这转瞬即逝一刹那,便经历了由死到生的过程,这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睁开眼睛。
  其实那邓老头方才见着情形危急,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救少爷了,若是慢了一步,那可就真的只有给少爷收尸的分了,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谁料他还没动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场内又发生了巨变,先是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人大呼小叫的,紧随其后又一条软鞭飞了进来,速度之快可谓直追流星,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根软鞭就已将朝着青衣女子花绿珠袭去。
  花绿珠也不是不想一掌杀了这无耻之徒,本来以为就快得手了,心中大快,只是才一不留神的功夫,竟然又被从后面钻出来的一根鞭子给缠住手臂。
  这已经蓄势待发、势如破竹的一掌竟然被硬生生地给拦了下来,花绿珠当下大怒,还道是之前那个无耻之徒又回来对付她了,正欲发作,回头一看不禁愣住,心道:“这不是先前自己要救的那个小姑娘么,怎么她反而要帮着这一伙人来对付我了?莫非真的是我误会这小子了?”
  原来自这三公主身不由己的被那疯马儿带着跑出庙外后,又跑了许远的路,也不知究竟会被带到哪里去,在路上便碰到两个姑娘。
  其中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一手拿着一面铜锣,一路摇摇晃晃前进,走两步便敲一下,嘴里还喊着什么六小小小姐来咯之类的话,模样甚是呆萌滑稽,三公主只当她口吃,所以也没去怎么在意。
  另一个姑娘却气质不凡,穿着鹅黄色流星裙梳着淡妆,左手系着的红绳上面长着几个豆子般小巧的铃铛,一路上蹦蹦跳跳样子可爱极了。
  眼见身下这匹疯马横冲直撞就要撞到这两位妙龄姑娘,三公主在马背上已经急得乱了阵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使这匹倔马儿调转方向,正自心焦,却见那一手系着红绳小铃铛的姑娘也不闪躲,只嬉笑着向这马儿摇了摇手上的铃铛,那马儿就乖乖停了下来,低下首去任那个小姑娘抚摸,再也不胡来了。
  马停了下来,三公主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解了拴住在身上的死结,这便下马和这什么六小小小姐道谢,道过谢以后正欲牵着马儿离开,却见李公公赶了过来。
  这李公公不来还好,这时来了,三公主正一肚子的气无处可撒,就把他当作出气筒,一路打骂着走了回来。
  两人还没走进庙里,站在庙门外就看见有人在追着林青阳打,三公主本来还因此幸灾乐祸,笑这野蛮人也有今天,再一看,这追着林青阳打的人,正是先前那位要来杀马儿害自己的人,又看她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不像是和这野蛮人闹着玩,哪里还看得下去?当下便抽出腰间的软鞭,一鞭闪电般地甩了过去,将她手臂缠住,打算先救了这野蛮人再说。
  三公主一手执鞭,一手指着眼前这个青衣女子斥道:“你先前想要杀马儿害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来欺负这个弱少爷,你可知这个人除了我以外,旁人谁也不能欺负他?”
  话还没说完,李公公便牵着一匹马进来了,那本来已经疯怔了的马儿,此时竟然变得乖巧了起来,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使它恢复了理智,想来一定少不了费了许多的心思和精力,否则也不至于隔了这许多时候才赶回来。
  刚刚那一嗓子便是李公公喊的,他一进门便看见情况危急,那林公子性命堪忧,自己和林公子是新交不说,和林侯爷那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哪里能够见死不救,情急之下便大喊一声,只盼着能把这青衣女子给喊住。他年轻的时候在宫里也做过传话太监,所以能有这大嗓门也不算稀奇,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如今这门本事还能派上大用场,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技多不压身,看来这没事的还是得练练呐,指不定哪天还能用上。
  随着李公公的这一声大喊的余音逐渐散去,那本来已经消失了庙中椽柱又全都变回来了。这本来就只是冲虚一门的幻术,那几根上百斤的柱子一直都在那里没动,又何时消失过,这世间本来就没有能让事物凭空消失的法术。
  林青阳刚刚还为自己能够死里逃生而感到大幸,此刻看见将自己救了的人竟然是这个刁蛮公主,不由得一拍脑门,暗自头疼,心道:“这两个女子,一个刁蛮任性,一个泼辣莽撞,要是莫名其妙再打了起来,那可真就是永无宁日了。”当下便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横在她们中间,看一眼公主,又看一眼绿珠,和和气气地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哪里来的误会,刚刚她追着马儿打,现在又追你打,难道还有假么?”三公主道,“闪开,野蛮人,本公主这就帮你报仇,你站远些,这鞭子可没长眼睛。”
  “谁要你帮我报仇了?”林青阳听了她这话觉得好笑,针锋相对地道,“你不去杀了别人,害得我被人家寻仇,我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还帮我报哪门子的仇?再说,你若是本事不济,被别人所杀了,那我是不是日后还要给你报仇?”
  “凭什么我杀了人,人家会找你寻仇,凭什么我死了,你又要为我报仇,你当自己是我什么人?”三公主羞道。
  “我当然不是你的什么人,只是你刚刚亲口所说,要帮我报仇,这话在场的各位都听得一清二楚,到时你杀了别人,再躲到皇宫里去做缩头乌龟,这后面的几位姐姐寻不到你,难道还不会把帐往我头上算么?再说你如果打不过人家,因此丧了命,这里的人都只道你是为我而死,我还能厚着脸皮不帮你报仇么?”林青阳说着看了看后面的三位仙女姐姐,见她们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袖手旁观,心中也是佩服得紧,只道她们是还没真正领教过这位刁蛮公主的厉害。
  三公主听了林青阳的话又羞又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模样倒也好看,指着林青阳语无伦次地道:“你骂谁是缩头乌龟,又胡言乱语说谁要为你而死?.......我原来还只当你是个野蛮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脸皮厚的野蛮人。”
  李公公在一旁看得好玩,心道:“这个林公子果然有一套,这就把咱家公主给绕了进去了。”
  花绿珠看了这许久才知道原来这两人并非什么仇家,而是一对斗气小冤家,那么先前那一幕或许也只是其中一人的恶作剧了,却害苦了自己,前来救这位自称公主的姑娘费了许多的劲不说,还生出了这许多的麻烦。
  “你要说什么都可以,总之,我不许你动手打人。”林青阳说完便要去解缠住花绿珠的鞭子。
  “你要护着她是么?好,本公主连你一起打就是了。”三公主说着手臂一抖就要扬鞭,在一旁的李公公这时却再也待不住了,立马上前来当和事佬,笑道:“误会,误会,咱家看这里面一定又有许多误会。”
  三公主见就连这李公公也要上前来阻挠自己,不由的皱眉道:“这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误会,我看你们是存心跟本公主作对才是。”
  “公主莫非忘了这前面的两件事了?”李公公道,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青阳,“若不是这中间许多的误会,咱们兴许还不会认识这位林公子呢。”
  “谁稀罕认识他。”三公主将鞭子一抽,那本来缠在花绿珠手臂上的软鞭便被卸了下来,再将鞭子别在腰间后拍了拍说,“也好,就听听她有什么说法,免得又有人说我蛮不讲理了。”
  林青阳在一旁暗道:“本来就蛮不讲理。”
  花绿珠见这呆头少爷本事没有,竟然还敢上前来保护自己,心中虽然多是不屑,但也的确有几分感动,想起之前自己却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要打要杀,他非但不计较,此刻还来维护自己,心中羞愧,这俏脸立马就绯红了,道:“这里面的确有诸多误会,我先前也是见你在马上受难,这才出手救你的,却也没想到你们会将我误会成要上前害你。”
  花绿珠看了一眼李公公,又看了一眼邓老头道:“我被这两位联手拿下后,便以为是他们要害你,后来又以为这位公子也是一伙的,这才追杀他的。”
  “你救我便救我,干吗出手就要马儿的命?”三公主虽然此刻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情,却比之前那剑拔弩张的模样要好多,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不知道这马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么?”
  花绿珠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也不懂那普普通通的一只马儿有什么紧要的,心道:“怎么这几个人都这般古里古怪的,难道马的命还能比人命更重要么?”,嘴上却道:“我当时见情况危急,那马儿失了控,一时难以降服,这才出此下策的。”
  “救我当然没错,难道那马儿就该死么?”三公主道,“既然是误会,那化敌为友便是了,刚刚这事也是我莽撞了。”
  “说起来这整件事也是因为而起,方才若不是你及时出手,这位公子可能早就已经白白死在我手里了。到那时恐怕再来说这些也迟了。”花绿珠解释道。
  花绿珠听方才三公主这句话便觉得十分耳熟,却不知道在哪里曾听过,想了许久才想起,先前那位公子也曾这样说过一样的画,心道:“怎么这两个小冤家连话都是说一样的,这公主刚刚见我欺负这公子,又见这位公子护着我,莫非是在吃醋?”
  “我可不是要救这野蛮人.......我是看他实在可怜,这才心软忍不住出手的。”三公主见这青衣女子看向自己和林青阳的眼神颇为暧昧,就知道她肯定误会了,连忙解释,说着还去剜了林青阳一眼,“现在看来,他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
  花绿珠心道:“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面上却笑而不语,只望着三公主。
  “好了好了,既然这误会都解除了,以前的事呢就让他过去,那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这行走江湖呢,最不怕的就是多几个朋友........”
  林青阳见这刁蛮公主和这泼辣女子终于握手言和,不由的为此事捏了把汗,心中叫苦道:“若是这两人真正打了起来,那最后遭殃的绝对是自己,这母老虎一样的女人当真是招惹不得,一个就算了,这一下子来了两个,任谁也顶不住啊?”
  想到这里林青阳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三个仙女般的姐姐,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
  林青阳自己是看得高兴了,却把大姑娘们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身上长了虱子一般,除了那本来就风情万种的风铃儿以外,另外两个还未经人事的姑娘,一个雪莲儿,一个月冰清,哪一个不是已经打心眼里把眼前这位公子哥看作了流氓。
  “谁跟你这野蛮人是朋友?”三公主当即冷哼道。
  花绿珠见着公主和少爷又要开始斗嘴了,心中觉得好玩,本来还想再多看一会儿的,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便匆匆道:“既然这里面的误会都消除了,我也不便在这地方再多做停留,这便告辞了。”
  林青阳见这花绿珠要走,她要走,和她同门的那几位姐姐哪里能有不走的道理,正想出口再挽留一番,却想到自己已经耽搁她们多时了,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江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闲散之人,任谁都有自己的要事在身,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了,只是不知姑娘和这几位姐姐此去何处,也不知是否同路,日后可还有缘再见?”
  “人家要去哪里可不关你什么事。”三公主在一旁听这林青阳又开始说一些书生常说的酸臭之话,哪里还能忍受得住,当下便出言讥讽道。
  花绿珠听了公主的话,只当她又是在吃醋了,为了避免把这庙屋子变成醋堂子,只好先不去答这公子的话,想着把他敷衍过去也就是了,免得再生事端。
  花绿珠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风骚狐狸精风铃儿抢先上前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此行是陪师父去那林侯爷得府上,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我们也还不知道,如果公子方便的话,也可随我们一起看看热闹也无妨的。”
  林青阳听完这话只感哭笑不得,心道:“怎么这跨出家门后碰到的人全是要去自己家的,以前咱家可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一个个扎堆让我家里去事要做什么,难不成真有什么热闹看不成?”还没待林青阳说话仔细询问一番,却又有人说话了。
  “你们师父可是冲虚门的李红袖,红袖道人?”说话的是李公公。
  “正是,莫非这位前辈识得家师?”花绿珠答道,她想到自己方才还和这红脸公公大打出手,这顷刻间又化敌为友了,心中也颇是感慨,又听得他提到师父的名号,这才出口相问的。
  “何止是识得,三十年前那可是知己啊,只是那时她还是南华派的弟子,我也还没净身进宫当太监。没想到她如今成了一大派的掌门,我却成了一个公公,真是世事难料啊。”李公公说起那许多的往事,心中颇感唏嘘,嘴上也不再自称咱家了,“算来竟然已有三十二年没见了,她如今还好么?”
  “师父她.......最近受了点小伤,不过也没什么大碍,还请前辈勿念。”花绿珠听了这位李公公的话,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父以前竟然还是南华派的弟子,只是为何后来又背出师门,又是怎么和南华一派成了死敌便一概不知了。
  “哦?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能伤到红袖么?”李公公奇道。
  “师父受了些小伤,那人却也没讨到便宜。”花绿珠道,“那人兴许公公也认得。”
  “哦?你说给咱家听听?”李公公一时对这打伤了李红袖的人起了兴趣,急忙追问道。
  “便是南华派的孟华章。”花绿珠恨声道,说到这人,她就恨不得亲手将他给挫骨扬灰了。
  “哦,那也难怪了,”李公公道,“这人可不简单。”
  “既然是老前辈,又和师父是旧交,小女子就代师妹向前辈道个歉,我这师妹向来莽撞,此前有冲撞前辈的地方,往前辈切莫见怪。”这时那风铃儿见缝插针,上前向这李公公行礼赔罪道。
  “哎哟——你这声前辈可是折煞咱家了,年轻人嘛,性情直了些急了些,那也没什么,咱家哪里会放到心上?”李公公说着打量了一眼眼前这四位女子一番道,“我前些日子也听说了,红袖座下有四个得意弟子,唤作风花雪月四大金钗,想必就是你们罢,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想当年咱家像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哪里有你们这般修为?那真是不服老不行啊,这江湖果然还得是后辈们的。”
  这四位女子听了这话连忙上前行礼轮番作了自我介绍,看得这李公公满意的很,也为自己的老知己能收到这么几个好弟子而感到开心不已,当下和这几人相谈甚欢,不多时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三公主生平最烦的就是这些啰里啰唆的事,早就不耐烦地跑到一旁和那马儿玩去了。
  邓老头听她们在这里说什么要去林府,又说什么冲虚门,还说什么红袖道人,生怕出来之前老爷交代给自己的事被少爷知道了,此刻只恨不得自己把当作了哑巴,哪里还肯再插一句话。
  他此刻心中跟个明镜儿似的,这时候再说哪怕半句话,都只会出更多的错,这便一言不发地杵在原地装傻充愣,演起了木桩。
  林青阳初时听她们说要去林家,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了,后来又听他们叽叽喳喳说到了冲虚门、李红袖,又联想起她们此前说的许多话,把这些信息连贯在一起,心中就已经明白了许多,只是他一时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罢了。
  心中一阵难受之后,林青阳开始不断地在心中自我安慰道:“如果父亲只是为了骗妹妹的话,又如何会这般轻易就放我出来?”
  即便这么去想了,林青阳心中那些念头依旧是挥散不去,这一时间心中就像打翻了调料包一般五味陈杂,也不知道此刻到底是该相信自己的推断,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