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文，老实告诉朕，唐军有胜宋军的可能吗？”
  当冯延鲁第三个走进御书房的时候，李璟的问题越发开门见山，越发直接。
  冯延鲁回答的也很直接：“臣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唐军确实不如宋军。”
  出兵淮南的到底，大家都懂得。
  但这是关键吗？
  出兵之后的结果，才是关键。
  李璟没有信心，冯延鲁则是据实以答。
  李璟没有再多问，他相信冯延鲁的判断，早年淮南之战记忆犹新，北军之锐曾让他为之胆寒。
  “赵匡胤可有图谋江南之意？”
  决定出兵与否的另一个关键，那就是看必要性。
  淮南或许可有可无，但如果威胁到江南，那边是切肤之痛，无论如何都是要收复的。
  “臣以为，若赵匡胤平定北方与荆楚，必定染指江南。”冯延鲁回答的十分中肯，前提条件十分明确。
  自古以来，无论是曹魏灭吴，还是隋朝灭陈，先决条件都是北方统一，长江上游被占领。
  所以，赵匡胤想要一统天下，首先的敌人会是荆楚，而非唐国。李璟松了口气，心里很清楚最终会有轮到唐国的那一天，不过将会很晚。
  李璟想了想，又问道：“倘若宋军渡江南侵，唐国可敌否？”
  “长江天险，将士用命，或可一战。”
  一个听起来有些凄惨局面，仿佛唐国被灭，江南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一般，很快便被嗤之以鼻。
  李璟仿佛并不在意这个，继续道：“此番若赵匡胤一举荡平淮南，饮马大江，会不会皆挥师南下？”
  “强弩之末，有何可惧？臣以为不会。”
  冯延鲁想了想，坚定道：“此二事，臣有把握。”
  “嗯，那储君人选……”
  ……
  冯延鲁出宫的时候，心情与钟谟大同小异。
  问唐宋实力对比，不足为奇，但是最后那个问题，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一个皇帝，询问臣子储君人选，不寻常。
  是试探众臣之心，还是另有所图？抑或者什么危机？
  蓦地，冯延鲁也是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合理，也是颇为接近事实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
  离开皇宫，冯延鲁来到了玄武湖畔。
  赵光美住在他家的别苑里，远来是客，身为主人，自然应该招待一二。
  与此同时，他还考虑见机行事，与赵光美商谈些许事情。
  必不可少，亦是未雨绸缪。
  ……
  钟谟的计划里，要是前去招呼客人翟守珣。
  两人秘密商谈一些淮南之战的细节，以及一些不便摆在台面上说的条件和要求。
  不过在此之前，他先见到了阿九。
  相比之下，他还是相信同为阴谋家的阿九，至于官面上的翟守珣……更多是个摆设吧。
  “翟守珣可能有问题，你在淮南留的一手，就坏在他手上。”
  “哦？”
  钟谟微微惊讶，旋即道：“既然有问题，为何还要派他前来金陵？”
  阿九冷冷道：“此番出使，又何尝不是试探呢？即便结果不好，也不必担心……这不，我来了嘛！”
  钟谟知道阿九古灵精怪，唯恐出什么乱子，想着一下子散出来的兄弟，不知“你打算如何？”
  “我们打算如何之前，首先要知晓贵国官家，朝野的意向？”
  “官家，大概习惯了偏安江南，朝臣大抵也如此……”钟谟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感慨。
  “意料之中，那钟令君打算就此放弃吗？”阿九直勾勾地看着钟谟，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嘲讽。
  “当然不会……此乃先太子，也是老夫，以及淮南诸多有志之士的决定，岂能就此放弃？”
  钟谟有些激动，完全失去了他斯文沉重的形象。
  阿九道：“那么，唯有绕过贵国国主了，不知可有办法？”
  钟谟闻言，眼睛一动，仿佛突然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深沉，问道：“那李重进与贵主呢？
  如果淮南战事有变，形势逆转，或者其他重大变故，没准……官家或考虑的。”
  “钟令君还在寄希望贵国国主回心转意？忘了先前李重进的前车之鉴吗？”
  阿九冷笑道：“钟令君，不会连李重赞都不如吧？”
  “那是自然。”
  钟谟想了想，倘若自己的揣测正确，那么……也许……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铤而走险，真的很危险啊！
  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
  “贵国国主拒绝了翟守珣？”
  玄武湖畔，赵光美如是问。
  “那是自然，只是……翟守珣以及我朝大臣，还会继续游说，保不准……届时，老夫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维护三殿下的安全。”
  冯延鲁也拿捏不准，事情是不断变化的，李璟心中多少可是存了几分心思的。
  赵光美笑道：“无妨，不担心。”
  “殿下还是慎重为好，今日……官家突然问我，储君人选……”
  这确实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尤其是当前这等局面下。问题可能大有深意，结果也很可能影响深远。
  赵光美想了想，悠悠道：“看样子，贵国国主身体抱恙吧？此番恐怕……比往日里严重些吧？”
  这个时候，向臣子询问储君建议，要么是建储过程中，要么是……天不假年。
  没错，历史上的李璟，没过一两年就驾崩了。
  然后是——风流才子，郑王李从嘉改名继位。
  冯延鲁赞许地点点头，他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嘴，几乎没有其他提示，赵光美便能想到最大，最接近真实答案。
  厉害的不是一星半点啊，虽然不确定，但八成……八九不离十。
  赵光美心里很清楚，倘若李璟的寿数确实到了，他就必须要认真考虑江山传承问题。
  这个时候，稳定至关重要。
  有道是国赖长君，而李从嘉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往后的局面，不言而喻，赵光美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早知如此，这一遭江南完全可以不来。
  现如今只能客随主便了，而头一件，便是郑王李从嘉中秋夜宴，接风洗尘，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