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顾天佑坦言，“小羽缠人母亲是知道的，孩儿进门就被缠住抽不开身。”
  顾夫人点点头：“这样啊。”
  母子二人自顾自地说着，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想插话插不上，一脸焦急的晋康公主，然而她完全不死心，依然一副锲而不舍的样子，双眼紧盯着他们。
  “母亲，之前曾与简夫人有一面之缘，简夫人为人率直，孩儿觉得母亲可以与之结交一番。”顾天佑继续说，顾夫人疑惑道：“哪个简夫人？”
  顾天佑侧身示意了一下，顾夫人便看到正与周围相谈甚欢的段瑾妍，再仔细一看，那名简夫人身边还跟着一名妙龄少女，不正是当初自己和夫君针对天佑婚事争吵时出现的那名女子吗，她记得好像是镇南王的女儿，岑罗郡主吧。
  想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明白了他究竟是何意思，想想刚才一直在自己耳边聒噪的晋康公主，点点头：“也好。”
  说罢便起身往那边去，晋康公主一见两人要走，哪里肯呢，她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可以让顾夫人对自己抱有好感。
  殊不知她自己已经让顾夫人厌烦了，因为一来顾夫人不喜欢有人一直在耳边聒噪纠缠不休，二来，没有人喜欢那种话里带着权势气息的人。
  “本公主也去！”她一急，想站起来，却撞见顾天佑冰冰冷冷的眼神，动作瞬间僵住，只听见他平静到残忍的声音：“公主，那里位置不够，烦请公主留在这里吧。”
  说罢，留下不知所措的晋康公主，带着顾夫人往段祺恩那边去了。
  晋康公主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一踢面前的桌子，周边的人都被惊了下，晋康公主柳眉一横，扫视了一眼四周，对着离得近的几个低吼道：“看什么看，转回去！”
  见到她这个态度，周边的人也便老老实实地回过头不再看她，皇家公主的身份让众人不敢开罪她，但不代表众人心中不会将此事记下，有些人开始谈论已经嫁到外族和亲的长公主，赞叹她的雍容华贵端庄大方，影射着身边这位的张扬跋扈，嚣张霸道。
  “天佑，她毕竟是皇室之人。”顾夫人离开座位后说道，“再怎么说都要留面子。”
  顾天佑低叹一声：“孩儿也不想这样，但是公主多次触及底线，再加上孩儿虽自小与公主一起长大，但着实不喜，皇家之礼不可不遵守，但平常这些儿女私情，还是敬而远之得好，母亲不是也不希望孩儿成为驸马吗”
  闻言，顾夫人淡然一笑：“你能记住就好，别像你父亲一样，一心想着富贵名利，一切要顺着本心。”
  “孩儿谨记。”
  与那边的阴沉相比，段祺恩这里就轻松多了，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段瑾妍便换了位置，与一群贵妇一起关心起那些英年才俊起来了，段祺恩现在也是十分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早回来了呢，卡着时辰多好。
  “原来你也是江南人士啊。”段瑾妍笑道，十分热情地向胡缙问东问西，特别是在知道了胡缙也是江南人士之后，想胡缙一介武人，哪里招架得住这种局势，只得一一作答：“正是。”
  “那你知道江南烟雨城吗？”段瑾妍继续兴致盎然地问道，分明没看到身边段祺恩蛾眉一抖，话都到这个地方了她再不懂姑母是什么意思她枉活两世，这分明又开始关心起她的人生大事，乱扯起红线来了。
  “不瞒夫人，晚辈故乡就是在烟雨城。”胡缙恭恭敬敬地答道，一旁的项城立刻问道：
  “是吗，怎么从未听胡兄提起过？”
  胡缙却是自嘲一笑，缓缓道：“我出生在烟雨城小户人家，自小便离家学艺，所以多年未归，所以也并未多提自己的故乡，如今总归不算辱没了父母的一番苦心。”
  “咳咳，原来胡兄竟有这样一番志向，魏某佩服。”魏无尘笑道，他依然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脸色一片惨白，一开口就忍不住抬袖咳嗽几声。
  段祺恩看了看周围，这样的气氛让他这样体质较弱的人前来的确有些吃力，但辽东王现在依旧在战场上，只能由他前来，她忍不住开口道：“魏公子，你还好吗？”
  魏无尘摆摆手：“无事，生来带着的病，到哪儿都一样，多谢郡主关心。”
  看到自己侄女开口关心他人，段瑾妍也忍不住打量了魏无尘几眼，虽然这后生举止有礼，谈吐不凡，一举一动都带着无边风雅，但是无奈是个病秧子，所以也就没有再考虑，继续冲着胡缙去了。
  正想继续开口，只听项城开口道：“曾听闻王爷还有一位嫡子，不知是不是也像胡兄一样年少离家学艺了呢，不然怎么会总让魏公子出面。”
  “……”此言一出，不少好事之人便七嘴八舌开了。
  辽东王有一位嫡子是众所周知之事，而不知从何拾起，魏无尘这位庶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次数越来越多，嫡子的影子都见不到了，这在达官贵族之中猜测诸多，众说纷纭。
  段祺恩也有些好奇这件事，自古便有嫡长子制度，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即使魏无尘再多么能耐，辽东王也不至于将嫡子完全雪藏了吧，除非，就像项城说的那般，辽东王的嫡子根本不在身边。
  她看向魏无尘，那人只安静地坐着，含笑听着众人的猜测，只是那笑容让人感觉阴森森地，不寒而栗。顺着他的目光，却是看向项城。
  项城刚才的一番话的确是冲着魏无尘，当天自己受到主子惩罚的时候，这人就在一边看热闹，虽说是主子的贵客，但是自己早就对其不爽了，关于辽东王嫡长子的事偶然从主子们的谈话中得知一些，如今就想拿这个给此人找不痛快。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父王觉得我们兄弟中无尘稍稍出色一些，多次夸奖重用，兄长或是心中不忿，与父王多次发生口角，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可能正如项兄所说吧。”魏无尘面不改色地说道，“无尘也很期望兄长归来啊。”
  话已到此，众人便不好再说什么了，都开始打起哈哈了。
  一边沉默的上官世谦突然开口：“荣归故里是极好的，只是在外别荒废了或者遭遇不测便是。”
  这样一开口倒是和大喜的气氛格格不入，但是上官世谦怪诞之名远近闻名，也自然不会有人再计较这些，气氛尴尬地僵硬了片刻，便又恢复了原状，可段祺恩发现上官学士说完便别过脸，他好像一直都在看着同一个方向。
  段瑾妍自然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更没有在意，继续对胡缙问东问西，整个过程弄得段祺恩完全没眼看，她看到顾天佑和顾夫人过来，更是想直接起身走人。
  “恩恩。”顾天佑轻声唤道，这时，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放到这对母子身上了，有认识的自然唤道：
  “原来是顾夫人，好久没见了啊。”
  顾夫人笑着点头，周围只有段瑾妍旁边有一个位置，便只能坐在那里，顾天佑则自觉地坐到对面。
  顾天佑在上京城也是有名的翩翩公子，多少姑娘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无论是家世，相貌还是才学都是顶好的，在场的达官贵族基本上都知道之前在皇宴上晋康公主为了他不顾风度地吵闹一事，虽然真正原因是她自作自受，但这事可是很值得说道的。
  于是众人便开始对他“嘘寒问暖”起来，还有与顾夫人搭话的，胡缙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一股敌意，仔细辨认，好像是从刚到的顾公子身上发出的。
  但他有些不敢确认，因为自己着实想不出什么地方得罪了此人。
  自己与他有交集好像也只有武试时几面之缘，那时顾天佑还是监察，仔细想想即使是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过节啊。
  那这敌视从何而来？
  其实胡缙真的只是无辜被盯上，顾天佑一来就看到恩恩的姑母在冲着这位武状元问东问西，简直比当日对自己的态度还要好，就差问出生辰八字了，不过他来了，就算真问到生辰八字，他也不会让胡缙成功说出来。
  没错，虽然他是君子，但是君子也有不大度的时候。
  不少人都对顾夫人有巴结之意，或者话里话外透着婚姻嫁娶之事，但是顾夫人都是四两拨千斤地淡然一笑而处之，她现在比较感兴趣的就是身边这位岑罗郡主。
  段祺恩坐在段瑾妍身边，安安静静地，但眼中透露出的绝不是呆滞，也不像有些女子好奇的东盼西顾，而是一种睿智得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光彩。
  接着，顾夫人就开始和段瑾妍套起近乎了，段瑾妍本就是那种自来熟豪爽的性子，虽与顾夫人不是同一种人，但也算得上相谈甚欢吧。
  然后不出意料地就聊到段祺恩身上了。
  “郡主颇有镇南王年轻时的风范，老人家对郡主这性子也是颇为欣赏。”顾夫人淡笑道。
  段瑾妍虽然嘴上推辞，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无论怎么说，恩恩是段家的子孙，自己家的晚辈被夸奖，做长辈的自然也高兴。
  段祺恩得体地听着，脸上挂着恭谦的笑容，而抽空就看向对面的顾天佑，一脸质问的神情，后者则是无辜的看着她，事情发展成这样的确超出了他的意料，不过自己乐见其成啊。
  好不容易熬到开始入宴，段祺恩才松口气，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不必再担心姑母脑子一热就帮自己敲定了什么事。
  老寿星高座堂上，看着底下的一片不住地说好，平时身上的严肃也敛去了，她本就是个慈祥的老人，现在更显得慈眉善目。
  涂大人亲自端上一碗长寿面，老寿星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问道：“诶？我想起来了，羽哥儿呢，怎么不一起啊？”
  闻言，下面便有一片笑声，更有人起哄道：“涂大人，看来老祖宗是更疼孙子一些，你一个啊，不行！”
  涂大人有些哭笑不得，谁知道母亲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只得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母亲也莫急，儿子这就把小羽叫来为母亲祝寿。”
  说着便立刻吩咐了下去。
  段祺恩也跟着众人笑了，不过转念一想，涂羽那毛孩子自从带着他们回了正堂就没有再见过了，真是顽皮的性子。
  众人还拿着这件事调笑涂大人，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只要不过分，涂大人是不能生气的，只能默默受着，不得不说，当个孝子也着实不容易。
  一声铮铮金石之声打断了众人的讨论与玩笑。
  定睛看去，却是楚姬抚着琵琶出场，她一声喜庆的红色，发髻高梳，身后还跟着几个舞女。
  曲声轻快，颇有助寿之意，南府戏院的舞蹈很好，但是都不及楚姬这仙乐之音，段祺恩在皇宴上与楚姬的一番较量，就能看出楚姬颇高的造诣。
  此时有人站了起来，举杯道：“晚辈祝涂老夫人寿比南山，子孙满堂！”
  “好好好！”涂老夫人笑道。
  “陈大人，此言不妥啊。”有人又开始起哄了，刚刚举起酒杯的那位疑惑道：“有何不妥？”
  “这子孙满堂得是对涂大人说才是啊！”
  又是一阵哄笑，涂洹无奈道：“贤弟就会作弄人。”
  段祺恩默默喝口茶，想来涂大人在朝堂上也是位伶牙俐齿的人物，可到了这时候就变得不行了，果然时势逼人啊。
  伴着琵琶轻快的乐声，又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站起来说了写祝寿的话，老祖宗高兴地合不拢嘴。
  晋康公主遥遥望着与顾夫人坐在一处的段祺恩，眼中闪出轻蔑却愤怒的神色。
  等到上一个人刚把祝寿的话说完，她便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说道：“我这里也有一句寿词要献给寿星。”
  “哦？公主请说。”涂大人代替其母开口，这样冒冒失失地，母亲定不喜欢，不过既然是皇家公主，那就得不同对待了。
  只听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声音，缓缓说道：“蟠桃寿果献瑞霭，有鹤翩然自南海。八十颐和且需来，快意逍遥怡然哉。”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叫好声，不知是碍于她身份的阿谀奉承，还是对这句话真心的赞美，也许，一半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