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人寰路远》第六章人生至简(6)小说连载作者/雁鹏
  前边已不能通车，出租车在路边停下，父亲带着儿子往前走去。
  大片的玉米地里空旷无人，收割后的秸秆堆垛在地头，土路两边疯长着杂草，中间车轱辘不及处也长出一溜箐箐杂草，小路径自深入山林中。路边朽木倒卧，古树参天，两人合抱的大树有的树心腐朽，有的贯通着树洞，枝干上还挂着没有飘零的枯叶，更多的是生机勃勃挺立的白松树，鹏飞跳下路基站在一棵凹型的腐朽的树干旁摆出姿势让父亲拍摄黑白相片。
  “孩子，冬天你可不能站在树洞边，冷不防说不准会有熊瞎子爬出来一巴掌就把人给打晕了，或者用舌头一舔就可以把人的半边脸皮肉给舔没了。”父亲收起傻瓜相机骇人听闻的说。
  “黑熊的舌头真有这么厉害，莫非带着锯齿吗？”鹏飞将信将疑的说。
  “山林里野兽多呀，狍子野兔野鸡都有，大雪封山时煮狍子肉烤野兔可是抗联战士的美味。”父亲边走边说。
  林木间，山坡向阳处是一处倒塌的土坯房子，远远望去只见一大堆隆起的褐色泥土，早已腐朽的桁架探出头横七竖八的支楞着。儿时苦难的岁月不堪回首，父亲扯住若前往一探究竟的儿子继续往密林走去。
  灌木丛生，并非雨季，山沟里水道干沽，拨开横生的枝杈，踏着松软的积叶，父亲凭着记忆找到祖母的坟茔。
  父亲在儿子面前提的更多的是自己的母亲，寄托着对母亲的深情眷恋，父亲默立在坟茔旁久久没有出声。
  柞树林掉光了叶子，积叶几乎掩盖了隆起的土堆，坟茔上生长着一颗胳臂粗的柞树，鹏飞走上前把树干瓣断，找块大石块放在坟茔旁以做标记。匆匆而来，没有贡品，没有培上封土，父亲的心愿已了，把祖宗的埋骨地指认给儿子，有了传承人。鹏飞心里默念着，有朝一日还会带着自己的子嗣前来拜祭，就像落叶一样总会记着根的由来。
  阳光透过白松树针叶洒出一地铜钱般大的光点，落叶、坟茔、丛林，恰似一幅迷幻般的水墨画。
  父亲踏着坚实的脚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祖坟地，鹏飞跟在后头往山下走去。
  屯里炊烟升起，袅袅飘散，一座座单门独户的院落分布在山窝平地中，爷俩来到木栅栏前，这是一座原木搭成的民居，房顶覆盖着厚实的草帘，烟囱从草面探出头来正冒出团团浓烟，木栅栏边堆着整齐的柴爿，院落里用铁丝网围起粮仓，装满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垛顶插着各色彩旗迎风猎猎飘扬。
  院里一位劈柴火的长者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腰打量着眼前的来客。
  “铁蛋，我是石柱呀。”父亲扯着大嗓门喊着。
  “哎呀，是老朱家的柱子来了。”老人快步上前打开木栅栏迎入爷俩。
  掀开门帘走入屋内，一张土炕上铺着草席，放张立柜，铺盖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角，地面铺着红砖，灶台上摆口大铁锅，水缸盖上放着一个葫芦水瓢，父亲也不见外，掀开水缸盖，拿起水瓢舀水就往喉咙里灌。
  喝过清冽的家乡水，用手背抹过嘴唇，仿佛回到年幼时，脸上流露出惬意的表情。
  炕桌上父亲脱去鞋袜盘腿而坐与老人唠起家常。
  “孩子们呢？”父亲问道。
  “地里的活计干完了，今年收成不错，玉米都摆在粮仓里等着卖个好价钱，年轻人到山里打松子了。”老人嘴里叼着铜烟斗划根火柴点着火猛吸几口，晒烟呛人的烟气弥漫开来，老人缓缓的说。
  “儿子呀，我们老哥俩唠嗑呢，然后住下来，到亲朋好友间走走，十天半月后我自己会回家，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甭管我。”父亲与儿时的伙伴谈兴正浓，也从玉米皮搓编成的烟篓里扯张烟纸，撮点晒烟末，卷个喇叭筒吹起烟圈来，一边回头对鹏飞说。
  父亲完全融入乡土生活，长期的戎马生涯，工作繁忙，只有如今才会有回归故里山林的机会，坐在炕头除了衣装，完全与农村老爹无异，这也是父亲多年梦寐以求的生活。鹏飞深知就里，告别父亲，转身往停在路口的出租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