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待那蜷缩在地上的小和尚硬撑着爬起的时候，商横等人也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小和尚用自己粗糙的袈裟抹去了脸上的鲜血，扭头向商横那边望了过去，却不是别人，正是那道观之中的羸弱男子！
  只不过此时的他稚嫩了许多，也没有那样的病态。
  四人心中差不多都已了然，此处的幻境便是那男子的回忆了。
  “你们...有什么事？”那男子弱弱的看着四人。
  “小兄弟，我等是来这里拜佛的，却不想一来便见此情此景，心中大有疑问，能问问他们为什么打你吗？还有...你叫什么？”南宫枫拿出一块干净的布，笑着递给了他。
  “嗯...我叫姜小痴。”男子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便双手接过南宫枫递给他的布，便笑着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至于他们为什么打我...也没什么啦！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位女子罢了！”
  普陀山的水色虽无幕落山脉的瀑布波涛壮观，也没有蓬莱仙岛上的海水清凉明净，却是给人的另一种感觉，缓缓流淌的溪流或多或少的冲刷下了几片花瓣儿，潺潺的流水声却是很可人的。
  “那姜小痴本来是个孤儿，是老衲从山下带回来的。”
  此时普陀山后的竹林之中，那老方丈一手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一手拄着禅杖，背对着来找自己的商横等人，他缓缓抬头，眼中尽是沧桑，面色略微难看，说道着往事：
  “当年山下闹饥荒，又有东洲妖兽扰乱南洲，自然是生灵涂炭，老衲力微，只能是救一人是一人了，当时他早就被亲生父母给卖去了别的人家，又几经转手，老衲实在不忍心，便将他带回了寺中，老衲教他诵读佛经，可却是愚钝了些，便取了老衲俗姓‘姜’，取名‘姜小痴’了，如何也能吃得上一口斋饭...”
  “可姜小痴却是年少懵懂，喜欢上了一位女子，坏了门规，既是坏了门规，赶他下山便好，为何非要打他半死？”商横皱眉道，只觉姜小痴身世极是可怜。
  “他...他他他哪里喜欢的是一般的女子！”老方丈此时却激动得支撑在地上的禅杖颤动的起来，他眼中含泪无奈道：“他却非要喜欢上一只妖怪，如今更是回到寺庙求老衲传授给他化妖为人之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
  商横等人一惊，只怕老方丈口中的妖怪便是那焰火凤凰的一根羽毛修炼成果的羽杉了！
  “梦现鬼雨，形单影只...”林如英不自觉的便背了出来。
  “是了！”老方丈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也见了他刻在石壁上的东西了，当初老衲便不该让他去那道观！”
  颛顼沐双手合十，道：“方丈，一切皆是因果，逃不掉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红日没了山腰。
  四人走出了竹林，只留方丈一人静修。
  “羽杉不是在羽城的么，怎么会跑来离普陀寺不远的道观之中？”林如英思前想后，却还不明白。
  “那怕只是后话了。”南宫枫道，“只是羽城的灵气，哪里够得了一只妖的胃口？”
  颛顼沐一惊，急忙问道：“难不成她是来这里...”
  “怕是那道观的人全是死于羽杉之手了。”商横皱眉道。
  “走吧，去那道观。”南宫枫收起了纸扇，舒了口气道：“诸位没忘吧，这里只是幻境，只有闯过了此处，才能去与那真正的姜小痴对峙。”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一同问了寺中僧人那道观的大致位置，便下山去了。
  山下有一个小镇，人口不少，远远望去，那道观的大殿便突兀了出来。
  “只怕那道观便是之前我们去的那个了。”
  四人走到道观前，轻轻推了下门，果不其然，正是那另一个密道‘生门’的道观！只不过这里的道观不是那么的破败，却也已经长出来些许杂草，地面的石砖铺着一层薄薄的尘土，显然是有段时间没有打扫过了的。
  “谁啊？”姜小痴从那大殿之中走了出来，打了个伸展，白天被打的伤痕却是那么的清晰，一瞧是商横一众，便笑道：“是你们呀，快进来坐！正好我和我娘子在争论一件事情，你们来给我证明吧！”
  四人一头雾水，进了大殿便随姜小痴到了那小屋之内。
  “羽杉，你便问问他们，人妖共处，能也不能？”姜小痴傲然道。
  那羽杉一转身，却是没有后来的浓妆成熟，一点点淡妆，束着发簪，见商横四人，便先作了个揖，笑道：“既然是相公的朋友，当然也是我朋友了，那这问题问他们便不算数了，要问，也是问你师傅！大家先聊，我去做点饭菜招待大家哦！”
  姜小痴笑着挥了挥手，便道：“去吧！”
  商横四人却是有些无从下手了，虽说这是幻境，但...
  “没地方住的话，便先在这里住下，那边有几处小道屋，现在除了羽杉，谁都不理我，闷得很，正好住些时日，我们一起聊上他个天昏地暗！”说罢，姜小痴便爽朗的笑了起来。
  “我们是来...”南宫枫面色迟疑，却是被突然而来的巨响给震了一下！
  话音未落，又是几声震天响，只见外面金光高涨！
  姜小痴脸色一惨，便猛然向外跑去！
  “是师傅！”
  商横等人也忙跟了出去，只见道观之中竟然聚集了一众普陀山僧人！为首的正是老方丈，此时老方丈周身化为金身，以道行传音道：
  “妖孽受死！”
  “不可！”姜小痴眼中含泪，‘扑通’一跪，便哭着磕头哽咽道：“师傅，师兄们，姜小痴就...就求你们饶了我俩吧！我俩...我俩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何非要苦苦追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老方丈身旁的小僧冷然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这道观之中的同门，便是这妖女所杀！姜小痴，你真是执迷不悟！再做阻拦，我们便连你一起杀了！”
  商横等人微微皱眉，那一众僧人身上的戾气却是比羽杉多了不少。
  “几位也在，不知几位是要站在哪一边？！”老方丈此时金光闪闪，闷声道。
  “他们是我的朋友，只是来叙旧的，没他们一丁点的事...”姜小痴此时已然是磕得头破血流。
  “方丈大师，就此收手吧，你已有了心魔！”颛顼沐皱眉道，手中已然拿出了金光佛珠，“那心魔便是姜小痴了，大师您养育了他十多年，自然极是牵挂...”
  “够了！”方丈面色黑气顿生，周身金光化成一尊巨大千手佛像！
  那千手佛像足足有数十丈之高，只见方丈双手合十，佛珠在周身旋转，只是微微推出一掌，那千手佛见便金光大涨！无数道金芒拳掌连带着震动的风声打了过来！
  刹那间，道观之内焰光高涨，抵抗着那千手佛像的金芒！
  只听空中一声‘嘶鸣’，凭空便出现了羽杉真身——焰火凤凰！
  焰火凤凰口吐火焰，双翼生风！却是不足以抵抗那浩然佛法！
  ‘嘶——’
  老方丈面色厉然，猛然取出在周身旋转的佛珠的其中一颗，一手比作兰花指，一手便将那颗佛珠弹了出去！佛像此时森然压制，无数拳掌化为一大道雄浑金光，极是耀眼！
  只听得周围是连环震耳的爆炸声音！
  尘土飞扬，羽杉再也支撑不住，化成了人形，此时却浑身是血！
  姜小痴脸色惨白，却也什么都不管，流着泪抱起羽杉向殿内跑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千手佛像，那眼神却极是含有杀气！
  羽杉气息渐弱，眼中含泪，道：“相...相公...小痴...”
  羽杉话中泪中都是不舍，却还是没了气力，闭上了眼...
  商横等人却亦是眼中带泪，颛顼沐双手合十，猛地舒了口气。
  何必呢...
  “你们赶紧走罢！若有我还活着，我们便再聊！”姜小痴此时跪在羽杉的尸体前，低头之时红光大发！
  商横见罢，猛然道：“阻止他！他在吸取妖力！”
  可谁也没有料想到，姜小痴四处都是透明屏障，无论如何也破不开！
  未过多久，那寺外的僧人一同进了那大殿之内，为首的方丈此时却眼中带泪，他身后的千手佛像亦是大诵佛经，喊道：“小痴，小痴！跟我回去！我这是为你好！我的儿！你是我的儿！我养了你十几年，怎么会眼睁睁看你误入歧途！”
  只见姜小痴干笑了几声，他脸上泪痕未干，却和嘴边的鲜血混在了一起，他转过身去，面对着老方丈，面色惨白，眼中带有血丝却炯炯有神，嘴唇红得发紫，眉间一道血痕，此时他又从内兜拿出一颗银光精魄！
  老方丈见罢，面色更是惨白，猛然吼道：“混账，你何时偷了这狼妖的精魄，快拿...过来...”
  姜小痴还未等他说完，一口便吞下了那狼妖精魄，猛然间戾气大涨。
  此时的姜小痴，连吞羽杉、狼妖两大精魄，又加上幽怨之气，已然成魔！
  方丈面色憔悴，却是决然道：“杀！”
  身旁的一众僧人全都运起道行，直接冲向了姜小痴！
  “刹！”
  恍然间，只见一道黑影闪过，那一众僧人全部身首异处，喷血不止！
  此时的姜小痴却是在蹲伏咬啃着一具尸体的血肉！他那眼神如狼似虎，邪魅一笑间，便只见又是一道黑影闪过！
  老方丈瞳孔猛睁，身后的千手佛像消失不见！
  那金光佛珠散落了一地。
  姜小痴拿起老方丈的尸体，便蹲下撕咬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羽杉！羽杉！羽杉！”
  那笑声，却是凄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