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暗尘随月,情字当真难解
作者:颍川无忧楼主      更新:2021-07-04 19:34      字数:4426
  这天,谢宅上下一片洋洋喜气。大早便集合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开往莺儿家去。
  许多武馆的人前来捧场。看这阵势,与其说是去接亲,倒不如说是去抢人。
  另一边,莺儿坐在梳妆台前。脸上还带着淤青,就连那新画的红妆也不能遮蔽。
  “雀儿,要是公子回来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抱歉罢。”莺儿低眉摆弄着平时做女红用的剪子,道:“就说莺儿没能等到他。”
  雀儿忙道:“姐姐你不要急呀。我已经拜托楼主啦,他肯定不会让那姓谢的把你抢走的!”
  莺儿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那剪刀藏进袖里,对雀儿说道:“以后你要听话,好好孝敬爹娘,不要出去惹事,知道么。”
  雀儿泫然欲泣道:“才不呢!姐姐你都不听话。我也要等公子回来!”
  莺儿叹了一声,抱住雀儿。
  不及多说,门外喧哗便至。莺儿印了唇红,留给雀儿一个决绝的微笑,盖上盖头走了出去。
  抢亲大队虎虎生威,莺儿一家瑟瑟发抖。
  莺儿对着父母叩拜了几次,被人簇拥着上了轿。
  外面锣鼓喧天,莺儿全听不见,只想待会儿死在“楚园”便罢。一愣神的功夫已到门口,莺儿下轿,被人拉着往宅子里面走去。
  此时,忽然听见人群之中有人唤了一声:“莺儿。”
  莺儿身体一僵,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此地已经变成谢宅,况且她又盖着盖头,那人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叫她?
  迟疑中,那人又道:“莺儿,你过来。”
  莺儿对这个声音熟悉极了,就算周围看热闹的人再如何嘈杂,她也决计不会认错。莺儿掀了盖头便望过去。人群里,一道身影渐渐走出,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
  楚诚。这便是她日夜所思的公子。
  莺儿高兴极了,有些不知所措。半晌,走上前去,留着眼泪做出请安的姿态,道:“公子,你回来了。”
  “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楚诚说着将她揽过,抚着她眼角的淤青叹了叹。
  莺儿听得此话,再支撑不住,浑身重量都倒向楚诚,手中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莺儿你...这是作甚。”
  楚诚瞥见剪刀便知她心意,不由怒起。
  楚诚这边还没发难,那谢某倒先坐不住了。趁着楚诚跟莺儿说话,挥手让武馆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小子,连我谢家武馆的局也敢搅,我看你是活腻了。”
  楚诚看了那谢某一眼,上位者的气质令他莫名犯怵。此人旋即定了定神,招呼左右道:“给我打!”武馆的人随之一拥而上。
  这些低级武者,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跑江湖都不够看。楚诚一个打十几个,脚步都未曾挪动半分。
  看热闹的人不断惊呼。这是谁家的公子?身手如此了得,还有这样俊俏非凡的容貌!
  谢某见众多打手不但没拿下楚诚,反而给他平添了许多人气。不由暗道一声“废物”,打算亲自出手。不料刚走出两步,便被人伸手搭在肩上。
  “你这人真是不知情趣。”身穿流云袖袍的男子笑道:“人家公子侍女久别重逢,正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你偏要去凑什么热闹。”
  这又是哪来的荒唐家伙!谢某怒极,狠狠一拳击在这满嘴胡话的人身上道:“跟你很熟?喜欢拍人肩膀?今后少管闲事。这便是对你的惩戒。”
  “惩戒?”
  那人毫发无伤,反而发笑。然后随手回他一击,打得他瞬间吐血三升跪倒在地。
  “你?...”谢某惊愕之极,这家伙是个什么怪物!
  “说什么惩戒,哈。这才是你该有的姿态。”那人再次伸手搭在他肩上,眯眼笑道:“今天这日子你不见点红,哪里算得上喜庆?”
  这一幕引得大批武馆的人侧目。
  那人见状,便又对这些人笑道:“你们师父连我这无辜看客也打,实在是有够没品。你们总不会也想打我吧?”
  武馆的人闻言赶紧扭过头去,无人敢与之对视。
  谢家武馆这次算是彻底栽了。那谢某怎么也想不通,任他摆布的莺儿一家,如何会与两个这么恐怖的人物有关系...
  无忧抓起谢某,丢垃圾一样往楚诚脚下扔去。之前那些气焰嚣张的武馆弟子此刻竟纷纷躲避,没一个上来接师父的,就这么任由他摔在地上。
  楚诚垂着眼,道:“今日之内,将我楚园恢复原样。滚出阳川。你可听明白了?”
  谢某忍着疼痛,回话道:“明...明白...”
  楚诚招了招手,道:“走了无忧兄,先请你垫垫肚子去。晚上咱们再来楚园,让你好好吃一顿。”
  “哦豁?甚好甚好。”
  无忧小跑两步跟了上去。经过谢某旁边时,又伸手拍上他肩膀,笑道:“朋友,我说你这伤就先别治了。抓紧把楚园修缮好才是正事儿,可别害我晚上没饭吃啊...”
  ......
  三人走后,方才街边看热闹的人便暗暗议论起来。
  “这两位公子何许人也?怎么看起来有些面熟?”
  一个女子道:“我怎么觉得...那个帅到掉渣的公子,好像是青丝阁的楚老板啊...”
  “嗯?”另一个女子道:“青丝阁不是关张了吗?”
  女子道:“就是楚老板。他那容貌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另一女子道:“瞧你那痴呆的模样,一准是看错了。除非明天青丝阁重新开张,否则鬼才信你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争论无果。却没想到第二天,青丝阁居然真的又开张了...
  原来,楚诚早有和颍国做丝绸生意的打算。在他伤还没好的时候就已密令秦叔,把上次跟着他来颍国的那些人全部抽调过来。如今又有了莺儿雀儿,青丝阁定会重现往日的辉煌。
  这几日楚诚忙着布置青丝阁和楚园,一直没回清水园。苏苓于是心生疑窦:“这人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天天在外面乱跑?”
  楚诚刚刚接回莺雀,又怕苏苓怪罪,便要无忧帮他去和苏苓解释。结果反被无耻老贼好一通嘲笑。楚诚好说歹说,又许给无忧一大批丝绸,才请动无忧为他说情。
  无忧回去把楚诚抢婚这事儿避重就轻的跟苏苓说了一遍,义正辞严的表达出楚诚是为了良心道义才这么做的。并以楚诚同志的人格担保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苏苓这位明眼的姑娘却道:“不就是两个侍女么。他楚诚若是喜欢,带回楚国便是。”
  无忧一听,觉得自己任务完成,跑去找楚诚报喜去了。却不见苏苓暗暗跺脚:“楚诚啊楚诚,风流债都欠到人家颍国来了。哼!看你怎么和我交代!”
  可怜楚诚还被无耻老贼蒙在鼓里,高高兴兴请那家伙喝酒来着...
  又过了近两个月时间,韩利用楚国装备的优势打了几次关键的胜仗,战线渐渐北移,阳川这类偏南的城镇已是彻底安定下来。
  腊月初七这天,那带着赤柄长剑的黑衣剑客再次出现在阳川。
  韩七这次来的急,事先并未知会楚诚和无忧。到了清水园发现无忧不在,略作考虑,便径直去了云泉山庄。
  山庄内,无忧正带叶瑶修练玄心冰诀。瞧见韩七闯进来,不由皱眉道:“你来作甚。”
  韩七开门见山道:“我已攻下颍城。这次来,是打算迎卫冰回公主府。”
  无忧对他这么快拿下颍城感到惊讶。旋即冲韩七点了点头,道:“卫冰就在清水园,你去吧。”
  韩七没动,只道:“我知道。”
  以无忧的敏锐,自然明白韩七是想让他出面去请卫冰。但他却默不作声,只持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韩七见无忧不接话,只好又道:“无忧,你救过她的命,你去跟她说,她会听你的。恐怕她现在还不想见我。”
  无忧嗤笑一声,道:“说什么她不想见你,倒是你不敢见她吧。”
  韩七无言。
  无忧又道:“你这次请卫冰回去,无非是想利用她安抚人心。冰公主又不是傻子,难道会看不出你的用意?就算我去请她,她也未必会答应。况且她答也好不答应也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韩七脸上一僵。
  这时,只听叶瑶叹了一声,道:“罢了,羽,这次你就帮帮他吧。”
  无忧看了叶瑶一眼,没说话。
  半晌,才道:“好,我就帮你传一次话。至于她肯不肯去,我不会过问。”
  韩七道:“谢了。我先去准备。告辞。”
  等韩七走了之后,叶瑶对无忧说道:“羽,这个忙咱们是应该帮的。”
  无忧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看不过他那副怂样。”
  下午,无忧到清水园跟卫冰说了这事,卫冰并未表态。然而第二天,当备好的车马在清水园等了一阵子后,她还是来了。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韩七本人却没有来。
  无忧觉得韩七卫冰这两个人是真有意思。一个有恨还要去。一个有情不敢来。而且,卫冰对于韩七这种做法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俩人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惹得无忧禁不住腹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俗语真是诚不欺我...”
  卫冰不知无忧所想,对他道:“无忧,谢谢你。这么多时日,承蒙你和阿瑶照顾了。”
  “不妨事。”无忧笑道:“若是韩七有所怠慢,阳川这边,你随时可以回来。”
  卫冰道:“好。”遂不再停留,上了马车,去往颍城。
  从阳川到颍城要走数天的路。马车载着卫冰一路向北。
  沿着义军北进的线路,卫冰也看到不少触目惊心的景象。
  房屋毁坏,田地变成焦土。村庄和镇子只剩断壁残垣。除了几个幽魂一样的乞食者,几乎不见人烟。想到韩七也是这种村镇里留下的残魂,她多少也能明白他身上那种狠厉与执着。
  这夜,卫冰正在休息,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卫冰下车仔细听了听,似乎是打斗的声音。冬天的夜晚一片阒寂,声音的方位很好辨认。卫冰认为有人要来劫车,便悄悄朝那发出响动的地方寻摸过去。
  走上一个土坡,果然发现坡的另一侧有人正在交手。卫冰数了数,共有六名黑衣人,五个打一个。卫冰刚觉得被围攻那人有些熟悉,天上的浓云恰好散开,借着透下来的一缕月光,卫冰将他手中那柄“苍龙”看得清清楚楚。
  是韩七,卫冰感到不可置信。
  韩七武功虽高,对方却也不弱,仗着人多,慢慢将韩七逼入下风。卫冰还在想韩七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五人之中竟分出两人往马车的方向扑去。
  韩七不肯让对方得逞,扭头便将二人追上,硬挨对方两刀,以伤换命将他们杀却。
  卫冰眼见韩七受伤,不由得一阵心乱。一只手搭上腰间的软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剩下三人又与韩七缠斗起来。
  韩七来不及止血,久战必然不利。三人也看准了这一点,轮流向韩七出剑。每个人都是一击即走,如此循环,形成一道连续不断地攻势,不停消耗韩七的体力。韩七看准三人攻势之中一丝微小的间隙,双手握住苍龙剑,斩出一道极强的剑气。
  由于被第一个人遮挡,后面两人无法看到这一击。倘若这第一个人不躲,后面两人便可趁机杀掉浑身破绽的韩七。但这第一个人只要一躲,后面那人便会来不及反应,必死无疑。
  卫冰看得心惊肉跳。韩七这是拿命赌对面三人不是一条心。
  赌赢了白杀一人,赌输了横死当场。
  不过,他终究是赌对了。
  如今世道,人心凉薄。肯为别人去死的又有几人?那第一人想都没想,本能般的躲开剑气,身后的人刚一抬头便遭斩杀。
  前来劫车的五人已经死了三个。那两人再不是韩七的对手。卫冰终于稍稍放下心来。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五人全部死在韩七剑下。
  韩七找个地方坐下,掏出一个药瓶往伤处涂了些药粉,又扯了几块布随意包扎一下,起身往马车那边走去了。
  卫冰怕韩七发现她不在车上,赶紧跑回去。果然,没过多久,所有随行的人都被叫醒,开始赶路。
  马车颠颠簸簸的前行,卫冰坐在里面默默思忖着。听无忧说,韩七刚刚攻下颍城。这会儿应当是军务最繁忙的时候。难不成他没回颍城,而是一路跟着自己么?韩七虽然蒙着面,但那把苍龙剑她却看得清楚,莫非韩七舍不得她死,特意亲自护送?想到这里,卫冰赶忙摇了摇头:“卫冰啊卫冰,你只是他一枚重要的棋子。他带你回颍城,不过是为了安抚百姓。你可莫要自作多情。”
  车外,浓云又将那不甚明亮的月色遮住。
  前方引路的韩七抬头看了一眼。旋即低头喃喃道:“这一切,应该都快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