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寒山情动,一剑云水散悲歌
作者:
颍川无忧楼主 更新:2021-07-04 19:34 字数:5278
无忧带着楼观出了青云宫,直奔入山中的一片密林。楼观默默伏在他背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过了大约一刻时间,两人经过一处横着几块大石头的空地。
无忧把楼观放下来靠在石头上。剑气凝指,封住她伤处的血脉,好似之前救苏苓那样。
“疼不疼?”
楼观红着眼睛点点头。
无忧叹了一声,正要说些软话,后面追兵已经到了。
只见林子里淅淅索索钻出六个人,三个青云宫,三个知北阁。楼观不由得悲从中来。青云、北阁,多少年来的死对头,如今为了杀她竟能联起手来。无忧要楼观拿着沉雪剑自保。抬头望见楼观眼中的哀色,这个成天嬉笑的剑者,脸庞终于彻底冰冷下来。
六人合力逼迫,一时间刀光闪烁剑舞缭乱。
无忧呼一口白气,赤手迎上,掌掌拍中那刀身剑侧,交手几合,六人拿他毫无办法,反被他强横内力震得手软。待到对方招式出尽,无忧眼神一凛,觑准破绽先取一人。
一人倒下,五人更无抗衡之力。
无忧也是带了怒气,一拳一掌都摧筋断骨。十几回合下来,打得六人软泥一样瘫在地上。
六人既败,无忧便背上楼观继续赶路。过了会儿,只听楼观低声道:“无忧,你走吧。”
无忧道:“我这不是正走着么。”
楼观轻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连累你。”
无忧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说什么疯话。你可知落在他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楼观弱弱道:“赤云果在我卧房里,你自己去拿吧。”
无忧不理,只管背着她往前走。不久,楼观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晚上。楼观口渴难忍,尽力扯着嗓子喊了无忧两声,却没人应答,只听见自己的回音。
楼观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原来此处是一个岩洞。
“无忧?无忧?”楼观又喊了两下,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岩壁。
楼观一下子慌了神,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无忧肯定是去拿赤云果了。他是为了赤云果才来的北境,得了赤云果,他一定回阳川去了吧?
这么想着,楼观便要爬去洞口看看。好容易挣扎着爬到洞口,却发现这岩洞原来开在一处断崖上,以她目前的状况想要离开,除非跳下去。
楼观咬了咬牙,与其被无忧丢在这里等死,她还不如干脆跳崖。看下面树林茂密,跳崖万一死不了呢?可是她又怕。她怕死,也怕疼。最怕疼得要死。光是这刀伤就快疼死了,要是跳下去再摔断了四肢,还不如早些死了痛快。
这样一想,她又不敢跳崖了。
可是这山洞漆黑一片,难保不会有些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听说有种吸血蝙蝠就喜欢住在山洞里呢。楼观越想越恐怖。只好缩在洞口,微亮的月光就是她此刻唯一的照应了。
约莫一个时辰,就在楼观又快昏过去的时候,远处的林子忽然有了动静。
只见一道流云沿着那高耸的树冠渐渐漂浮过来。月光打在这快速掠动人影之上,明灭间,好似照出一片思归的彩云。
楼观擦了擦眼睛,这不是那个把她抛下的可恶家伙还能有谁?
片刻,无忧在她身旁落下,挑眉道:“呦,醒了?”
楼观只觉得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带着哭腔道:“你去哪了?”
无忧抛着手上的赤云果,道:“拿点东西。”
楼观见他果然是去拿赤云果,不禁哭出声。
无忧无辜道:“怎么哭了...不是你让我去的么。”
楼观咬牙气道:“那你也不许去!”说完又哭了起来。
无忧却从怀里摸出几个小瓶子,道:“先别哭了,过来看看,哪个是你身上这种毒的解药?”
楼观暗暗瞥了一下,其中还真有一个小瓶是解药。抹抹眼泪,道:“你不是去拿赤云果了么,怎么...”
无忧看了她一眼道:“拿赤云果是顺便,反正在你卧房又不会跑。倒是这解药,再不去拿,难不成等着你毒发身亡么。”
楼观忽然觉得有些高兴,也不哭了:“你怎么知道解药放在哪...”
无忧撇撇嘴,道:“你怕不是以为我之前那几天真的听雪观景锻炼身体去了吧。”指了指周围又道:“你觉得这儿有个岩洞可以藏身是你运气好么。”
楼观细声道:“不然呢...”看着无忧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她是一点也没了气势。
无忧给她服了解药,道:“还好你中毒不深,下毒的人也没打算毒死你,大概是想借刀杀人让你死在那知北阁主手上。”旋即伸手将她衣服扯下来一截,命令道:“躺着别动。”
楼观一怂,道:“你要干嘛...”
无忧揉了揉眉尖,无语道:“你肩膀上那伤若是再不处理,早晚整条胳膊都得截了去。”
“哦...”楼观只好乖乖躺下。
无忧将她左边上衣褪下一半露出伤口,小心翼翼的清理包扎。楼观有些羞涩,把脸扭向一边,不敢看他。
半晌,无忧柔声道:“明日我采些草药给你敷上,修养些时日,应无大碍。”
楼观轻轻嗯了一声。
做完这些,无忧靠在岩壁上歇着。又拿出赤云果看了看。
楼观看着那鲜红果子,道:“无忧,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北境。”
无忧不答,反而嗤笑道:“你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
楼观苦笑。除了在这岩洞里躺着,她还能怎么办呢......
既然躺着,那便只能睡觉。
也不是楼观真的想睡。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又流了那么多血,她已是虚弱极了。之前无忧不在的时候她只觉得这岩洞阴森恐怖,倒是毫无倦意。这会儿却觉得抬下眼皮都要累个半死。话还没说完便昏了过去。
无忧唤了楼观几声。见她不动,看着她笑了笑,靠在石壁上阖了眼。
只可惜,这北境的山巅之上,可由不得人做美梦。且不说那常年不化的积雪,光是夜里凛冽的山风便能将人吹得打颤。
可怜楼观半夜又被冻醒,只好紧紧地缩着身子,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不时轻哼出声。
瞧得无忧睁眼,楼观颤声提议道:“我们...生一把火吧...”
无忧瞥了她一眼,道:“夜里生火,莫不是怕别人找不到这里么。”
楼观见他不肯,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只听无忧叹了口气。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用袖袍罩住。楼观一惊,趴着不敢动。抬头见无忧闭着眼,竟觉得他莫名有气势。
“无忧...”
“嗯?”
楼观细若蚊声道:“你...为什么帮我。”
无忧垂着头,在她耳边低笑道:“因为我喜欢。”
楼观想问你是喜欢帮人还是喜欢我,又问不出口。无忧眼中却渐渐生出柔色,将下巴抵在她头顶。
楼观不知怎的突然又流起泪来。转过身子靠着无忧,枕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楼观觉得好了一些,便倚着洞口向外面看。可见山腰山顶白绿相映,仔细看的话,还能见着零星朱红点缀其间,大抵都是些不知名的果子。
不过景色再好,也耐不住长时间看。
无忧找吃的和草药去了,楼观自己百无聊赖的待着。一连几天如此,楼观伤好了不少,耐性却剩的不多。大概除了她之外无忧是这方圆几里唯一会讲话的活物,楼观除了和他唠嗑之外别无他法。
楼观:“无忧,你怎么知道哪种是草药?”
无忧:“伤受多了自然认得药。”
楼观:“无忧,阳川好玩吗?”
无忧:“还行。”
楼观:“无忧,你朋友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怎么认识的?”
无忧:“......”
为了防止楼观过于无聊,无忧这次出去之前丢下一本小册子给她。楼观一觉醒来拿过册子,封面上写着四个字:“云水剑歌”。翻开一看,原来是本剑谱。
楼观撇撇嘴:“哼,我们青云宫又不是没得剑谱。”
一个声音淡淡突入:“那您受累将就看吧。”
楼观一激灵,赶忙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啊你回来了呀嗬嗬嗬嗬...”
无忧给了她一个白眼,道:“说起青云宫,我这儿还真有个消息,你听不听。”
楼观乖巧的点点头。
无忧凑过来道:“柳青要做你们青云宫的宫主,正准备举行大典呢。”
楼观听着生气,她这个宫主伤还没好呢,就有人想来鸠占鹊巢。便问无忧道:“什么时候?”
“三日后。”无忧说着摸出一张请柬递给楼观。
楼观握着请柬,道:“我得去看看。”
无忧笑道:“你去干嘛,平白给自己找气受。”
楼观不说话,看着无忧。无忧拗她不过,只好答应到时带她去看看。
这几日楼观伤势有所好转,精神也足了许多,已经能和无忧说笑。青云宫和知北阁大张旗鼓的找了这么多天没找着人,慢慢的也就松懈了。两人在岩洞的日子倒也不算难过。就凭无忧那谜之身手,自然不愁猎不到东西。他那张破嘴又能忽悠,每天笑眯眯的看着楼观吃那野果野物,几天下来竟然哄得楼观吃胖了几斤。
到了青云宫易主这一天,无忧带着楼观乔装打扮混进了前去观礼的人群之中。青云宫毕竟是北境唯一能和知北阁较劲的门派,易主这事儿搞得动静还挺大,北境大小势力都来道贺。青云宫门庭若市,一派繁荣景象。宫内为此还特意大张旗鼓的布置了一番,到处张灯结彩,又搭起一道数丈高的高台。高台之上,只见柳青一身大红,昂首挺胸气宇轩昂。柳夫人、小梅站在他身后,也是华服加身,气派十足。
楼观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一个大男人搞的和要出嫁一样,真是恶趣味。”
“噗...”无忧正喝水,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看看,说不让你来你非要来,来了果真又生气。不过你这形容还真是...哈哈!”
“哼!你也不许笑!”楼观是真的生了气。倒不是她看不得别人风光,只是青云宫这些年底子越来越薄,早已不剩多少财力。以前她执掌青云宫的时候都是能省则省,柳青他们如此铺张,着实可恨。
无忧毫不体谅,还在一旁笑道:“罢了罢了,看开点。”
楼观道:“我看得开的很。他们怎么样才不关我的事呢。”
无忧冲她眨眨眼,道:“嗯,那就好。”
过了快一个时辰,大典终于开始。柳青走到高台中间,接过青云剑,昭告北境,青云宫从今以后由他接管。然后坐在他梦寐以求的宫主之位上接受各方朝贺。
众人纷纷上来献礼,就连知北阁主也不例外。
楼观两人在下面远远的看着。只见知北阁主提着一个金盒,笑容可掬站在柳青身前说着什么。柳青则看起来十分受用。二人相谈甚欢。片刻,知北阁主将那金盒奉上。不料柳青刚一接过金盒,知北阁主便抽刀向他刺去。柳青之前已被无忧所伤,双手又捧着沉重的金盒,一个反应不及竟成刀下亡魂。
柳夫人大喊一声:“青儿!”与知北阁主拼了起来。但她不是知北阁主对手,没几回合便被打的内伤发作嘴角溢血。招呼左右前来帮忙,左右却又被拦住。之前上来献礼的那些人,好像都和知北阁主约好了一样趁机发难。喜庆的大典瞬间演变成一场杀戮惨剧。
楼观在下面看的心惊肉跳,旁边无忧倒是面带微笑神色如常。
楼观看了看无忧道:“现在怎么办?”
无忧摊摊手,道:“还能怎么办,看他们表演咯。”
楼观幽幽一叹,道:“无忧,我毕竟是青云宫的人。”
无忧按着她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们怎样不关你的事么。”
楼观有些着急,顾不得和他斗嘴,说着便要跳上台去。没想到无忧竟突然出手封住她穴道。楼观转头见他邻家少年般的笑容,却听无忧口中说道:“他们该死。”
楼观心头忽然升起一抹惧意,故作镇定道:“快把我放开。”
无忧没理她,静静的看着知北阁主将柳夫人她们一一杀却。旋即低头在楼观耳边说道:“楼观,你不用怕。今晚我便离开北境。”说完,带着楼观往青云宫内走去。
楼观道:“你这是带我去哪?”
无忧指了下宫里那座阁楼。一边走一边问道:“这楼可有名字?”
楼观看了一眼,对他说道:“忘川楼。”
“忘川楼?...”无忧似乎觉得有趣,反复念了几句。又道:“待会儿我去办件事,你在这里等着便好。”
楼观道:“无忧,你要做什么?”
无忧道:“两个时辰之后你自己看吧。”说罢看着她。楼观只觉得他眼光温柔,微微笑着好似要说些什么。
但他却没有说。凑近楼观,她额上轻轻碰了下便离开了。
此时已经入夜。外面还是十分混乱。楼观一边担心着青云宫一边想着无忧,心神不宁的坐着。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楼观终于解开穴道跑了出去。
外面躺着许多尸首。有穿着青云宫衣服的,也有不少知北阁以及其它门派的。楼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拔腿就往内殿跑,边跑边找无忧。无忧没见着,只见着几个惊慌失措的青云宫弟子。一问之下才知道青云宫这边多是被所知北阁的人所杀,而知北阁的人,则是被一个单手持剑的剑者所杀。那剑者身穿流云袍,脸上带着笑,从知北阁那些武者中间走过,根本看不清他出剑,旁边的人就睡着了一样倒下去。倒下的人面色安详,身上也不见伤口。看见这一幕的青云宫弟子都觉得是在做梦。有个还算镇定的弟子告诉楼观,这人跟比武那天救走她的人有几分相像。
楼观来不及多想,只想赶快找到无忧。跑到内殿,又见知北阁主坐在宫主的位子上,楼观过去探了探,人已经死了,只剩一把断刀掉在地上。
青云宫、知北阁都在一夕覆灭,楼观也顾不得去考虑,发疯一样的到处寻找。整整一夜,楼观找遍了青云宫上下,甚至连她和无忧一起待过的那个岩洞都跑了几个来回。结果还是找不到。
楼观难过极了,那家伙白天还和她有说有笑的,夜里竟然就不辞而别了。想起和无忧一起的日子,楼观觉得心里好似空了一块。然而,就算她心情再糟糕,青云宫的人还是重新要她做了宫主。楼观不死心,带着整个青云宫又找了两天,依然没有无忧的消息。无忧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这天晚上,楼观坐在忘川楼顶望着下面出神。手下的人带回来一只镶着宝石的青木盒。
楼观一怔。这木盒正是当初无忧从她手中抢去的那只。楼观忙问道这木盒从何而来?手下说有个穿着流云袍的奇怪家伙要她将这木盒交给她们宫主楼观。
楼观遣退了手下,缓缓将木盒打开。
里面放着一块玉玦。
这玉玦她见过,是无忧悬在腰上的贴身之物。
楼观拿起玉玦,只见下面一张字条上写着:“楼观,楼观。姑娘若是喜欢,可来我无忧楼一观。”
楼观微微一笑。倚在楼边,一如那时倚在某人怀里。旋即抬头望了望如水般的月色,轻轻抚着那玉玦,喃喃道:
“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