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地底狐狼
作者:
沈有路 更新:2021-07-04 09:50 字数:2985
*狐狼*
湟水是浊水最大的支流,两条大河交界处方圆四百里的屯田,曾经是夷人世代放牧的浊湟牧场,如今它是张永三手中唯一的筹码。
隆冬严寒,浊水和湟水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壳,一望无际的屯田也尽被积雪覆盖,莽莽苍苍的白色平原几无人迹,只见十里一设的护田哨卡飘起袅袅炊烟。
“刺,弹,砸,斩,遮,拨,挡,夺,这八招即是马槊八式,第一招是刺,与长枪不同,长枪刺入人体时需拔出,马槊却不用,只要接上下一招“弹”,桑拓木杆弹性极佳,槊头刺入人体,留情结一档,槊杆自然弯曲,你只需如此用力,便可将对手弹下马去。”
魏瑾骑在白马之上,手中奎木狼枪望空刺出,漆黑的枪身吸走周围的光线,仿佛光天化日中骤然划出了七尺夜空,枪头上穿着的一片枯叶缓缓落下,被不见锋刃的枪镡划成两半。
张永三用力夹稳黑色龙马的马腹,有样学样的也刺出一槊,速度上却弱了许多,他不满意的将镔铁马槊挟回腋下,边观察马槊的结构边回想魏瑾的动作。
张二七打造兵刃的功夫不输名匠,这镔铁槊重四十斤,槊头三尺七寸,犹如一柄长剑,槊背耿耿凸起直如龙脊,双锷寒光之中隐隐泛蓝,留情结仿佛三尺剑镡,槊杆长逾七尺,由十二支细拓木以深海鱼胶密密黏合。
“若非龙灵疏通,气力大涨,我还真是举不动这玩意儿。”
张永三再次带马使槊,反复练习这一招“刺”,魏瑾缓缓的骑在一旁,纠正他招式中的不足之处,魏家祖传枪法本就号称天下第一枪,配合龙灵之力更是威力无穷,他自小随魏琚习武,深得魏家枪真传,昨晚看了《马槊临阵八式》,以枪仿槊悟出了些心得,于是一招一式的教给张永三。
“军师,给我玩玩儿。”
罗虎催马走到张永三身旁摩拳擦掌,张永三手臂一扬,马槊打横飞出,罗虎伸手接住,身子一沉,险些摔下马去。
“这…这也太沉了吧…”
他费劲的将马槊双手抛回,张永三笑着飞马擒槊,又使出一招呼啸破空的“刺”,魏瑾满意的拍了拍手。
…
一行人沿着湟水进入了诸夷领地,走了约莫半日,远处传来袅袅的骨笛乐曲,笛音悠扬,绕耳不绝,此时天气晴朗,平原之上又并无遮挡,张永三借着雪地反射的日光极目远望,视线之中却不见人影。
“当心了,狐狼部,他们这是在示警。”
魏瑾随少不凡数度征夷,对各部特点心知肚明,他右手攥紧了枪杆,左手按在剑柄之上。
罗虎等三人也要去拔兵刃,却被张永三挥手制止,他将马槊插回鞍带,抽出符节高高举起。
“我是奎郡使节,前来与诸夷部落和谈,各位夷族兄弟可速现身,万万勿放冷箭。”
他带马前驱,高声呼喊,心想夷人虽然凶蛮,但与中土来往已久,应知道不能妄杀使节。
“嗷嗷嗷!”
大金本在众人身后远远随行,此时忽然绕到了队伍前方,耸着后背对着一片皑皑雪地不住狂吠。
骨笛声戛然而止,雪地中凭空射出数支弩箭,大金纵跃避开,挥动前爪刨着地面积雪,似想要挖出什么东西来。
“大金退后!不可伤了夷人兄弟”
张永三高声呵斥,他这一句不只是要阻止大金,也想让不知身在何处的狐狼部众放下戒心。
大金顺从的缓缓后退,却仍然保持着一副提防的姿势。
骨笛短促的响了一声,雪地里掀开一块巨大的盖板,几十名夷族战士牵马从板后的地洞中钻出,他们人人身披狼皮,在严冬中袒露着左胸和左臂,战马没有鞍蹬,马背上搭着羊皮。
手握骨笛的首领身高九尺有余,身上的狼皮洁白如雪,他向身后的战士交代了几句,将骨笛插回腰间,跨上异常高大的白马向张永三疾驰而来。
大金的狂吠声掩盖不住沉重的马蹄,一人一马犹如白雪堆成的巨人。
到了张永三五十步之外,首领猛然从身侧拔出了弯刀。
罗虎和周家兄弟见状,催马便要上前接战,魏瑾带马横在他们身前,摆了摆手。
“不要横生枝节,永三能应付。”
张永三左手擎着八尺符节,平举右臂微微下按,示意大金稍安勿躁。
二十步,首领纵声长啸,十步,张永三仍是稳如泰山,五步,首领大吼着举起弯刀。
两马交错,寒光掠过符节,首领猛的拉住缰绳,骏马长嘶着抬起前蹄。
“哈哈哈,小子,你胆子很大,是个英雄。”
他马未转头,弯刀已插入腰间,人跨在马上狂笑不止。
“兄台,你也是英雄,宅心仁厚,只想要斩牦牛尾,没想要斩我的头。”
张永三拨转马头,在马上向他微微欠身。
“你是怎么避过我这一刀的?”
首领看来是个实在人,带马过来对着符节上下打量,挠着头竟向他请教起来。
张永三微笑不答,冲大金摆了摆手,大金乖巧的跑回了队伍后方。
“狐狼部滇良。”
首领拍了拍自己裸露的胸膛,又伸直手臂指向地洞的入口。
“英雄,带上你的伴当,跟我们走。”
张永三闻言大喜过望,滇良是夷族狐狼部的桑,也就是族长,在诸夷之中威名仅次于牛零部的麻奴和鬼羊部的滇零,若是和他交上朋友,联盟诸夷的任务便会顺遂许多。
“奎郡张永三,请大桑前方带路。”
他手握符节抱了抱拳,带马向洞口走去,魏瑾也打马跟上,罗虎和周颐不住的抹着额头几乎结冰的冷汗,周肖颤抖着手往嘴里塞进一个窝头。
*成见*
地洞入口只是将将高过马头,洞口之后却是暗藏天地,这是一处巨大的溶洞,滴水的钟乳石藏在暗无天日的洞顶,一侧湿滑的石壁上钉着铁链作为扶手,另一侧是清可见底的地下河。
大金钻进洞时吃了些苦头,进洞之后却是兴奋无比,一会儿伸着舌头去舔钟乳石上的水滴,一会儿趴在地下河边伸爪去捞河中透明的小鱼。
溶洞中的地面每隔几步便支着一个火盆,滇良说这里有五千多个相互连接的地穴,大部分是深不见底的死路,人一旦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这些火盆指引的活路是狐狼部弟兄们丢了十几条人命才探回来的。
“这都是你们中土人做的孽,我们狐狼部离奎郡最近,总挨你们的铁甲骑兵的打,特别是冬天,打的最凶,不仅杀我们的人,还抢我们的牛羊,逼得我们只能藏在这地下的溶洞中。”
滇良性子本十分豪爽,说起被边军欺压的经历,语气却如同在蒙塾中受了同学欺负的孩子,张永三撇着嘴跟魏瑾使了个眼色,魏瑾一脸苦笑的低下了头,他率领的白虎卫是欺压夷人的主力。
七兜八转的沿着火盆走了一个时辰,张永三的眼前忽然豁亮起来,溶洞出口之外,竟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地下幽谷。
幽谷顶上有几道巨大的裂缝,不时有星星点点的雪片在透射的阳光中飘落,幽谷中温暖湿润,不知名的各色小花钻出岩石的缝隙,难以尽数的牛羊和马匹在谷中悠闲踱步,有的啃着随处堆放的干草卷,有的在地下河分岔出的溪流边饮水。
百来个皮革帐篷聚拢在谷底,牧民们围坐在竖着烤架的篝火堆旁烤肉,炊烟笔直的连结着地面与裂缝,仿佛幽谷里长出了一棵棵参天的白桦树。
“这...这生活比外面要好啊...”“我都闻见肉香了...”
他听见周颐和周肖在身后低声感叹,忙向后摆手示意他们住嘴。
滇良叹了口气,牵着马沿着一条长坡向幽谷走去,一个夷族战士经过张永三一行人身边时,低低的骂了一句。
“好什么好,中土的狼崽子知道个屁,秋天收个干草还被你们杀了百来人。”
张永三心中腾起一阵酸楚,眼前的美景也蒙上了一层阴云,这谷中既无草料也难以耕种,若是一时游玩倒是好去处,但若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却实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别看了,走吧。”
魏瑾拍了拍他的肩头,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牵马持节快步赶上了滇良。
“明年,滇良大桑,明年一开春,你们就可以回浊湟牧场放牧了,郡王说了,只要肯和我奎郡结盟,浊湟流域四百里平川就还给夷人。”
张永三举着符节指着东面的谷顶,滇良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
“小英雄啊,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们两族之间几百年的大仇,哪能说结盟就结盟呢,先到我帐中喝几盅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