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软禁
作者:车前一丁      更新:2021-07-04 07:54      字数:3234
  在李欢庭的怒喝声中,邱逸棠终究是低下了头,不再多说什么。
  敦亲王看看坐在轮椅中的女子,扫了一眼李盗酒,语气稍稍缓和,关切地询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邱逸棠道:“只是皮外伤,无碍。”
  李欢庭又盯着李盗酒,沉声问道:“你大费周章宴请群臣,就为了上演这样一出戏?”
  李盗酒把玩着手中薄薄剑刃,长眉一扬,却不理会李欢庭的问话,而是逼视着邱逸棠,“刚才我一剑刺来,你不躲不避,是早知道刺客是我,还是你已经看出,那一剑不会伤了你的性命?亦或者……”他声音稍稍一顿,语气转凉:“或者以你的能耐,根本没将那一剑放在眼里。”
  邱逸棠苦笑道:“我只是被吓住了。”
  “你可不像是这么胆小的人!在你杀刘颖时,杀小葫芦时,杀死玄猫时,杀秦岚和弦月国探子时;在你设计流民窟那一场天灾时,在你杀死李泉的时候,你邱逸棠的心里,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一桩桩陈年旧案从世子口中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可那向两边高高挑起的嘴角,那双桃花眼中显露出来的悲彻骨的清凉,那语气中的阴冷,无一不在说明这个男人胸腔中压抑着的怒火。
  而他每说出一句,轮椅上的邱逸棠脸色便沉一分,直至话音落下,那张精致白皙的面庞已经完全僵住,搭在轮椅上的纤细十指紧紧地拽成了拳头,却一言不发。
  半晌之后,是李欢庭沉声说道:“是他们该死!”
  李盗酒却没理会他,仍旧似笑非笑地望着邱逸棠,“我曾经很努力地在想,究竟要如何还你这双腿,可现在看来,你好像不需要我还了。”
  森森庭院内,邱逸棠的目光虚虚地扫过了将将摆开却已经人走茶凉的宴席,扫过了满庭青黄交接的植被,扫过了白发苍苍的老王爷,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李盗酒的脸上。
  在她的记忆中,那个居住在破烂小屋子里的少年总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可一双眼却永远闪闪亮亮地透着狡黠与欢乐。可自从到了王府后,那双明亮澄澈的眼仍旧狡黠,却添了很多她也看不懂的杂质。
  “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她忽然轻声地问,不等对面的人回答,自己便答了出来,“八岁,刚到王府两个月的时候,府上的小子偷偷摸进了我的房间,我用陶罐砸碎了他的脑袋。”
  李盗酒微微蹙眉,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邱逸棠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当时你被人打得半死,差点连自己命都没保住。我看着那具尸体的时候就在想,与其靠着别人保护,倒不如自己保护自己。”
  李盗酒漠然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邱逸棠轻轻一叹,将前尘过往一并揭过。她将要开口说什么,却见门口有个小厮探头探脑的,显然是有事要禀,便敛了声色唤他进来。
  那小厮进来行了礼,却将目光扫向了李盗酒,并不答话。
  众人都明了了他的意思,李欢庭唤了沐大进来,沉声吩咐:“世子旧疾犯了,带回东院好生看护,不要让他随意出门招惹是非。连同东院的所有人也一并隔离,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得进出。”
  沐大听出王爷这是将世子软禁了,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转身同世子揖了一礼,“世子请吧,莫要让小人难做。”
  李盗酒没再多说,起身去了,临到院子门口时,他回头看了邱逸棠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那些情绪是从未在他眼中出现过的。他张了张嘴,有什么话刚到嘴边,又给噎了回去,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就那样走了。
  “关于那两张药单已经查验出来了,其中一张具有强效止痛作用,而另一张药单虽然全是剧毒之物,但若是调配得当,有起死回生之效。只不过用药之人不仅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一旦停止用药,命也就没了。”
  恭谨的声音消失只有,书房里一片沉寂,端坐案后的老王爷想起了中秋朱雀城楼上皇帝倒下的那一幕,想起了明堂之上君王满脸的隐忍,想起皇帝没底病倒只让秦岚服侍在侧,一切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邱逸棠打发了小厮下去,见敦亲王脸上慢慢析出了笑容,知道他心中对此事定然有了定论,忍不住问:“王爷看出了什么?”
  李欢庭沉吟着说:“当年先帝患上怪疾,太医院束手无策,从病发到去世只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看皇帝先前的样子,恐怕病发已经有了一段时日,若此事但真属实,那么现在的皇帝就是全靠那些剧毒药物维持着性命。太子年幼,群臣不附,绝谷与擎牙关两处开战,以皇帝的性格,做得出这样的事来,这也就可以届时他为何突然之间要急着收权了。”
  邱逸棠沉默片刻,担忧道:“这会不会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李欢庭笑了笑,“是不是圈套,把杞悯拿住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邱逸棠仍是担忧:“可若是但真属实,把杞悯拿了,皇帝有闪失怎么办?”
  敦亲王的目光慢慢地挪到了搁在他正前方的一本公文上,抬手覆了上去。那是从绝谷送来的战报,在寒老太师去世的情况下第一时间稳定了军心,并且一举击退了弦月,令他们在与中阳联手的大好形势之下再次提出了议和!无论怎么看,蒋言都做不到,除非是寒老太师临终做好了安排。”
  “寒门!”略显枯瘦的五指沉缓地敲击着公文,李欢庭的声音低沉似在自语:“太子早已立下,就算现在皇帝出事,钧天也乱不起来。张觅和蒋言都不足为惧,可一旦寒门的人重新回到朝堂之上,形势可就大不一样了。”
  邱逸棠凝眉思了片刻,突然眸中寒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道:“绝谷的战事是完了,但擎牙关还在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寒家接连失去了一老一少,唯有右相……”
  “不可!”邱逸棠话未说完,李欢庭便知道她话中深意,冷声打断:“寒翼比不得寒老太师,寒浅等人也不是蒋言,他要是死了,单凭那群愣头青根本收不住擎牙关。到时候国门大开,后患无穷。”
  见他神情严肃,隐隐有发怒之态,邱逸棠也就不敢再多话了,只说:“逸棠知道了。”
  —
  随着绝谷捷报传来,原本因寒老太师的死而笼在皎城上空的阴霾消散了不少,可寒府仍旧是一派萧凉景象。
  寒老太师的灵柩已经入了老宅,府上正厅设有灵堂共奉爷孙二人的灵位,不时有远道而来的人为老爷子上香祭拜。直至九月初十,寒府大门紧闭,拒绝任何人上门祭拜,到了日中,偏巷中驶出一辆宽敞的青帐马车停在石阶之下,片刻后府门打开,言若公主在一众宫婢的簇拥下缓缓行出,与老管家辞别后上了马车。
  待得马车一走,寒门重新闭上,只余丧巾白幡于秋末的凉风微阳中轻轻晃动。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车内的何四妹静静看着对面合眼养神的小女子。经由寒门长孙及寒老太师的死,年才十八的言若公主已然褪去了往昔的任性俏皮,这几日间下来,主持老爷子的丧事纹丝不乱,举手投足皆是一国公主的气派;而那对水灵灵的眼再不似从前那般灵动可爱!
  漫长的行车途中,何四妹想了很多。她想到母亲的死,想到初次与李盗酒相遇,想到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小姑娘,想起这些年经历的种种,一切的一切恍如就发生在昨日;可那些烙印在他们心间的伤骨上的痛,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昭示着沧桑曾变岁月已远。
  “四姐。”李言若忽然睁开了眼,看着对面的人笑了笑,“别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她的一只手靠在扶手上,一只手小心地护着小腹,微微垂眉:“我现在还不是一无所有。”
  被她这么一说,何四妹眼中怜惜一收,露出些许笑意,抬首在李言若额头轻轻一敲,漫声道:“是,寒少夫人!”
  李言若笑了笑,掀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杏子巷并不宽,两边靠墙有人摆摊卖果蔬,宽敞的马车行在其间,令行人纷纷避让到了两侧。到街口时,她往敦亲王府的方向望了望,随口问道:“昨日我让剑竹送礼到王府,她回来后和你嘀咕了什么?”
  何四妹微微一怔,随后如实应道:“说是阿酒染了疾,被隔离了。”
  李言若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即轻哼一声,“俗语说祸害遗千年,他从小胡打海摔惯了的,那些传染病才不会找上他,分明是他又作死得罪了王叔,王叔忍无可忍下关了他禁闭罢。”
  何四妹笑道:“我是不是该说你们兄妹心有灵犀呢?”她如此一句调侃落下,却不再多说。
  李言若也不追问,眼见马车离了杏子巷,便将帘子放了下来,仍旧合眼说道:“自老爹去世后,他再不肯过生辰,此番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又闹得哪一出。”
  何四妹没有答话。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怕自己一旦开口,会把事情和盘托出。
  李言若仍旧神态平静地说道:“左右他自作自受,王叔只是小惩大诫,又不会真要了他的性命,我如今也懒怠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