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调查过宋珊放学回家的路线后，我和澹台奈奈就做好了万全的布置，只等着一个机会了。
  翌日，一放学我就悄悄跟在了宋珊的身后。
  在她放学途中，会横穿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巷子，那里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为了今天的计划，我特意买了一个牌位，让澹台奈奈可以凭依在上面，并提前放到小巷子角落里做准备。
  接下去只要等待时机挺身而出，完成英雄救美就没问题了！
  很快宋珊就走进了小巷子，我也悄悄跟了进去。
  没多久，就能看到几个看起来像是不良的家伙缠上了宋珊。
  哦哦，不愧是澹台奈奈，果然懂行，这种时候不良少年小混混才是英雄救美的标配，像狼人吸血鬼哥斯拉什么的反而因为太超自然了不仅不好解释，而且还容易被揭穿。
  宋珊似乎被眼前的场面给吓到了，看起来有些呆愣愣的，而那些混混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胆，于是我不再犹豫，直接冲了上去。
  “你们给我放开她！”
  “哈啊？一个毛头小子也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看起来像是混混头子的家伙用鼻子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怎么说呢，这个幻象真的是太逼真了，连声音都能模仿的那么像啊……
  总而言之，先随便过两招，对方应该就会撤退了，毕竟只是演戏嘛。只不过动作什么的得注意要演的逼真一些才行。
  老实说，我对自己演戏的水平并不是很有自信。
  “居然傲慢到连句话都不回答，看来兄弟们得给你一点苦头吃，你才会明白生命有多可贵啊！”在我犹豫的身后，混混头子再度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总觉得家伙演的是不是太夸张了，居然连钢管、撬棍和管钳都拿出来了……赤手空拳的我到底要怎么演才能演出把这些家伙给击退的效果啊……
  ——一开始，我确实是那么担心的。
  不过下一个瞬间，我就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
  “唔哦！”
  在用右手硬吃了一记狠狠的管钳后，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剧痛从我的手臂上传来，那种仿佛整只手都要从手臂上掉下来的痛楚让我的反应一下子迟滞了下来，于是接二连三地遭到了钝器的殴打。
  肺里的空气因为剧痛而吐出来，这让我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挨打。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火辣辣地灼痛着，到最后甚至都有些麻木了，而我的思维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幻象而已吗？这种伤势和痛楚，不管怎么看都是来真的吧？
  即便是我没有这种挨打的经历，光是从伤口上传来的感觉就能清楚地判断出自己绝对有肋骨被打断了，手臂也痛到几乎抬不起来。
  耳朵里也因为脑袋上挨了一下而嗡嗡作响，耳边似乎有宋珊的声音传来，大概是让那些混混别再殴打我了，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
  莫非，这些混混并不是幽灵少女制造出来的幻象，而是真的地痞流氓？
  一种绝望感油然而生，就像是啃食桑叶的蚕般啃吃着我的内心，绝望慢慢扩大。
  难不成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原来死亡是这么恐怖的事……澹台奈奈当初也经历过这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最后才变成幽灵残存于世的吗？
  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会不会变成这里的地缚灵呢？
  那样一来，说不定可以和那家伙作伴一直待在这里，感觉好像也还……
  ‘嘭——！’
  一声比起重物落地要响亮得多的闷响声从我后方，也就是宋珊所在的方向响起。
  伴随着这声巨响，狂暴的气流吹过，我身边那几个围殴我的家伙全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吹飞了出去。
  我眯着肿胀的双眼，勉强看到他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就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随后我才有功夫去看那声巨响的来源，或者说救了我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青年。
  他并没有身穿金甲战衣也没有脚踩七色的云朵，乍一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性。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那件还印着‘〇县小吃’的广告衫令人十分眼熟就是了。
  可恶，我现在脑子里就像是装满了浆糊一样，昏昏沉沉的，而无处不在的疼痛不断折磨着我的神经，让我没办法好好的进行思考。
  “好吧，勉强还是在出人命之前赶到了。”
  来者走到我身边，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粒看起来跟山楂粒似的玩意塞进了我的嘴里。
  那个东西入口即化，甚至让我连尝出它究竟是个什么味道的时间都没有，随后就化为一股热流流淌到我肚子里，并在大概是胃部的地方四散开来，分布到了四肢百骸之中，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没多久，我本来已经没有了知觉的手脚上再度传来的反馈——最初是一股令人差点想要放声惨叫的剧痛。
  因为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令我只能嘶嘶地抽着冷气，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放心，这是正常现象。”对方倒是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有这种反应，好整以暇地说道。
  不得不说，他的药确实非常灵验，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原本已经破破烂烂的身体修复了不少，就连体内一些可能受损的脏器似乎都自愈的差不多了。
  原本肿胀的双眼，现在也已经消肿，可以清楚的看到东西了——而这一切从起效到现在只过了不到半分钟。
  直到这时，我才咬着牙努力坐起身子，看向了对方。
  “你是……咳……”我将堵在喉咙的淤血咳了出来后，顿时感觉清爽不少，只是在挨揍的时候还掉了一颗牙，说话有些漏风让我感觉很不习惯：“你是那个外卖小哥！”
  “嗯，没错，就是我。”对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我看了看周围，发现那些小混混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而宋珊也软软地靠在墙上，看起来失去了意识。
  “这到底是……”我有些发懵。
  “姑且算是对他们的记忆进行了微调（物理），那些小混混我会通知公安局，估计他们会在看守所醒来，对于自己被抓也只会记得是帮派火并，不会来找你的麻烦；至于那个小姑娘，大概会以为是你救了她。”
  对方和上一次碰面时一副骗子的嘴脸截然不同，此时看起来充满了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的感觉。
  “那个，谢谢你……”我搜肠刮肚了半天，最后才吐出了这么一句毫无新意的话。
  “不用谢，倒不如说，作为让你成为英雄的交换，这个我就拿走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澹台奈奈凭依的那块牌位，在我面前晃了晃：“之前我路过这里的时候感觉到了上面的阴气，顺手就把它给收走了，结果送货送到一半，里面的阴魂壮着胆子告诉我这里将要发生的事，我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好在并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情况——虽然就算你真死了我也有办法把你从黄泉带回来就是了。”
  我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敢问他到底要怎么才能把死掉的人从黄泉带回来。
  “那个……你能把牌位还我吗？”
  因为澹台奈奈的牌位到了对方手里，所以我试着和对方交涉道：“里面那个是我朋友，她没有恶意的。”
  “阴魂并不是好相与的存在，即便是没有恶意，他们本身也能够对普通人造成伤害，严重的情况甚至可能会致命。你以为我之前说的你身上阴气很重是在骗你吗？”
  对方果断地摇了摇头：“你和她的约定我也已经听她说过了，在这之后，这位被你救了的小姑娘应该会对你有所好感，你只要别做什么蠢事，至少进行比较纯洁的交往还是没问题的。这样一来，你和这里面那位阴魂的约定也就达成了吧？至于这个阴魂，我今晚会处理的。”
  “可是……”
  “安心吧，我说的处理并不是要将她弄得魂飞魄散，只是打算超度她，让她能够重入轮回而已，用扶桑那边的话来说就是超脱成佛。”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对方却一看手表，大喊一声‘不好，外卖要超时了！’就飞快地离开了这里，然后就只能看到他驾驶着小绵羊，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留下一道残影，就那样驶过了巷子口，并消失在了拐角处，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我，和一地的混混……
  “……”
  既然他说了之后会有警察来收拾残局，那我也没必要继续搀和到这件事里。
  我努力站起身子，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很多地方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麻痒感，这应该是被打断的骨头和受损的身体组织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捡了一条命的我都该为此感到庆幸吧？
  “但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啊……”
  虽然混混们可以放置在这里不管，不过对宋珊肯定不能这样。
  于是我只能扶着失去意识的女孩，拖着尚未完全痊愈的腿，一瘸一拐地将她送到了她家里——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家在哪里我还是认识的。
  但是在离开的时候却出了一些意外。
  “小奥？你怎么回来了？”
  “妈妈……”
  糟糕，因为送过来的时候非常顺利所以就大意了：没错，宋珊家就在我家隔壁。
  “你的衣服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去打架了？”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不过这也正常，任谁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都会觉得我是个刚刚打完架的不良吧。
  “我就说你爸的主意一点都不靠谱！看看你这孩子才离开家多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她把我拉回了家里，并丢进了浴室，让我先好好洗个澡。
  等我洗完澡出来，我爸也已经回到了家里。
  不过和我预想的不同，他并没有直接发火，反而开口表扬了我。
  “别板着脸了，隔壁你宋叔刚才来了一趟，他说宋珊醒了，你可以放心了。”我老爸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我记得上一次看到他笑还是在初一的时候，我某次考试拿了满分回来给家长签名时才露出来的：“你小子，没给你爸我丢脸！今天开始你就可以回来了，以后只要别玩起来毫无节制，电脑和游戏机也可以还给你。”
  原来如此，宋珊已经醒过来了吗。自己特意把她送回家的举动，已经宋珊的证言，应该可以坐实自己救人的行为吧？
  虽然事实上自己的行为更接近自杀就是了。
  “……”
  如果是往常的我，大概会因为能够自由的使用电脑和玩游戏机而开心的跳起来。
  但不知为何，现在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即便是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家里软绵绵的床上，手边放着手机和4ds，床边摆着笔记本电脑，我也依然高兴不起来……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那么怀念那张硬邦邦的榻榻米，和那件缩手缩脚的公寓。
  不对，并不是这样的。
  我怀念的并不是那个公寓本身，而是那个只要被我稍微戏弄一下，就会红着脸大喊大叫；明明年纪比我更大，但反应却和小孩子一样可爱；讨厌黄色笑话，却喜欢肉包；会因为外界的变化而感到悲伤，也会因为看到自己熟悉的东西而露出微笑的那个幽灵少女。
  “……”
  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房门外传来了咄咄咄的敲门声。
  “小奥，你宋叔要请我们吃饭，你快准备一下，我们一起过去。”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知道了。”
  晃了晃脑袋，努力把杂念摒弃掉。毕竟那个外卖小哥也说了，我和澹台奈奈在一起的话，最后只会送命而已。
  晚餐是在市中心一个很贵的酒店里吃的。
  宋叔和我爸是生意上的伙伴，两人的关系本来就非常好，本来我爸还因为我不争气而老是头疼，这次我也算做了一件不错的事，自然令他感到老怀大慰，甚至已经和宋叔谈论起了我和宋珊之间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宋珊和学校里那副古板女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换上了充满青春气息的便装，中长发不在束成马尾而是披散在肩膀，黑框眼镜也换成了隐形眼镜，并且稍微化了一些淡妆之后，原本那个毫无吸引力的女孩瞬间就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了。
  虽然和校花夏雪瑶比还有些差距，不过至少已经不逊于班花林茜了。
  原来如此，那层古板女的样子也是女孩的自我保护色么。
  “你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因为两位父亲的授意，我和宋珊是坐在靠窗的双人座上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联络感情’。
  此时我原本的青梅竹马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我无法理解的神采：“之前的你就像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不是正经人就对了。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勇敢，令我刮目相看！”
  “……”
  一个美少女如此夸赞我，放到往常，我一定会高兴到找不着北的吧，哪怕这位美少女曾经是我的青梅竹马也一样。
  不过现在她的每句话，却都让我的心像是被·插了一刀似的，隐隐作痛。
  勇敢的并不是我，拯救了她的并不是我，这份名声完全是我靠着出卖了澹台奈奈而换来的。
  即便是面对着女孩那美丽的容颜，我都已经无心欣赏。
  那个幽灵女孩寂寞的神情、愤怒的模样、害羞的表情、欢喜的神采和绝美的微笑占据了我心里的每一寸。
  “抱歉，我有些不舒服。”
  于是我深深吸了口气，向宋叔他们赔了个罪后就在宋珊讶异的目光中离开了酒店。
  打开失而复得的手机，调取地图后搜索了一下附近的所有沙县〇吃连锁店，然后我打了个车，开始依次拜访并询问那位外卖小哥的事。
  就在我兜里的钱快要花完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他所属的那间连锁店。
  “你说小徐啊，他已经下班了，刚走了不到十分钟，”拒绝了我递过去的钱后，那个看起来颇为富态的老板回答：“他家好像是在东郊的，具体哪里我也不清楚。”
  没等他说完，我就已经飞奔了出去，打车去了东郊。
  到达那边后，我把兜里的钱一股脑儿塞给司机后，就跳下车，不顾司机‘卧槽，这钱不够啊！’的声音，朝着对方最有可能选择的道路跑去。
  小绵羊不是汽车，能够选择的道路要多得多，不过从对方雷厉风行的性格来看，很有可能会选择最短的道路，因此可以试着在必经之路上等他——这也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也是最后的办法。
  既然他刚刚下班，那澹台奈奈应该还没有被‘处理’才对，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估计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作为无神论者的我，时代如今也不由得临时抱佛脚，开始向我想得到的满天神佛乞求帮助。
  不知道是我的乞求生效了，还是单纯被我猜对了，没过多久，那台熟悉的小绵羊就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没记错的话，不是已经把所有的事都交代清楚了吗？”对方停下车，看着我好奇地问道。
  “没错，但是我还是要请求你，把她还给我。”
  听到我的请求，对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光是凝视，对方那恐怖的力量就让我有了一种窒息感，脑袋就想要爆炸开来一样胀痛难受，双脚也止不住的发抖。
  一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告诉我，只要后退一步，这些痛苦都会消失。
  但同时我也清楚，只要后退一步，我就再也没办法看到澹台奈奈，看到她巧笑嫣然的模样。
  我知道自己是个变态，是个笨蛋，但我也知道自己不想后悔。
  比起失去了她之后我心理的痛苦，身体上的这些折磨根本算不了什么！
  “会死的，”对方认真严肃地说道：“你继续和她在一起，绝对会死的。你打算如何解决这种情况呢？”
  “不知道……这种事，等到发生之后再说好了，”我背在身后的双手用力互掐着，让疼痛能够刺激我的神经，不被对方恐怖的压力给压溃：“因为我，一向都是及时行乐主义来的……”
  下一刻，威压什么的都不见了。
  对方的神情也变得和之前一样和颜悦色。
  “哈哈，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回答的人存在……小子，我很看好你。”他朝我丢了一颗塑料珠子，就是之前骗我说是舍利子的那玩意：“有了这个东西就能保证你不被阴气侵蚀……不过我姑且还是警告你一下，如果被我知道你利用阴魂去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和阴魂papapa算乱七八糟的事吗？”我鬼使神差地问道。
  “不算，那个和你自主发电是一个概念。”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放心个什么劲啊！”久违的吐槽在我耳边响起，我回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澹台奈奈就已经出现在我身后了。
  “那就这样，我先撤了~”外卖小哥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后，就驾驶着小绵羊绝尘而去，只留下我和澹台奈奈面面相觑。
  “总之先回家吧，回我们的那个家。”我向幽灵少女伸出手来。
  “真是的，没有了我在你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啊……”少女也露出了些许的微笑，伸手虚虚一握。
  人是无法碰触到幽灵的，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我们相握的手上，传来了来自少女的温暖。
  “正是因为如此，在我变成现充之前，请负起责任来吧，地缚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