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袍人……狂笑之声……
  蓦然，自杞的头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剧烈疼痛起来，啵的一声，仿佛是什么被撑裂，一幕幕模糊陌生中又带着一丝熟悉的记忆，蜂拥而出……
  九溪山顶，黄龙峰颠，就是这样一个黄袍之人，就是这样的狂笑之声……火堆……烤得焦黄的麂子……阿爸……阿妈……弯刀……黑虎神煞……化魂……
  一幅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刺得自杞快要窒息，他疯狂的要朝黄袍人跑去，但是，没跑多远，便被蒙洛扑倒，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怒吼道：“你不想活了，没看见乌水部还有人在寨中搜寻吗？你这样跑去，是想送死吗？”
  自杞疯狂的挣扎，但是，压住自己的，是会蛮术的蒙洛，他费尽力气，也无法挣脱。
  蒙洛双目血红，激动的轻声在他耳边嘶吼道：“我也想上去撕碎这帮杂碎，但是，蒙山部还能有多少人活着？你看，大毕摩的头都被挂在屋前的木柱上了，鬼主蒙罡的头，也在一边呢，你说，你是要现在上去送死，还是要留着命给族人报仇？”
  自杞顺着蒙洛的示意看去，大毕摩木屋前的那排平日挂牛头的木桩上，依次挂着鬼主、毕摩和一众黑骨蛮士的头。原本挂着的那些牛头空洞的眼窝，此刻变得那么深邃，仿佛在嘲笑着曾经将他们杀戮，现在也落得和它们一样下场的这些人。又仿佛是，要看看眼前这些乌水部人，会不会也落得同样下场。
  自杞一个个看去，搜索着婆婆的尸首，没有。师父蒙易的，也没有。甚至连一个苏诺、尼诺的，都没有。
  十几个乌水部的黑骨蛮士，站在那些头颅的面前，肆意侮辱谩骂，嘻哈狂笑。三五成群的其他蛮士，还陆续的搜索着部落内的小屋，发现一个妇女或者小孩，甚至猫狗之类，都会马上杀死，这一幕，惨不忍睹。
  蒙洛的话没错，上去，只有死路一条，真正的乌蛮一族汉子，没有怕死的，可是，就算是死，也该死得有价值，没有价值的死去，不止不是英雄，反而是无耻的蠢货。这些道理比蒙洛还聪明的自杞怎么会不懂，只是他刚才被愤怒和仇恨蒙蔽了，才会那样。
  自杞渐渐静了下来，虽然双目逼得血红，仿佛是要迸裂，但是他嗓子里的咆哮之音，慢慢停歇。蒙洛收回捂住他嘴的手掌，恨声道：“自杞，如果你还想和我一起为死去的族人报仇，就千万不要弄出一点动静，不要让敌人发现，我们悄悄上去看清楚，是哪些部落，哪些人，参与了这场杀戮。如果你要意气用事，弄出声来，那么，就让你我和其他族人一起永远消失，让蒙山部大仇永远无法得报，就此湮灭。”蒙洛不相信单凭一个乌水部，就能让蒙山现出这样的惨状，他也看得出，那个黄袍人，似乎不是蒙山部之人。
  自杞也不做声，瞥了蒙洛一眼，悄悄隐蔽着朝前靠近，蒙洛也小心翼翼的跟上。
  他们绕过平时普通族人和乌奴居住的木屋，朝祖灵神像靠去。路过这些木屋时，发现房中几乎没有人死去，可能乌水部人并未杀他们，而是俘虏了带回部落，逼为乌奴。
  而在蛮士的木屋，就显得异常惨烈了，屋中三三两两的蛮士尸体，横七竖八的歪倒在地上，有蒙山部的，也有乌水部的。蒙洛和自杞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族人面孔，眼中的复仇之火燃得异常猛烈。但是二人一路行来，都异常小心，遇到搜寻而过的乌水蛮士，竭力躲避，头顶之上，潭潭机警的为他们开路，遇到危险，及时预警。
  故而，他们不久就已经摸到离祖灵神像较近的一间平时苏诺居住的木屋中。那个头发乌黑的苏诺，年纪才四十多岁，此时，已经斜倒在木屋墙角，嘴角溢血，没了生机。
  突然，外面一个声音传来：“乌列，我助你灭了蒙山部，我想，你的声势，应该已经可以令折谍部归服，我会助你壮大部落，会助你统一乌蛮诸部，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是那个黄袍人在说话。
  “哈哈哈哈，鸠摩什大师，你放心，我乌列的野心很小，只要成为乌蛮三十七部共主，和大师的约定，我一定遵守。”乌水部鬼主乌列激动的狂笑道。
  鸠摩什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冷笑。
  “鸠摩什……”
  “鸠摩什……”
  自杞和蒙洛，分别把这个名字深深的印在心底。并透过木屋的缝隙，记住了那转过头来，对着乌列的那张毒蝎一样的脸。
  “好了，鸠摩什大师，我们也该回去了吧。我已派人查看过，蒙山部已再无活口，这次我们可谓收获颇丰。蒙山部已被洗劫一空，乌奴财物，都归我乌水部所有。哈哈哈哈……有大师相助，统一乌蛮三十七部，指日可待。”乌列异常兴奋，狂笑之声，尤为刺耳。
  自杞、蒙洛被这狂笑之声，激得好想不顾一切冲出，将二人撕碎，但是最终紧握着拳头，咬牙忍住了。他们心里也非常明白，此时出去，碎的不是乌列和鸠摩什，而是自己二人。
  鸠摩什点了点头，纵身飞出部落，朝西北疾驰而去。乌列也一声长啸，集合了乌水部的蛮士，带着劫掠而来的财物，回归部落。
  乌水部人之前已经返回几批，将乌奴和大批财物带走，故而如今人数也不是很多。
  他们渐渐远去，身后，留下了滚滚的浓烟，冲天的火光，一片残垣断壁和遍地的横尸，以及两双充满复仇之火的血红眸子。
  目送着仇人远去，自杞蒙洛心中的复仇之火，越燃越烈，瞳孔之中，似乎都要有火焰喷出。二人真的好想不顾一切，上去跟他们拼命，但是二人都知道，意气用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笑，对于报仇，于事无补。强弱太过悬殊，二人上去，无疑送死。只有自己强大了，报仇，才不会只是个笑话。
  乌水部所有人的影子，早已消失很久。
  “婆婆……”二人几乎同时醒悟，对视一眼，急忙朝婆婆住的小木屋奔去。
  可是，婆婆并未在木屋之中。二人只得分头寻找，相约找到之后，长啸传讯。
  虽然他们心中十分期待婆婆不在部落中，心底都在祈祷婆婆没事！但是祈祷只是祈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终于，蒙洛在蛮司殿前的一片空地上，发现众巫师的尸体，一旁还有很多黑骨蛮士尸体躺了一片。蒙洛在其中仔细找寻，终于找到了婆婆的身影，他一声长啸，奔了过去，将婆婆扶起，探了探鼻息：气息尚存，然而脉搏微弱，似乎随时都会停歇。
  自杞闻声赶到，得知婆婆一息尚存，疯狂的跑到医庐：“师父，师父……”叫了两声，踏入屋中。
  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四五个黑骨蛮士，蒙易斜倚在一把木椅上，皓首微垂，自杞上前一探，发觉师父已然没了气息。
  自杞眼中满含泪光，却未哭出，他退后一步，咚咚咚给蒙易叩了几个头，又匆忙转身，在医庐内翻腾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