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122.长行长在眼,更重重(十三)
作者:腊冬十二      更新:2021-07-03 23:50      字数:2131
  第二年的冬天,我回到洛京江家已近半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慈宁殿跟着太后,身边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人来敢和我结交。
  正直深冬严寒,群芳消弭,皇后突然心血来潮,命人用彩纸匝了百花,在御花园设下红炉小宴,邀请京中贵女品茶饮酒赏诗作画。
  那天我在慈宁宫里帮太后选新年做衣裳的面料,江舒颜便跑来撺掇我去参加红炉小宴,我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就答应了。我二人赶到时,皇后正命人发下彩花,每人选一种花,用一炷香的时间题诗作画,诗画俱佳者可赢得皇后娘娘的彩头。在座的众人已经人手一朵做好了选择,轮到我们时只剩下桃花和李花。众人瞧着我二人只笑不语,江舒颜先一步拿了桃花在手,笑道:“既然阿姊让着我,那我就先选了。”
  我只好拿着剩下的李花入席。耳边传来江舒颜与其他姑娘的说笑——
  “我就猜着你那点心思呢,特意留给你了。”
  “谢谢夏姐姐了。”
  “听说一会儿二位殿下也要来呢,你可要好好发挥。”
  江舒颜红着脸点头,开始作画。
  其实,那时候江舒颜就在告诉我,她不愿做代桃的僵李,她不要任人摆布的命运,她要自己去争取心中所爱。只可惜,我现在才明白。
  那天,我拿着李花发了会呆,不得不说扎花的人手巧,花做得像真的一样。可李花素白,如何画在纸上却是个难题。放眼望去,只我手上一株白花,眼前的颜料却是五彩斑斓没有能用的。
  为难了半天,只好请侍墨的宫女帮我寻些蛤粉来调色,自己先画了枝干,再蘸淡墨钩花,正要剔蕊点萼时,却发现宫女拿来的颜料竟半路被人截了去,再取来时,时辰已到,我的画上只有光秃秃的枝干。
  一旁的女孩见了,直笑道:“这位姐姐画的花,是都落了吗?”
  我低头掖了掖被寒风吹乱的头发,笑应道:“许是今天风大吧。”
  引来一阵轻笑,江舒颜道:“夏姐姐不要这样说我阿姊,阿姊才学画不久,这勾的形已是惟妙惟肖,比我当初强了不少呢。”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引来皇后的注意,将我半成的画拿到跟前仔细瞧了许久,又引来一阵窃窃私语,我当时恨不得立马遁形走了。
  议论声突然止住,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都道是李花怒放一树白,江姑娘深得其中精妙啊!”
  我脸色正窘,方要看看这人是谁,在场众人却突然起身行礼,皇后娘娘招手笑着唤那少年过来。
  这便是安王胤俅了,我心道。
  “母后给的时辰不够,人家这画儿都没画完呢。我瞧着这笔法熟悉,颇有寒山大师的神韵。”安王殿下说着就拿着画走到我面前,低头扫了眼案上的颜料,又道,“怪不得你画不成。”
  他又命人将我之前要的颜料取来。
  我抬头瞧了他一眼,却愣住了,这正是去年霓裳阁千金买我画之人。
  他一脸笑地看着我,道:“瞧我干什么?本王要看你的画。”
  我立即低头,道:“我笔拙,确实画不出来,让殿下失望了。”
  江舒颜见状替我辩解道:“安王殿下,我阿姊确实不善丹青,殿下就不要难为她了。”
  安王挑眉道:“你确定你这姐姐不善丹青?”
  我低头等着他问罪,却又怕他将霓裳阁的事挑出来,好在他没再追究,只道:“你不画,那本王帮你画。”
  我低着头,不见他如何动笔,只觉得如坐针毡,过了好久,才听有人道:“殿下这几笔真是妙绝,生生将这画救了回来。”
  安王笑道:“哪里,本王不过顺着江姑娘的笔意,锦上添花罢了。”说完便命人去裱画了。
  我垂着头,好容易熬到集会结束,提脚便溜,却又被人拦住了路。
  安王殿下挡在我身前,道:“怪不得我满城都找不到你,原来你是个女儿家,还是江家的姑娘,本王被你骗了好久。”
  “我何时欺骗殿下了?”
  “去年冬,霓裳阁那幅价值千金的《渔舟晚归图》,姑娘可是骗了我一千两呢。”
  “难道不是殿下自愿出一千两买我的画吗?也没问我那是不是真迹啊。”
  “你这小丫头倒会狡辩。”他失笑,向我身后喊了句,“皇兄快来替我评评理!”
  他叫的皇兄自然是胤晟,我当时就慌了,却无处可逃,还好沈希音也跟着来凑热闹,把我挡在身后,维护道:“殿下莫要欺负我家小妹。”
  安王笑道:“我欺负她?她骗我那一千两银子又怎么说?你沈家财大气粗,不然你替她还了吧。”
  沈希音摆手道:“啧,方才我也听见了,那不是殿下您自愿的吗?再说那银子也没到我家小妹手里呀,殿下你忒小气。”
  “到底我小气还是你小气?”
  “我要是漫天地撒银子,哪攒的下那许多家产?殿下也知道,我家的银子可不能乱花。”沈希音转头笑着拉住我的手腕离开,“走,为兄带你临江楼吃酒去!”
  我趁势向安王告别,跟紧了沈希音离开,转身却看见江舒颜抱着她刚作的那幅桃源寻春图,红着脸向胤晟说些什么。我不自觉地停了脚步,往那人身上多看了几眼。
  沈希音发觉,便来问我:“瞧什么呢?”
  我收回目光,摇头道:“没什么,不是要去吃酒吗?走吧。”
  现在想来,那应是他唯一一次有机会见我作画,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即便看到了,他也应该觉得我还是那个不学无术,整日里疯跑打架顶撞先生被师太罚着面壁抄书的顽劣丫头吧。也不知道他当初看上我什么了,非说要娶我,让我傻傻等了那么些年。
  我低头喝茶,却发现茶早凉了。
  我取下炉上轻沸的茶水,重新添进盏里。翟厌却抱着我的胳膊,不停地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笑着拂开她的手,“哪有那么多后来?故事总有结束的时候。”
  翟厌趴在桌子上,看着我点茶。
  我倒了一杯给她,“尝尝?”
  她脸色突然一紧,霍然起身,“谁!”
  声音还未落下,人便已提剑翻窗出去。